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花袄女童张开了嘴。
那看似只有樱桃大小的嘟嘟小嘴,缓缓张开。
先是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贝齿轻启,从里面钻出小半截红润润的舌尖。
这不是有舌头么?
孩童的玩笑么?
陆十四没心情理会,甚至早在花袄女童张嘴的同时,便发动了。
涉及陈洁儿的安危,陆十四再如何谨小慎微都不为过。
或许是忌惮于陆十四的修为,花袄女童没第一时间出手偷袭,而是选择了陈洁儿,借陆十四的关切之情,予以要挟。
只可惜,花袄女童开出的条件,只要不是傻子,都没人会同意。
双臂,陆十四固然不会舍弃,更不愿看到陈洁儿受到伤害。
于是,谈判之际,陆十四脚下的影子,悄无声息中被拉长,然后剥离,消失,再出现时,俨然已经融入了花袄女童自己的影子中。
剑之伥鬼,厉害与否且不去说,却绝对当得起一个神出鬼没了。
“伥鬼,杀了她。”
面对花袄女童,陆十四可没有一丝的心软。
要么不动,要么,就不留隐患。
噗!
刀光闪烁,凭空而现,又莫名消失。
花袄女童刚刚伸出小半截舌尖,正因为自己的小小恶作剧而高兴的时候,神情瞬间定格。
一条细长的血线,出现在花袄女童的脖子上。
下一刻,花袄女童那稚嫩可爱的小脑袋,便从脖子上滑落,只是诡异的没有迸射出一丝的鲜血。
眼见花袄女童被斩掉了脑袋,陆十四尤不敢懈怠,脚下急动,两步间便窜了出去,一把捞起陈洁儿柳腰,翻腾间,直跃到花海之外。
当然,这所谓的花海,也只是存在于陈洁儿的视野中。
在陆十四看来,眼前分明是一片五毛的焦土废墟。
到了现在,按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可陆十四心头的忐忑却并没有消失。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暖玉在怀,陈洁儿真实的躺在自己怀中,而两人也脱出了“花海”的范围,甚至于那始作俑者的花袄女童也已经授首,只是这一切,来的实在太顺利了,顺利的让人心怀惴惴。
“陆……师兄,能放开我么?”
怀里,陈洁儿声若蚊蝇,说不出的娇羞,轻轻的挣扎着。
只可惜,陆十四现在全身心皆用于搜寻那份不安,哪敢分心他顾。
不远处,那身首异离的花袄女童,失去了依靠,颓然倒地,尤不见丝毫血色,以至于很容易给人错觉。
仿佛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女童,只是个提线布偶。
不,不是仿佛,根本就是。
想通此节,陆十四心头微沉。
那藏于暗处的妖物,好深的城府,只是用了个可有可无的布偶,就逼出了自己的一张底牌。而自己,竟是连对方藏身何处,都不知道。
敌暗且狡诈,我明偏偏还心有牵累,情势不容乐观呐。
除了怀中陈洁儿那柔弱无力偏偏还坚持不懈的挣扎外,四周皆静。
陆十四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不断复盘这番不长的经历,期望着从中找出破绽。
毋庸置疑,这片区域,极有可能是某位妖物飨宴
的猎场。
而眼前那看似花海实则废土之地,便是陷阱。
自己跟陈洁儿一时不察,踩了进去,然后被不为人知的手段迷了眼,着了道。
或许是因为修为有差距,所以“一叶障目”并没能完全的蒙蔽住自己的双眼,能看都陈洁儿所看不到的花袄女童。
话说,这“一叶障目”的手段,看似诡异,实则并不算顽固,只是胜在一个悄无声息、毫无所觉,否则,只需稍微调动元力流转眼睛四周的脉络,便可恢复了清明。
陆十四便是这么做的,所以,他看到了“花海”的真实面目。
可然并卵,处境没有丝毫的改观。
经过好一番深耕,陆十四失望了。
除了隐约猜测了些那“一叶障目”施展的方式外,他并没有从复盘中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一叶障目”更像是一种神经类的毒药,使中毒者出现幻觉。
既然花海都是虚假的存在,那沁人的花香,无疑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使得陆十四两人在毫无所觉中着了道。
但这点收获,于此时,毫无意义。
陆十四已经不受“一叶障目”的影响,再去深究其原理,岂不是画蛇添足?
那么,除了花袄女童,还有什么可疑的存在么?
没多久,陆十四的目光,就定格在了那片焦土的中央处。
在那里,赫然耸立着一棵雷击枯木。
望着那足有一丈高,只剩下躯干的雷击枯木,陆十四蒙的打了个激灵。
雷击木,顾名思义,乃是受了雷击的树木。
因雷电先天便可祛除邪祟污秽,而受了雷击的树木,便也就有了此神效,故而,民间多以雷击木辟邪驱鬼的作法。
而在混元修行的体系中,雷击木同样是一种颇为珍贵的炼器材料,以其打造的法宝,应对灵体鬼物,往往可以事半功倍。
再看那颗雷击木,高及一丈,粗有人腰,全身焦黑,不说品相如何,只说这么大一块,就足以位列极品。
那么问题来了……剑之伥鬼,是鬼么?或者说,它怕那雷击木么?
“伥鬼,回来。”心头越发焦虑的陆十四,几乎嘶吼出声。
良久无人应,低头看去,脚下依然没有影子。
伥鬼出事了。
陆十四不敢做无谓的幻想,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剑之伥鬼,此时只怕被那雷击木无声镇压了。
陆十四无言的苦笑。
若说,那藏于暗处的妖物,是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显然有些自作多情,最大的可能就是……时运不济,无巧不巧偏偏就遇上了克星。
身为猎人,那藏于暗处的妖物,无疑是优秀的。
到了现在,依然保持着耐心,给予猎物足够的时间抽丝剥茧,然后被一个个发现搞的心神不宁、情绪焦躁。
不过,陆十四也不是善于之辈,很快就发现了自身心境的变化,急忙平缓心绪。
有着绝对感性的他,只会更容易被情绪所左右。
“山不就我,那我去就山好了。”察觉到时间不在自己一边后,陆十四毅然决定堵上一把。
当然,他并非没想过逃跑。
实在是这藏于暗处的妖物,太过狡诈,陆十四实在没有信心去对抗。
相比于性命,剑下伥鬼舍了也就舍了。
但逃跑的想法,最终被否决。
一来,那妖物到现在都不现身,或许是出于谨慎,但又何尝没有猫戏老鼠的可能呢?
且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必定都留有后招,甚至巴不得自己逃跑呢。
至于第二个原因,自然是因为陈洁儿了。
若是陆十四孑身一人,怎么都要试一下,可有了陈洁儿羁绊,却让他不敢鲁莽。
逃不得,就只能拼。
找不到那妖物的藏身之处?
陆十四还真不相信,那么大一块雷击木,身处昆仑仙境,还能不被发现采掘的?
如此,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雷击木已经名花有主,正是藏于暗处的那个妖物。要么……雷击木便是那头狡诈的妖物。
不管是哪种可能,对陆十四而言,都是破局的关键。
“玄青剑,给我毁了雷击木。”陆十四故意大声呼喝,一口气出,藏于鬓角发丝间的玄青剑,已化作三尺青锋,划空而去。
这一剑,陆十四不求伤敌,只求迫其现身。
不远的距离,眨眼而至。
玄青剑锋芒毕露,卷起了近丈长的剑气,声势可谓浩大。
好吧,陆十四承认,这番作态更多的是虚张声势。
作为一把废剑,玄青剑虽保留了飞剑的特性,但与主人的联系却是不完整的,保留了心神相连,却失去了元力的过渡加持。
换言之,玄青剑若是被握在陆十四的手中,倒没有太大的影响,一旦被御剑驱使,便再无法从陆十四的身上获得元力的加持,威力顿减。
为了弥补这个近乎致命的缺憾,也不知那位铸剑宫的师兄是如何想的,竟然另辟蹊径的赋予了玄青剑一个特别的技艺,便是现在所展现的虚张声势。
靠着陆十四之前输入到剑身的元力,经某种玄妙铭文的改造后,便可数倍甚至十倍的散发出来,也就有了极其威猛霸道的气势。
若是不知根底的,还真的不容易看破。
果不其然,玄青剑刺空了。
那棵雷击木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丈长的身躯,竟然灵活的向左侧移出些许,堪堪避过玄青剑的锋芒。
不等刺空的玄青剑调转剑身,那颗雷击木已然变化了模样,剧烈的摇曳中,抖落满身的焦黑。
焦黑粉尘刚一散开,就被某种力量束缚住,烟尘缭绕中竟是编织成了一件黑色的袍子。
黑袍不大,且打满了补丁,比之乞丐服也是不遑多让,凌空飘落,将雷击木包裹……不,哪里还有雷击木的半分身影,取而代之的竟是个五六岁的女娃娃。
看相貌,那女娃娃跟之前的花袄女童,竟有七八分相似,不同的地方在于,其脸上沾满了灰尘,且带了几分菜色,配合身上的破烂衣袍,就活脱脱一个小乞丐形象了。
小乞丐睁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眸子,紧盯着陆十四,握着一柄两尺来长的木杖的手,随意的一挥,便轻易的将自身后刺来的玄青剑击飞。
“终于舍得现身了?”陆十四冷哼一声,对小乞丐不敢有一丝的怜悯,反而戒备重重。
小乞丐不答,脏兮兮的脸上却是绽放出一抹诡笑,露出小半截舌尖,饥渴的舔了舔嘴角。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