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山虽不算大,却也不小,四面八方,共有可通幽径九条,其中有宽有窄,有的荆棘密布,有的康庄坦荡,如此,对于斥候而言,哨位的布置也就有了轻重。
薛衣侯之前负责的那条道路算是比较隐蔽且易守难攻的,所以,只安排了他一个人。
此次所发现的敌情,却是南北两条宽阔大道中的一个,在之前,每条大道几乎都会安排两到三人明暗监视,便是修整,也丝毫没有减弱,只是轮流替换而已。
就在薛衣侯等一干人向着出事地点奔驰的时候,敌情也已经传到了山巅,但始终还是慢了些许。
更何况,斥候本就是作为机动力量存在的,其反应速度也比普通帮众要求的更加严苛一些。
一路奔驰,算上薛衣侯一行七人,很快就赶到了位居南侧大道的哨位。
哨位分一明一暗。
明处是位于大路旁边以巨木垒就的箭楼,登高而望远,一旦发现敌情,便能够第一时间点燃上面的烽火。
正是箭楼上点燃的烽火,才第一时间使得山上的弑血得知了敌情。
除此之外,距离箭楼二十余丈一片凸起的碎石堆中,还设了暗哨,以防箭楼来不及点燃烽火便被干掉。
一明一暗,布置的也算是合理了。
因为自身原因,薛衣侯被落在了最后,等他汗流浃背的赶到时,顿时就感觉到气氛的诡异。
先一步抵达的六人就那般直愣愣的站于大路之上,看背影似是全神戒备,但薛衣侯却能清楚的看到他们周身的颤抖。
因为视线被同僚所挡,薛衣侯一时间也不清楚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隐约还是能够感受到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想到此,薛衣侯不禁停下了脚步,蹑手蹑脚中,一个矮身,就藏到了路边不远处的灌木丛中。
位置的移动,终于让他可以避开人墙,看到了哨位所在。
入眼处,箭楼已经倒塌,未熄的烽火,洒了一片,甚至于几处点燃了干枯的树枝,冒起并不算浓烈的黑烟。
至于不远处的暗哨也是残垣断壁,布满了打斗的痕迹,以及血污。
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或者说,此结果并不算太意外。
既然来人敢犯秣陵山,而且还选择了这条大道,那么必定对自身的实力充满了信心,如此,短短的时间,就解决掉明暗哨,并不值得惊讶。
但唯独让薛衣侯不理解,甚至惊悚到头皮发麻的是……
两道身影,一大一小,大的两丈有余,浑身上下铜臂铁骨,对薛衣侯而言,却是个熟人,而且还是仇人。
正是当初,一拳将他轰进离原洞窟的防风氏巨人。
此时的他,依旧是原来的装扮,短发根根直竖,全身只是以兽皮包裹了紧要部位。
但不同的是,现在他哪里还有平时的憨厚模样,脸色铁青,尤其是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更是睁得极大,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眼角撑裂一般。
而此时他的目光,不,准确来讲,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处,却是大路中央那个矮小如同侏儒的身影。
那人虽是蹲伏着,但
依旧能够看出,其身高大约也就在四五尺左右,全身都为黑色兜袍笼罩,便是脑袋也隐藏于兜帽之中,让人看不到相貌。
之所以此人会如此受人关注,不是因为衣着的神秘,更不是身量的矮小,而是因为他此时所做之事。
在此人的脚下并排的躺着三人,赫然是弑血布置于此的明暗斥候,嗯,看衣着,应该是的。
薛衣侯之所以不敢肯定,是因为其中两个早已经面目全非,衣服遮掩下的身体是何情况不知,但那张脸,却已经看不得了,如同历经了时间的研磨、炽阳的暴晒以及风霜的沾染,血肉早已经不存,只剩下一层暗淡的皮囊附着,比之骷髅已经好不到哪里去了,甚至外表上更加的恐怖。
显而易见,那两名斥候已经死了,即便如此,即便面目皆非,那枯槁的脸上依旧挂着浓到令人心悸的恐惧,让人不禁遐思,他们死前遭受了何等的煎熬折磨。
至于剩下的第三名斥候,倒是没死,君不见其身体还会时不时的抽搐一下,可正因为如此,才更加的让人看的头皮发麻。
黑袍侏儒蹲在地上,宽大长袖中的双臂勒住了那斥候的脑袋,大力的固定于自己的膝盖之上。
而侏儒低伏的脑袋则卡在了斥候的脖颈之上。
咕噜、咕噜……
原本并不算响亮的声音,在周围的一片死寂中,是那般的清晰……刺耳。
这声音很类似人在饮水时的吞咽之声,可从黑袍侏儒的嘴里发出,就实在是……
那黑袍侏儒在饮血!!!!
想通此节后,薛衣侯立时就感觉全身冰凉,头皮都麻了。
若是野兽的话,吃人肉,喝人血,也就罢了,毕竟这也算是自然法则之一,可若是换成是人……
再看那两名已经断气斥候的恐怖模样……只怕其体内的鲜血早已经干涸,可即便如此,也达不到如此程度啊。
血只是血,那肉呢?
只怕那黑袍侏儒已经不只是简单的饮人鲜血,怕是连精气血肉都以某种奇特的方式给吃掉了。
就像是鬣狗,往往只会掏空了猎物的内脏,进而留下一副皮囊。
强大的敌人,并不可怕,怕的是这种实力未知却凶残到令人难以接受的野兽。
是的,野兽,这黑袍男子的行径,早已超出了人的范畴了。
怪不得,先一步抵达的一干斥候,会这般样子,眼睁睁的看着同伴的尸体以及近在咫尺的敌人,却不敢上前,反而两股战战。
若是战死,也就罢了,可谁愿意,死后还要受到这般残忍的待遇呢。
那在黑袍侏儒嘴里不时抽搐的斥候,其身形在肉眼可见中干瘪下去,就仿佛泄了气的气球,等到最终断气,并被侏儒无情抛开时,他的脸也已经变得跟其他两名斥候一般无二。
“喋喋……”
吃完第三个可口的“饭肴”,黑袍侏儒终于缓缓起身,即便如此,在大大兜帽的遮掩下,依然让人看不清其行貌,不过,只是那尖锐的如同骨头摩擦发出的笑声,便让人听了,从心底冒出冷气,直堵在嗓子眼里,如鲠在喉。
侏儒偏了偏头,看
似不着痕迹,可隐藏在灌木丛中的薛衣侯,却是瞬间渗出了滴滴冷汗。
那该死的东西,似乎察觉到自己了,不,不是似乎,是肯定。
一想到这,薛衣侯就有种不管不顾拔腿就跑的冲动。
“饿……吃……”
晦涩如夜枭般的笑声过后,黑袍骷髅再次发声,磕磕绊绊,如同刚学会说话的孩童,即便仔细聆听,也需要连蒙带猜,才能听出其中的意思。
可正因为听懂了,才让人胆颤。
这该死的混蛋,都连吃了三人的血肉,可依然……
望着黑袍侏儒将脸慢慢的转向一干斥候,后者情不自禁的后退起来,一时间,紧握兵器的手掌,已经布满了汗渍。
“怕、怕什么,这……畜生不过一人,咱们、咱们并肩子上,还敌不过他?而且……而且很快就会有增援赶来。”队正看似在鼓舞士气,只是那颤抖的声音以及语无伦次,傻子都听得出色厉内荏来。
只是……
那防风巨人难道不是跟黑袍侏儒一伙的么,为何说他是一人呢?
事实上,那防风巨人跟黑袍侏儒还真得未必是一伙。
只看这三方所立的位置,隐约成三足鼎立之势,加上巨人望向黑袍侏儒时,表情中毫不隐藏的戒备忌惮,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怕是另有原因了。
“杀!”
被人如同食物一般的盯着,其中的滋味以及压抑可想而知。
最终,队正一声暴喝,算是给自己壮足了胆子,便率先杀了出去。
有他作为表率,加上上命如此,其他斥候,也不得不紧跟而上。
六人有先有后,速度也有快有慢,气势上倒也不弱,但毕竟不是军队,所以阵型毋庸置疑的就显得散乱。
不过,即便如此又怎么样,这毕竟不是真正的军阵战场,别说对方只是一人,即便人数相同,身为江湖人士,冲杀起来,本就不讲什么章法,大家都一样,也就无所谓了。
短短不过十几丈的距离,在六人的速度下,转瞬即逝,眼瞧着双方便会撞到一起,那黑袍侏儒终于做出了应对。
面对气势如虹的数人,黑袍侏儒竟然不退反进,身形一斜,几乎贴着地面,陀螺般饶过了最前面的队正。
两人一经擦肩而过,队正还没反应过来,黑袍侏儒斜横的身体却是弹地而起,掀起地面的碎石尘埃,飞沙走石,竟是营造出大团的沙尘雾霭。
“啊!”
凄厉的惨叫之声,从包裹的沙尘雾霭中传出,惊的后来者,脚下不由的一顿。
“该死,给我散。”被绕开的队正终于转身,怒喝之下,长袖猛甩,刮起一阵狂风,瞬间便将雾霭驱散,再看去,一名斥候已然被扑倒于地,凄厉惨叫、全身抽搐中被黑袍侏儒大快朵颐。
这家伙,彻彻底底的是个疯子,于此众敌环绕下,依旧敢于做这般残忍之事。
“去死。”此情此景,直惊得队正汗毛都竖了起来,但手上却是更加的猛烈,几乎是催动了全身的玄黄之气,加诸于长剑之上,朝着黑袍侏儒的后颈斩落。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