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两少,待回到山村的家中之时,天已放亮。
越云喜依然在昏迷沉睡,被聂老头抱进了卧室安置。
离开前,回头望了昏睡的越云喜,不知为何,薛衣侯的神色变得分外复杂。
厅堂内,师徒二人再次问对。
“老头……师父,喜儿师姐是怎么回事?真是力竭么?”
“哼,这时候终于想起喜儿了么?”聂老头却是冷哼了一声。
薛衣侯讪讪的摸了摸脑袋,来的一路上,他光自己个兴奋激动了,竟是忘记了越云喜的安危,如此想来,心头不禁有些惭愧。
好在聂老头并没有过分苛责,也算是给他留了些颜面。
“喜儿如此,除了力竭外,也有过分惊吓的缘故……”
经聂老头一番解释后,薛衣侯这才了然。
说白了,喜儿现在的修为还是太弱了,难以驾驭她所修的那门特殊武经,强行施展,不仅对体力的消耗极为巨大,甚至对自身也造成了一些反噬,好在她年轻,偶尔一次,修养几天也就回复了,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当然,除了体力的耗尽外,紧绷的神经加上薛衣侯制造出来的恐惧,也是使她昏迷的重要原因,毕竟情绪的过分激动本来就容易让人晕厥,更何况是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
“话又说回来了,你们两个混账进一回城,怎么就惹来这么大的祸事?”聂老头突然兴师问罪道。
“呃?你不知道?”薛衣侯诧异的望了老头一眼。
“老夫如何得知?”聂老头表面上义正言辞,但暗处却有些心虚。
聂老头如何不懂薛衣侯的言外之意,事实上,他也确实背着这两人去了广陵城,但也真的不知道他们为何会遭遇截杀。
“哎,都怪我太仁慈了。”薛衣侯没有继续追究,颇为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话还要从那一晚上说起。
薛衣侯利用一个晚上的时间,从那几个闲汉的口中探听到万紫轩的情况后,最终还是放过了他们。
当然,倒不是说薛衣侯发了善心,主要是那几个闲汉实在入不了他的眼而已,更何况之前也得了教训。
可惜,薛衣侯还是犯下了大错,而且是经验主义的错误。
广陵城最终不同于薛山县。
薛山县县城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万人口,贫富差距没有那么大,相对的闲汉并不多,最多干些偷鸡摸狗之事,哪怕有大着胆子想要拐孩子妇女的,也被最大的纨绔薛衣侯好一番整治,就此老实了下来。
可广陵就完全不同了,人口百万,商业发达,可谓三教九流数不胜数,闲汉的数量跟规模自然也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薛衣侯能够看出那些为人所鄙视的闲汉所拥有的优势,别人为何就看不出呢?
之前,薛衣侯就已经判定那些截杀自己的人出身军伍,串联起来,也就不难猜出其中的原因了。
时下乱世,兵跟匪可是不分家的。
白日里为兵,镇守家国,暗地里做些男盗女娼之事实在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然如何改善生活,就靠那点并不丰厚的饷银么?
收拢闲汉,身居幕后,如此一来,军队便可
从闲汉的身上榨取好处,而后者有了军队作为依仗,行动便更加的猖獗,狼狈为奸,倒也算得上是双赢的局面了。
想来,那些被薛衣侯教训的闲汉,因为心怀怨怼,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最终说服了靠山,对薛衣侯两人进行了截杀。
“哎呀,该死,竟把那孙子给忘了。”薛衣侯突然一拍脑袋,无比懊恼道。
到了现在,他终于想起来,虽然越云喜大发神威,斩杀了十几人,可最终还是跑了那个龙头,这也就罢了,似乎连那个王对眼也还活着,只是吓昏了过去。
以薛衣侯的性子,若是能想起来的话,怕是绝对不吝一刀,结果了那闲汉的性命,可因为聂老头的意外出现,竟是被他给遗忘了。
只可惜,此时想起来又能如何,且不说已经过去了一个黑夜,那王对眼怕是早就跑了,即便没跑,薛衣侯总不可能再跑几百里原路返回吧?
“也罢,就让你多活些日子,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薛衣侯一阵咬牙切齿。
“说完了?”聂老头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呃?老头,还有事么,没事的话,要不各回各家,去睡觉?”薛衣侯打了个哈欠,疲惫之色瞬间爬上了脸颊。
“你的伤没事吧?”聂老头罕见的关切了起来。
“没事。”薛衣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最近这段时间,总是受伤,倒是让他慢慢的习惯了,再者说,这一次,也确实没大碍。
之所以如此,还要多亏了身上的衣服。
薛衣侯跟越云喜的飞鱼服,其面料选取的丝绸品质极佳,用一句广告词来说,就是非一般的丝滑,一般刀剑砍上去,若是角度不好,原本十成的力道甚至可能被卸去六成。
这也是古时候很多高级将领在盔甲之内还要穿上高等丝绸的缘故,能极大的降低刀枪剑弩这类锐兵器的伤害。
除此之外,飞鱼服还在前胸后背处夹杂了一层金丝内衬,让其防御力更上了一筹。
当时,薛衣侯为了能骗得越云喜恐惧,便主动的迎上了敌人的兵刃,那是一柄短矛,或许是使用了很久的缘故,矛尖并不算尖锐,加上使矛之人,也没料到自己竟如此轻易的刺中薛衣侯,准备不足下,力道也并不大。
短矛扎在薛衣侯的右胸之上,甚至都没来得及戳破衣料,就见薛衣侯狠狠的摔了出去,生死不知,紧接着便上演了越云喜一剑连杀的好戏。
所以,自始至终,除了胸口有些疼痛之外,薛衣侯连皮都没有擦破,自然也就算不得伤了。
不过,虽然没受伤,可面对聂老头罕见的关怀,薛衣侯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暖洋洋呃,可惜,这份感激甚至没能捂热,就被紧接着到来的凉水给泼灭了。
“哼,没事就好……既然如此,从明天开始,你的好日子也就算是到头了。”聂老头阴森的一笑,让薛衣侯倍感不安。
“老头,你这是何意?”
“老夫乏了,且先歇了,晚饭时再叫我。”可惜,聂老头并没有回答,站起身后,留给了薛衣侯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
薛衣侯很困,也很累,可不知为何,辗转反侧却怎么都睡不着。
“该死的,小爷怎么也算半个客人,且来了这么多天了,难道就没人想着给打张床么?”薛衣侯猛的坐起,发泄般的锤了身下的地面。
是的,薛衣侯此时在打地铺,甚至可怜到连一张草席都没有。
夯实坚硬的地面,偏偏还凹凸不平,趟在上面,别提有多难受了,而且还脏。
郁闷中的薛衣侯此时多么的想念自己的无涯海筑啊。
睡卧摘星阁,醒枕碧池水,那种惬意,就是给个神仙也不换呐。
“不行,必须改变。”薛衣侯握紧拳头,下定决心道。
为了修行,看样子是要在此长住了,薛衣侯绝对绝对绝绝对不能再容忍眼下的鄙陋了。
房舍必须要改,还有伙食也要改。
既然睡不着,索性就做些事情。
薛衣侯从搬回到厅堂的书箱中掏出了不多的纸张,然后又对不大的院子里里外外查看了一番,甚至还探查了一番地形地势,花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开始借用鹅毛笔画了起来。
肉眼可见中,一栋古色古香的别墅渐渐的映于纸上,虽不大,也不奢华,但却处处透着精致。
薛衣侯不是建筑设计师,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更何况一法通万法通,有着不俗武器设计功底的他,还是有着一手不错的素描画技的。
数张纸,分别有效果图、俯视图以及单个建筑的详细图样,倒也有模有样。
如此,一个白天的时间便已经过去了,就在薛衣侯完成最后的雕琢,想要起身舒展一番筋骨时,却是发现,不知何时,越云喜竟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咦,喜儿师姐,你醒了。”薛衣侯惊咦一声,颇觉意外。
听聂老头说的那般严重,薛衣侯还以为越云喜怎么也要昏睡上一天一夜呢?
“你画的是什么?你原来的家么?”越云喜虽然醒了,但脸色却并不好看,透着苍白的疲惫,但此时,大大的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案几上的几页纸,透着好奇以及……羡慕。
俗话说的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自从薛衣侯来了之后,越云喜也不知怎么的,心态上渐渐便有了改变,很多以前并不在意的事情,慢慢的却是在意起来。
比如穿着,比如饭食,再比如……房舍。
跟薛衣侯画满了几张纸的精舍相比,自己住了十几年的院子,俨然跟猪圈已经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我原来的家?”薛衣侯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就自己纸上画的院子,怕是连薛府的万一也比不上啊。
“不,这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越云喜有些懵懂。
“不错,我们的家,未来的家。”薛衣侯坚定的点头。
若是在以前,薛衣侯即便想也无能为力,不过现在么?
身怀三百贯铜钱,建这么一所院子,已经绰绰有余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加上背靠青山,倒也别有一番雅致。”薛衣侯摩梭着下巴,细细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越发的得意起来。
“喜儿师姐,不知这山村里,能不能找得到泥瓦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