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空阴沉,狂风呼啸,雷声滚滚,黑云层层叠叠,电走龙蛇,眼看一场倾盆大雨将近。水雾弥漫,笼罩山川,天地之间,只余下七八座漆黑山峰隐约可辨。
往日翠绿幽深的竹林完全被浓密的雾气充斥,七八只早起的灵鹿蹦蹦跳跳寻觅食物,一阵大风袭来,雾气滚滚如同大河,卷起腐朽的竹叶和细密的尘土,惊得小鹿四散奔逃。待得大风停止,叶落尘降,奔跑的小鹿停住脚步,这才发现四周哪还有同伴的影子……
“长虫!”
“鳖孙!”
“嘭——嘭——”
阴暗的小楼内,火光熠熠,电闪雷鸣,不时传出激烈的争吵和家具翻倒碰撞声。
小蛇趴在博古架上,盯着地上四脚朝天的乌龟,张口便吐出一道电光游走的水箭,“鳖孙,吃你龙爷爷一招!”
乌龟仰倒在地,努力抬起小脑袋,额骨一开,喷出一团炽热的岩浆,同时借着反推力道,成功翻过身来,“长虫,手下败将焉敢言勇!”
话音刚落,凌厉的水箭和翻滚的岩浆凌空相撞,爆发出耀眼的火光和灼热的水汽,水汽翻涌,很快便充斥弥漫了整个房间。
“大言不惭!那次如若不是你个鳖孙趁你龙爷爷我拉肚子偷袭,怎么可能赢个一招半式?”
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响起小蛇气急败坏的声音。这是它龙身中最大的污点,怎能不怒。
数万年前,乌龟从天而降,与广大战千余回合不分胜负,最后被赶到的正一门人镇压封印。乌龟实力通天,虽然身体被封印,但神识却是能够自由遨游。它偷偷摸摸的逃出火焰山,却是慌不择路,进入了水波潭。
水波潭可是广的底盘,乌龟踏入的一瞬间便被察觉。广当即大怒,现出身形欲捉拿之,却只见到一缕乌龟的神识,旋即罢手,开启嘲讽模式。手下败将,蠢王八,小瘪三云云,各种辱骂讽刺张口即来。广身躯庞大如山岳,扯开嗓子叫骂,震天动地,长鼻子上两根龙须随风摆动,滑稽无比。
乌龟哪能受得住这般侮辱,瞪着大眼反讽广只是仗着人类帮助逞凶,真实实力不过尔尔,连给他剪脚指甲都不配。
一来二去,越吵火气越大,广气得哇哇乱叫,收了身形藏于碧波潭低,分出一缕神念就要和乌龟再辩雌雄。
两兽吵闹动静极大,引起正一门警觉。正一门当即派出众多弟子查探,很快便发现火焰山异变——乌龟只剩下一具躯壳,神识无翼而飞。
眼皮子底下溜了,这还得了!掌门当即下令封山——搜!
乌龟降临之时,如若没有广牵制,早就逃没了影,那会被镇压,而现在唯一的逃跑机会眼看又被广搅黄,新仇加旧恨,乌龟已顾不得被抓的危险,迎着广的攻势就冲了上去,战作一团。
两兽虽只是神识,但实力却是未有减弱分毫,天崩地裂,水波潭除了广藏身处,被毁于一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乌龟再一次被赶来的正一门人镇压。而且这次封印强悍无匹,直接抽取了天罡北斗阵三层力量,不仅是身体和神识,甚至连乌龟的意识都被彻底禁锢。
万载匆匆而过,正一门历经数十代弟子,对乌龟的镇压松懈不少。
这一日,水波潭臭气熏天,万里不见活物。广有气无力的躺在潭边呻吟,巨大的鼻孔出气多进气少,四只爪子缓缓拍打着胀鼓鼓的肚子。一代神龙岂会如此颓废,盖因前一日活吞了一头快要化龙的蟒蛟,消化不良,拉起了肚子。
虽然遭了大罪,广依然在回味蟒蛟的滋味,细皮嫩肉,鲜美多(*)汁,入口即化,乃是天地间少有的美味,在广漫长的记忆中,只有鲤鱼化龙后能与其媲美。
没错!作为一条龙,广吃过货真价实的鲤龙。至于为什么?除了好吃还能为什么?
世间万物乃至宇宙亘古都分为三六九等,这龙自然也不列外。上上等自然是东宫青龙,也是五元之一;上中等则是应龙,烛龙之流;上下等便是普通龙族,如云龙,盘龙,广正是此行列。中等一言以蔽之,便是上等龙之后裔,比如囚牛,瑕疵,嘲讽等等。下等可就多了,世间万物化形为龙,皆是此等,比如蟒蛟所成蛟龙,鲤鱼岳龙门所成鲤龙。
这下等龙不仅不受龙族庇护,很多时候也是上等龙族的食物。而平常所说的龙肝凤胆中的龙胆,也是源于下等龙。
广随意拔起一根巨木,学做牙签,一边剔牙一边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再吃上这等美味,却不知危险已然临近。
“嘭——”
一遮天蔽日的黑影从天而降,重重的撞击在广本就虚弱的大脑袋上,广当即便被砸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黑影在大地上滚了几圈,撞翻了几座大山后,堪堪停下。然后快速爬回广的身边,踢了昏死过去的广几脚,确定不会反抗后,便翻身骑在广身上,口中喷火,在大地之上留下数个打字:“长虫,你龟爷爷回来啦!”
做完一切,化作一道流光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以免又被正一门人发现,再次镇压。
正一门人闻声赶到水波潭,便看到崩塌的山峰和烧毁的森林,当然还有昏迷不醒的广。他们只当作是广吃坏了肚子发脾气,未作他想,反正以前这事儿发生过不少。
广醒来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乌龟留下的字,当即便欲去火焰山,但想起上次乌龟被封印的事儿,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乌龟再次被镇压,它找谁去报仇,只有乌龟安然无恙,它才
有报仇的机会。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广分出一道神念,变化成一条筷子粗细的银白小蛇,悄悄的溜到火焰山,向乌龟下战书。
乌龟早有预料,也是分出一道神念,化作一拳头大的小乌龟等待。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未递交战书,就直接开打。因为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两兽约定将实力压在先天境,纯粹以精妙招式相斗。
两兽哪会什么精妙招式,不过是如同野兽一般撕打。小蛇缠、捆、咬、绞,乌龟踏、砸、坐、缩,斗得难分难解。
两兽身躯极为强大,普通招式自是伤不得分毫,但因为两兽斗得太过兴奋,忽略了这一点,所以几万年来,也是没能分出个胜负,广也就没能报一屁股之仇。
……
“吵什么吵!”
烟雾弥漫的小屋内,雷幽幽转醒,困倦的双眼中充斥着猩红的血丝。他大手一挥,真气裹着狂风,瞬间将烟雾吹散。只见乱七八糟的地上,一蛇一龟扭打在一起,滚来滚去,不时发出喝骂和惨叫。
“吵吵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雷使劲儿搓了搓僵硬的脸,高声抱怨道。
小蛇和乌龟停下争斗,扭头看着床上又要睡过去的雷,齐声道:“睡什么睡?起来嗨!”说着再次扭作一团。
“飞龙在天!”
“霸王拳!”
雷斜眼看着两只精力旺盛的灵兽,实在没发继续睡下去,只好强打精神,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面盆架旁,看着镜中疲倦的自己,想起昨晚的破事,懊悔不已。
昨晚弄晕两兽不久,两兽便转醒过来,强烈谴责雷惨无人道的虐待行为。雷不以为意,反而质问两兽为何困住自己,是否没安好心。
原来两兽在正一门呆得太无聊,准备去外面世界溜达溜达,但正一门天罡北斗太过厉害,单凭它们自己,实在难以跑出去,所以需要一个正一门弟子将它们带出去。
这人当然不能乱选,一旦走漏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广肯定会被撵回水波潭,严加看管,而乌龟绝对会被再次封印,永无出头之日。
两兽前前后后谋划千余年,本来看好无依无靠的雷霸天,准备送点温暖,献点殷情,以功法诱之,奈何雷霸天太过逆天,小小年纪便笼络住美人芳心,更是硬是靠着自己一身热血,披荆斩棘,成就了一番霸业,完全不给两兽施以恩惠的机会。
天无绝人之路,两兽很快又将目光投向了雷霸天的儿子——雷化羽。至于原因嘛?那自然是雷化羽有身份有地位,够无耻够不要脸,最重要的是不思进取修为低微却好高骛远,最是容易诱骗。
雷一听此话,当即火冒三丈,表示出强烈愤慨,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他可是“爱自己,爱父母,爱门派,爱世界”的“四爱”好青年,怎么能因为蝇头小利干出不利于门派的丑事。同时指责两兽无组织无纪律,为了一己私欲罔顾正一门大业。最后嚷嚷着要向父亲雷霸天检举两兽可耻的行径,以正正一门威严。
两兽可是不知活了多少万载的老油条,哪能看不出雷化羽言不由衷。特别是那双不停打转的眼珠子,完美展现了雷化羽的难填欲壑。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错过了雷化羽,不知有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遇到有身份有地位还贪得无厌的废物。两兽一合计,表示能够满足雷化羽三个愿望,只要不是让它们送死,无论是屠门灭派,还是毁天灭地,统统可以。
雷是谁?那可是穿越者!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区区三个愿望?打发要饭的呢?说不去也不怕笑掉大牙!
雷摇摇头,竖起十根手指,外加十根脚趾头,大义凛然表示必须是二十个,不然免谈。而且最终解释权归他雷化羽所有。
什么是最终解释权?
即便两兽寿元绵长,经历无尽风雨,也是没有听过这个说法。当即瞪着四只小眼睛,乖乖排排坐,如同好奇宝宝一般,追问其意。
雷看着两兽的模样,不禁回忆起那些年美好的校园生活,赞叹同桌的你在哪里。短暂回忆后,
他扬了扬头,故作深沉,泛泛而谈,颇有专家教授的派头。
最终解释权是一个涵盖多领域的比较复杂的概念,包括司法最终解释权、学术最终解释权、行政最终解释权以及民间最终解释权等。
司法最终解释权?学术最终解释权?……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一个词还没搞清楚,又蹦出几个新词,这谁顶得住啊!
两兽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去人类城镇是什么时候,对人类这一套自然是难以理解,皆是抬头望着簸箕大的月亮沉思。不过在雷看来,发呆的意味更多一些。
你们不清楚就对了!
砖家叫兽是什么?把简单的东西搞得其他人不懂,自己也就成了砖家叫兽。把两只小兽忽悠得晕头转向,雷才好攫取无限好处。
雷相信两兽的身份,镇派神兽广,正一门建立之处就存在的灵兽,实力强横还是其次,无尽岁月,必然累积了无尽的知识。知识是什么?是力量,是未来。而火焰山乌龟与广不相上下。
两只神兽,两份知识,两个打手,双倍的快乐!
正欲酣睡,便有人…神兽递两个枕头!嘿嘿!
那一刻,雷笑眯眯的模样,就像是拿着棒棒糖诱拐邻家妹妹的邪恶份子。
思忖良久,两兽依然是不明所以,只好不耻下问,让雷再加深解释。
解释就解释呗!雷撸起袖子,扯开嗓子,拉开架势
,从山顶洞人讲到原子弹爆炸,从大陆板块漂移讲到嫦娥探月,从刀割火种讲道艾滋病,从宇宙爆炸讲道全球变暖……把两只小兽唬得一愣一愣的,皆是赞叹真人不露相,未成想到废物竟然懂得如此之多。
雷当即表示忏愧,言这算不得什么,如果再往前推个七八载,他还能知道更多,那可是被芸芸众生称之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五千年后知五百年的绝世智者——高宗僧。
高宗僧?
一听此名,小蛇脑子里便蹦出秃驴的形象,略微思索,觉得也不无道理,那群秃头的名句不就是,我秃了,也变强了。
怎么可能?
雷毫不留情的否定了这个猜测,那群秃头怎么能和高宗僧比?云泥之别!
秃头几年才出一个拯救世界的狠角色?但高宗僧不同,时时刻刻都会有人一跃拯救世界,那种霸气惶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既然如此厉害,为何我们从未听说过?
雷吹的有些过头,两兽渐渐回过神来,在记忆深处细细搜索,也是没有发现一个名为高宗僧盖世大侠。
孤陋寡闻!
雷不屑的送给两兽四个字,而后继续吹牛。大千世界何其广大,即便天尊也不过沧海一粟,翻不出什么浪花,故两兽不知此事也是情理之中。
两兽点头称是,它们自负为天下之大大可去得,却也是无有胆子和天尊作比,连天尊都有无能为力之事,它们有所不知理所当让。
雷见两兽被忽悠的快瘸了,知道时机成熟,主动要求约法三章,主要针对二十个愿望进行约束。
其一,不得有悖道义,必须合乎人伦;其二,需得是两兽力所能及之事,超出能力范畴自然无需承担;其三,愿望必须十成十完成,不得打丝毫则扣,免得两兽偷懒。
两兽听着三条之中有两条都是为它们考虑,雷在它们心中不由得高大起来。
空口无凭,雷建议立个字据,并对天发誓,表示自己的决心,也好让对方安心。此乃常事,两兽也没什么好反对。
雷脱下贴身白色衣物,才发现没有笔,一人两兽纠结一刻钟,想到以血为墨。雷当即表示自己怕痛且贫血多年,无能为力。
不用雷的血,那就只能用两兽的血!
两兽哪能同意,两个小脑袋左右狂甩,如同两个拨浪鼓。
再次陷入纠结,最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一人写一条。雷表现出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愿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直接咬破手指,写下了第一条。
两兽原本还在赞叹雷的勇气,当看到白色布料上短短的一列歪歪扭扭的字迹,才发现上了雷的恶当。
两兽并没有冲着雷出气,而是看向了对方,因为第三条可是比第二条短得多,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为此,两只小兽再次大打出手,一时间,悬崖边上,森林之中,惨叫连连,喝骂不断。
许久,待得两兽打累了,托着疲惫疼痛的身子,有气无力的爬回悬崖边,发现后两条竟然已经写好了。而雷手中端着一个碗状的物体,“碗”中成满了腥臭的血液。
一瞬间,雷在两只小兽心中的身影再次高涨!
雷悲天悯人的看着头破血流的两只小兽,重重的点了点头,此时无声胜有声。
就在两只小兽打得火热之际,雷去森林中捡了个果子,一分为二,挖去部分果肉,一路尾随两只小兽,收集血液。
立完字据,就是按手印。雷大拇指沾了点血,在衣服上触了一下,一个鲜红的大拇指出现在衣服上。乌龟照猫画虎,学着雷的模样,用前腿在衣服上印了一个脚掌印。然后轮到小蛇…
小蛇蜿蜒,爬到“碗”边,在雷惊奇的眼光中从腹部长出一只纤细的爪子……
还真是龙啊!
最后就是对天发誓,此天即为天地大道。虽然天地大道是个婊子,谁强听谁的,但对于小蛇,乌龟和雷化羽之流,未达天尊,天地大道还是挺有束缚力。
有福同享有难……呸!
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呸!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呸!
……
最后实在想不出高大上的誓词,一人两兽只得照着约定念了一遍,草草了事。
之后,两兽就欲商量出山之事,雷大手一挥,装作惊觉的模样,一本正经表示,约定三条有些不妥,需得补充几条!
言而无信!
两兽当即就要翻脸,走出正一门可是它们万载梦想,怎能由如同儿戏,说变就变!
雷先是告饶,而后苦口婆心解释,三条有太多漏洞。如若他雷化羽遭遇不测,那这份约定不就打了水漂?
大千世界,危机四伏,即便万中无一,天纵奇才,也有可能陨落在阴沟里。
听完雷的狡辩,两兽连连点头,前有雷霸天,导致计划半途而废,现在可是不想再出这档子破事儿。
之后,又补充了四条:其四,同行期间,两兽需得保护雷化羽的安全,这是雷提出来的;其五,在雷有生之年,如果二十个愿望未用尽,子子孙孙将能够继续,这还是雷提出来的;其六,外出之时,雷不得限制两兽行为,这是小蛇提出的;其七,雷必须经常外出,最长间隔不得超过一年,不然愿望直接减一,这是乌龟提的。
完成一切,雷在两只小兽欢喜的眼神中,重新穿上满是血迹的衣服,嘴角不由的露出阴谋得逞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