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你起来...”
忽然,一个苍老沉重,却又熟悉的声音你响了起来。
他依旧坐在地上,搂着残余着余温的女子,轻抚着她苍白的脸颊,双耳听不进任何声音。
“唉...”那老人渐渐走了过来,站在封无咎的背后,与前边的天衍掌门相对望着,叹了一口气道,“人的一生最难懂的,真的就是因何而生,为何而死吗?”
只是掌门呼了一口气,甩甩手道:“能悟透了,也就知道大道的本质了...”
“生与死,只是大道的其一,并非囊括全部。”守墓老人摆过脸去,“但生死之间,却是人的全部,你那么说,也并非全是错的...”
掌门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随即,那守墓老人轻轻地拍了拍封无咎的肩膀,走了过去,捡起了那道冲出来的断龙杵,眼神尽是平静:“这种东西,已经数百年不见了,当年天衍祖师箴言竹书,可是清楚地记着这种东西...”
“断龙杵,汲取死人血息而生,乃是魔人最喜之物,怎么会落入他的腹中...”掌门侧过脸去,呆呆地看了一会,“这种东西早在几百年前就销声匿迹了,难不成凡尘下边,还有这种东西不成...”
“哪管得了那么多,我只想知道,你想怎么处置他?”守墓老人忽然问道。
掌门忽然沉思了许久,默默地看着远处的苍穹掠影,那原本刺眼的光芒,也变得渐渐温柔了起来。
“由他去罢...”
“嗯?”
掌门呼了一口气,随即将手放在身后,渐渐地走了几步:“是天衍有愧于他,并非他的过错...”
“唉...这小子就是太过固执,早就劝他不要去,他非得要撞过去才是...”那守墓老人声音微微大了几分,忽然面对着封无咎,盯紧了他道,“小子,你说,你现在可后悔了?”
封无咎渐渐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轻声开口道:“什么后悔不后悔,难道我还有得选吗?”
随即,他又低下头来,看着怀中的女子,不忍悲痛几分:“若是能够选,我不会上得山来,更不会痴心妄想什么修仙得道,脱离凡间疾苦,遁离轮回阴阳...”
“我若真的明白,就不该再次上山,害苦了她人...”
“这世间,你摸不清悟不明的,便是因缘二字,若你早能知晓,又何必感悟天道呢?早就成了仙去了...”守墓老人喝了一句,“你也不要这般,须知道人生途远,大道艰难,你面前的,只是其中的一小段罢了,过得去,便是朗朗乾坤
尽在手中,若过不去,你一辈子就沉溺于此,终究突破不了半分...”
“我也不管我过不过得去,我只想带她走...”他道。
此时,守墓老人看了看那依旧冷眼站着的掌门,摆摆手道:“你可想清楚了,你虽然废了天衍功法,不是天衍弟子矣,但你怀中女子,可是天衍之人,她的去来,可由不得你来定夺...”
听闻这话,封无咎抬起头来,看了看他,随即又看了看身旁的那个天衍掌门。
在他心中,守墓老人的情分以及地位,皆是要高于天衍掌门,既然他这般开口了,他便决然看向了掌门,跪在他的面前道:“我封无咎,不敢妄称弟子,只求让我带静娈下去,好了却她身前遗愿...”
他磕头着,任凭雨势渐渐放大,也毫不顾及。
守墓老人摆过头去,不再看向其中。
而那掌门,则是一脸凝重,思索了许久,方才淡淡开口道来:“原本我天衍弟子身死,皆葬入后山墓群之中,可念她生前所言所行...”
他犹豫了一会,随即继续说道:“罢了,由她去吧...”
“谢天衍掌门...”
轰隆,又是一道雷隐没下,闪过了封无咎的脸庞,将他的神情看得清楚。
“不过...”掌门忽然说了一句,“我只是答应让她葬入俗世之中,至于你...”
封无咎再次抬起头来,看着他,静待他的处置。
“你既被天衍大阵绞杀,早非我天衍之人,我亦无权处置你...”他顿了顿,“可你此番上山来,身怀魔族功法,又入魔太甚惊动了整个天衍,我不处罚你,亦说不过去...”
“使我将静娈葬入凡尘,你想怎么处置,皆随你便。”
“你就不怕死?”掌门忽然语气冷冽了几分。
“她为我死都不怕,我若这点为她的勇气都没有,还算是人吗?”
说罢,尽是一阵沉默的风声...
过了许久,掌门又开口来:“你如何得到断龙杵,又因何染上魔性?”
“正与魔,有何分别?”封无咎淡淡地说道,“在天衍之时,一众长老皆要冤杀我,甚至亲手杀我的,是我师尊...也是引我上山的那人...”
掌门听着,脸上的表情也开始有了变化。
“你若觉得我身上的功法太过魔性,那你又没有想过,身怀天衍功法做恶,那是不是也可以将其定性为魔道?”
“哈哈哈哈哈!”那守墓老人忽然从旁边大笑了起来,“说得好,如是这般,那
整个天衍都是魔人!”
掌门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心思忽然回到了数百年前,自己这般年纪,又如何悟到这般道理来。
“掌门,我也无话可说...”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手里抱住了那女子更紧几分...
此时,风雨渐息,掌门也慢慢放下手来,脸上忽然就缓和了不少。
“你如何下山去?”他问道。
封无咎错愕了一下,随即手忽然触碰到了静娈的腰间,轻轻地拿出来看了看,那一片叶子般的东西,忽然就在手中放大,变成了可以容得下数人的小船般大小...
一叶舟,便是先前静娈从上官云飞手中取得,可没想到如今却是这般用法。
“封无咎,你且听好了!”掌门此时严肃地说了一句,随即眼神瞥过了那守墓老人一眼,继续开口说道,“你既身怀邪功,终究会引你入魔更甚,你若想下山去,便由我亲自废掉你这一身功法,如何?”
封无咎只是笑了笑,早就看开了那般:“我天衍功法都被废了,又何必介怀再废一次?”
“下得山去,江湖险恶,你好自为之...”掌门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颗丹药,递于封无咎的面前,“这药是断筋丹,你吃下后,三日后会药效发作,到时候药效会冲断你的筋脉,堵塞你的脉络,从而废掉你一身功法修为...这三日中,足以让你葬下静娈...”
封无咎接下了丹药,毫不犹豫地就吞落腹内,只感觉霎时间有一股力量充满全身,不断地牵扯住自己的筋脉,虽然轻微,但也明晓它会逐渐变得强悍...
“我如今,可以走了么?”他只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掌门听后,摆摆手道:“你走吧,从今往后,天衍与你,再无恩怨瓜葛...”
封无咎站了起来,一手将静娈抬起,置于那一叶舟上,随后将绝凌收好,看着一旁的守墓老人,静静地鞠了个躬...
那风又吹了起来,将守墓老人的发丝往后拨动着,看清了脸上的沟壑,还有那深沉的眼睛,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那般。
“替我转告叶青先师,弟子封无咎...愧对破军一脉,无法将其发扬光大,至于天衍,已无恩怨是非,从此下落凡去,绝不提起此间之事...”
说罢,他坐上了一叶舟,任凭那摇曳的身形晃动,渐渐地浮过了天衍山崖,往下一看,尽是云雾,深不见底...
他转眼看着,那个老人没有说话,而是依旧将手放在身后,背对着他,随即渐渐被云层遮着,再也看不清天衍是何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