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夙
这下午饭他们也是在外面凑合的吧,现在他们也是极俭省的,往往都是烧饼或者馒头就咸菜,喝点白开水,也就打发了,就是那方便面都是舍不得泡一桶的。
何旭酷觉出了眼睛的发涩,却是流不出泪来。
自打那次之后,何甄夫妇虽然和何旭酷交流不多,但是该关心的却也不敢稍加疏忽,一来担心这孩子得抑郁症,二来也怕耽误了学习,更怕再不注意找了事,这家可是一点都经受不起了呢。看着自己的孩子没人闷闷不乐的话也不说,他们心里也是痛的,也是在流泪的,可是,有什么办法,生活就是这样的,你必须得过。
每日的零花钱还是照给,但是,每每攒够一个数,也就是十块的时候吧,他又在临走之际默默的塞进妈妈的手里,就独自跑开了,直令许秀美望着他的背影不住流泪,却是无语。
儿子啊,这是懂事了?
何旭酷也曾经去看过在医院的韩煦,但是当他见到韩煦一家人对自己充满仇视和怨恨的眼神后,是再也不敢去了,而且,韩煦的样子,也吓着了他。
胖的吓人,白的吓人,不过看样子,似乎痊愈了呢,在满病房的嬉笑着,惹得一屋的病患及家人都是极为怜爱的看着他,逗着他。
他倒是极为讨人喜欢呢。
其实,看韩煦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的怨恨淡了许多,甚至消弭了呢,可是,大人那凌厉的眼神还是能杀人的!
揉了揉愈加涩然的眼睛,何旭酷慢慢的翻个身,朦胧睡去。
“嘻嘻....”
蓬头垢面的人,脏兮兮的衣服,鼓溜溜的,似皮球一般的身材,说不出那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圆圆的脸,笑着,这是什么地方啊。
周围都是枯草,其余就是一片模糊的,似乎有个轮廓,是什么呢,山么?似乎还有潺潺的水声,却是看不到在哪儿。
“你笑什么?”
何旭酷惊讶的,有点畏惧,怯怯的问。
虽然觉出自己在说话,可是就是听不到发出的声音,他愈加的惊恐,而且他也看出了那人虽然也是张着嘴,也在说着话,却似乎也是没有声音呢。
这是梦么?
但是他却读懂了那人口型发出的话语。
“他笑你,格格,很笨呢。”一个高挑的女人,竟然飘在了那“皮球”的身边,皱巴巴的一张细长脸,细细的眉毛细细的眼,窄窄的樱鼻,薄薄的唇,像极了一截苦瓜,那笑也是皱巴巴:“他笑你年少命短,还经常惹祸,可不是害人精,坑人精么!”
何旭酷也似乎听到了她的话声,却依然是又好像没有声音,惊恐着畏惧着,却也腾地升起熊熊的怒火,近似吼叫的。
“你们才是害人精,坑人鬼,你们都是什么东西?”
跳跃着,怒吼着,发疯般的朝着他俩拳脚相向着,泪流满面。
恍然间,那一男一女,变得飘忽起来,就跟两个纸人一般,轻飘飘的躲避着何旭酷急风暴雨般的拳脚。
“嘻嘻.....”
“格格.....”
“急了呢!”
“恼了也。”
尖细,怪异而凄厉,瞬间竟化作两道烟雾,忽的消失了。
如根根针芒刺在了何旭酷心扉,刺在了他的灵魂中,使得他惊悚而战栗。
“我不是害人精,我不是坑人鬼!我不是,我,不,是!”
何旭酷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的疯叫着,狂喊着,乱舞着手臂,胡乱踢着双脚,泪眼模糊了,神志几近崩溃,身子也如陀螺般的疯狂的扭动着,直至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所以的精神,而后“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双手抱住了头,沙哑的近乎没有声音的,依旧翕动着双唇,发出悲鸣。
“我,不,是,啊!我不是。”
颓然的倒在了地上,哆嗦起来。
“我,我,我,不是!”
蜷缩着,一如没了筋骨的皮囊!
“谁说你是呢?”
一个和蔼的温暖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慈爱。
“他们,是他们说我是害人精,坑人鬼啊,你,你又是谁?”
依旧惊悚着,哆嗦着,何旭酷茫然的抬头,看去。
“常老师,是你?”
此时是喜出望外呢,还是感激涕零呢,何旭酷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极为震撼的看着长瘦的脸上挂着一抹极为神秘的笑,渐渐的鼻尖耸动着,也是薄薄的双唇中发出极为温柔的细语,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就好像频临死亡的人看到了救星一样,就要奋力挣起身子,朝着他扑过去。
“你做梦了么,有什么人吓到你了么?”
常老师张开手臂,似在拥抱想要扑进自己怀中,而实际却是丝毫没了力气动的何旭酷,也仅仅是虚弱的做了个样子后,又萎顿的趴在了地上,刚才那一阵悲鸣,嘶吼以及疯狂的挥拳踢腿中,早已将所有力量耗尽了,哪还有挣起的余劲!
“是他们,他们说,我是害人精,坑人鬼啊,我恨他们!”
断续的,急喘着气,何旭酷小脸通红,涨的双眼溜圆,怒火铮现。
“他们那时胡扯呢,他们还以为你活不长久呢,所以,才会那么说的!”
常老师温和的道,怜惜的看着他。
“哦,是了,是你告诉他们的,说我命短,说我活不长久,所以他们才趁机嘲讽我,戏弄我!”
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力气,何旭酷蓦地挣起了身子,满含怒气的看向了常老师,愤懑的质问道。
“我可没告诉他们啊,是你自己告诉他们的,是你自己的畏惧告诉他们的,是你自己的恐惶告诉他们的,他们方才趁虚而入的呢,才笑话你,消遣你,你不知道么?”
常老师不以为忤的依旧温笑,这样说。
“是我自己么,我怎么会告诉他们呢?!这怎么可能?”
何旭酷慢慢的坐下去,痛苦的再次抱住头,喃喃自语。
“魔自心生,魔由怯念,魔向隐晦,可不都是自己的心么,你不明白的!”
微微怅叹,常老师如此说。
“你怕,不是么?所以你就抵抗,你就畏缩,你就想躲避或者逃脱,不是么。却在不自觉中,难以自控中,衍生了这梦境,这幻象。”
悠悠软款的语气,渐渐变得严厉而冷峭。
“还不醒么?”
被他那蓦地提高了声调的话语惊到,何旭酷抬脸望去,却看到了他高举的手掌,似乎正在凝聚了全身的力气,似乎要朝着自己一掌拍来呢,不由惊恐的一声大叫:“老师,不,师傅,徒儿知错了,徒儿知道错了!师傅.....”
哀叫声中,眼看着常老师也是露出了狰狞的面容,翕动的双唇中似乎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与其
你被自己吓死,没有坚强的意志,撑过那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灾祸,倒不如我一掌把你毙了好,或许你就不是害人精、坑人鬼了呢!
深深的惋惜中,异常清冷的面容,如烙印般印在了何旭酷极度恐惧的心灵。
“老——师,不,师——傅!”
何旭酷似乎听到了自己发自心底的叫,及孱弱的呻吟,觉出头顶一阵剧痛传来,紧接着就是“咔擦”声不断了,自己的头颅便四散开去,自己竟然似乎看到了呢。
“不!”
一阵抽搐,一阵惊悚中,何旭酷蓦地醒来,发觉自己浑身的冷汗,房间中自窗外渗进了淡淡的白光,与依旧的黑暗纠缠在一起,将那朦胧和模糊映衬的愈加惨淡,而冷清,无尽的空旷便弥漫在他心中。
四肢又是下意识的一哆嗦,何旭酷赶紧闭上了眼,觉出心在剧烈的跳。
那是梦么,怎么跟真的一样呢?!
动也不敢动了,想睁眼去看,却又怕的紧。
就这样蜷缩着,佝偻着身子,紧贴在床上,何旭酷感觉到自己就跟被掏空了一般的,身子是那样的软,那样的虚。
哭,竟也不敢!
“汪....汪....”声中夹杂着行人的说话声,这个时候已经有人起来了,少顷,又有汽车的喇叭声响起。
挣着无神的双眼,顿觉到一阵浓浓的尿意,就涌在了双腿间,何旭酷却是丝毫不敢动,心中生出深深的悔意:早该拿个痰盂放在床边的,唉!
就是有,现在他也怕是不敢的吧。
抿紧了嘴唇,鼓劲憋着吧。
将双腿再朝小腹处蜷来,双手就夹在双腿间,使劲的抱住双腿,何旭酷稍微的将身子侧了下。
“你去买几个大包子吧,这孩子喜欢吃韭菜馅的。”
这是许秀美,自己的妈妈在说话?
泪,哗的就流了下来,何旭酷想叫,却蓦地想到,这一切不都是自己惹起的么?顿时便浑身僵硬起来,泄了气,就是把自己做梦的事告诉他们,他们也就是不痛不痒的安慰自己几句罢了,本来么,梦,是不可信的,平素谁不做梦呢?何况,自己这,唉,说不得呢。
“妈,我想尿尿,你把痰盂拿进来好么!”
终于憋不住了,何旭酷软软的叫起来。
“这孩子,这天都亮了,想尿尿你出来尿就是了,拿什么痰盂啊。”
听着老妈不那么情愿的声音,听着老爸开门出去的声音,何旭酷愈加觉得那尿意更强烈了呢。
“求你,妈,给我拿吧。”
身子又蜷了蜷,本来是想伸个懒腰的,可是何旭酷怕这懒腰一伸,自己控制不住了,就真的尿床了也。
“唉,你就是懒啊。”
许秀美轻轻一叹,终究还是将痰盂拿进了屋。
“你怎么了,怎么浑身的汗,做噩梦了?”
进屋一看,何旭酷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双眼透着红丝,显然昨晚做了噩梦了,不由张大了嘴惊问。
“嗯!”
一个骨碌爬起,何旭酷也顾不得当真老妈的面了,急忙将痰盂塞在了双腿间,刺溜就褪下了裤头,那痰盂中就响起了急促的“滋滋”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