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场席卷半岛的风雨,浇灭了笼罩辽南已久的初夏暑气。
傍晚时分,刚刚进入山区的落叶松团第一营第三连连长唐笑站在一处矮山的山顶,遥遥望着西方最后一抹阳光。
温暖了大地一整个白天的阳光,此刻已经不再刺眼。那轮橙黄色的红日垂在天边,之前挡住它的雨云早已失去厚重,在夕阳的光辉下显得轻盈灵巧。泛着金光的海面闪烁着破碎的光彩,在视野里恍若流动的黄金。
唐笑正静静地看着,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他便猜到后方是谁。
“连长,开饭了。”
他转过身,从对方手中接过饭盒:“金慧甲,同志们都收拾好了吗?”
“是的,长官,大家已经涂好药膏了。”
唐笑微微点点头,一边走一边打开饭盒。他从盒盖上取下小勺子,把饭盒端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由于吃得很快,他并没有仔细品尝味道,甚至连食材具体是什么都不确定,只感到米饭里应该加了黑胡椒,这是他最喜欢的调味品。
快速吃完饭后,他抓着饭盒,等到走回连队后才蹲在小溪边。取下背包,从中拿出被油布包裹好的肥皂,借着溪水在饭盒里胡乱抹一遍,再用手大概地擦洗一下,这个饭盒就算洗好了。等把饭盒和肥皂收好后,他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小瓶药水,倒在左手,再快速抹在脖子、脸颊、双手与小腿上。干完这一切后,他再重新捆了一次绑腿,将少许药水直接浸在裤脚上。
现在他全身都散发着一种刺激性的味道,闻起来非常醒脑。
“大家在裤脚那里多倒一点,刚刚下了雨,蚊虫都冒出来了!”唐笑扯开喉咙喊了一遍。他有些担心手下这些朝鲜猎户舍不得用驱虫药,于是让排长们一个个检查士兵有没有服从命令,“现在多涂一点,省得被蚊子咬!辽南的蚊子你们没见过,咬一口能肿黄豆那么大的包!”
等到所有人都检查完毕后,唐笑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海平面上的残阳,一挥手:“出发!”
一百多人的连队默默地开拔。在升起的月亮照耀下,唐笑点燃一支火把,带领部队一路向南。他们现在处于二龙山地区,这里的海拔在新金——红咀堡一线最高。从新金进入二龙山的落叶松团化整为零,以连队为单位行动,彼此之间必须保证能在半个时辰内支援邻近的连。
如今刚分散不久,唐笑还能在某些开阔地带看到对面山上的火光。每当这时,他都会顺时针摆动火把,向对方传达第三连的问候。
走了一个多时辰后,唐笑下令修整。手中的火把早就燃烧殆尽,被他熄灭后丢在山沟里。现在再往南就有可能遇到建奴的白甲,那些老辣的猎杀者
对一切可能暴露敌人踪迹的线索都异常敏感,唐笑不会让对方有机会找到自己。
漆黑一片的山林里没有一点光亮。除却高悬在天的月牙,这里无疑是完全的黑暗森林。唐笑在山地兵学校里听过“黑暗森淋”理论,那是一个对寂静宇宙的猜想。他当时心中受到无限的震撼,现在结合实际来看,自己也有点像黑暗森淋里隐藏自身踪迹,默默搜寻敌人的猎手。只待他发现同样潜行在此的建奴,他就会在阴影下扣动扳机,为森林增添一分光彩。
几名警觉性最好的猎兵爬到树上警戒,其余人则在一处小溪旁打开被褥,草草躺下。班长们围着露营地倒下一圈雄黄,唐笑则亲自带人在森林边上挖出一个小坑,在旁边挂了一个光线暗淡的灯笼在树枝上——那是连队今晚的厕所。
事情忙完后,唐笑也回到位置上躺下。身下垫着的鹅卵石硌着腰部,肌肉被顶着难受,即便隔着一层薄被子也依然酸痛。唐笑闻着被子上散发出的药水味,思绪慢慢飘回他刚进入落叶松团的时候。那时他不听老连长的话,把被褥设在草地上,结果一晚上被草丛里无穷无尽的虫子咬了满背的包,连渗了药水的的褥子也挡不住。
再次睁眼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这一晚的睡眠质量就像以前的几百次野营一样恶劣,蚊子和不知名的虫豸舍生忘死地扑到他的脸上,梦里全是“嗡嗡嗡”的声音。后部的衣服和裤子都透着凉意,应该是被露水浸湿了。小溪地虽然虫子比较少,但地势低洼,露水充足。唐笑快速从褥子上爬起,双手抓着褥子一角提起,朝着无人处抖动几下。几只圆溜溜的虫子被抖落空中,落到石头上后被唐笑一脚踩死。
看着石头上多出的几点殷红,唐笑不爽地闷哼一声,心知背上的刺痛找到缘由了。他再次猛烈抖动几下被褥,便将它们叠好塞进背包,招呼着士兵们起床。睡在一旁的金慧甲在唐笑抖被子时就被吵醒,他手里拿着药膏等在旁边,见唐笑收拾好被子便凑上来,一脸狗腿地道:“连长,我给你抹点药膏。”
唐笑看着这殷勤的朝鲜猎户,露出一个笑容,“那便麻烦你了。”
排长们醒来以后便组织战士们洗漱,自己取出每个排一个的铁桶去烧水。这条小溪的水很清澈,唐笑他们昨晚检查过,便没有在晚上挖出过滤坑。晚上睡前放入净水片后,早上起来就可以直接加热。
士兵们已经清出一小片平地,等生起火后,战士们将铁通吊在火堆上方的木头上。一边烧水,士兵们一边背对着火堆站着,借助火势烘烤身上的湿气。
热水烧好后,士兵们将装在罐头里的猪油用勺子舀出放进去,再倒入几袋子背着的杂粮面,找了一根树枝快速搅拌几下,便将一大锅由红薯、玉米、老南瓜等面粉制成,透出一股猪油香气的糊糊
分给众人。这是协从军常规的行军口粮,再过几天进入战斗状态,唐笑们就只能吃又冷又硬的压缩食品了。
战士们大口大口地吞下糊糊,连一滴附着在饭盒壁上的油渍也要用勺子刮进嘴里。这种杂粮糊糊在国内一些人看来是喂猪的饲料,但这样的食品在澳宋以外的广阔世界,却是几亿普通人梦中才有的美食。现在的一些年轻人呀,就是享福享受太久了,习惯了祖辈筚路蓝缕打下的澳宋世界体系。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后,连队终于收拾完毕,所有战士的水壶都灌满了刚烧好的开水。为了避免在生态条件非常丰富、土壤中充斥着各色人眼看不到的小生物的森林里感染疾病,直接饮用野外的水——无论这种水看起来是清澈还是浑浊——都是被严格禁止的。
“走吧,今天午饭前走到老龙头。”唐笑收好地图,转身对着部下喊道。随即,他将背包固定在身上,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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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金北面面向着建奴的大后方。在这个方向,我军并没有构筑多少防御工事。一是因为人力物力不够,二就是单纯地轻视向南支援的建奴兵力了。
27日早些时候,从栾古关(注1)和复州出发的建奴军队已经抵达新金城外二十里。为了避免影响我军封锁南方,也为了向莅临前线慰问部队的秦总督献礼,第二团团长赵卫光决定主动出击,将来敌歼灭在总督眼皮底下。总督本人对此倒不置可否,只是提议让长生岛团一团出战,他对这支值得齐武亲自下令拯救的部队感到好奇。
大约8时许,前出二十里列阵的两个团步兵便和建奴相距一里站着。对面的是后金正黄旗部队,属于皇太极的嫡系,或许这是他们急匆匆地赶来支援的原因。
根据事后扫荡战场,敌军主帅为皇太极的亲信伊尔登。有趣的是,伊尔登姓钮钴禄,和陈泰同样是额亦都的子孙。这户人家算得上后金的忠烈世家了,连着两代人都有人栽在我大宋手里。能和他们并列的,只有被我狙杀的鳌拜,以及小鳌的老爹卫齐了。
不过这位将门子弟并没有发挥出什么超人的水平。
为了在总督阁下面前好好表现,赵卫光借调来了台湾重炮营,75小姐第一次在方阵较量中展现威力。
嗯,专程前来拍照的陆道培有吐了一次。我请军医专门给他检查了一遍,医生要求他最近不要再上战场了,再这样吐下去,就算身子扛得住,精神也会留下后遗症的。
看来我得跟《台湾日报》那边联系一下,建议他们在派战地记者之前,先安排记者同志接受一下心理建设。
注1:栾古关,原名“乐古关”,后讹为“栾古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