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允在药师殿偏房住了一宿,远处的气息原地未动,让单允感觉奇怪。他分明已告知且移步至偏房,正厅里的人物为何迟迟不归?何况是她疼爱的孙子凌元带来的人,这点面子不给当真性情古怪。
单允性子中和,自己已让步,进不进便是她的问题,没多想,便睡了去。
一更之前单允都睡眠浅,直到夜半时发现那股气息出现院内,继而转至药师殿正厅,单允翻个身继续睡,这会才沉沉睡着。
翌日,清晨暖阳柔和,凌元早早来到蔬果园,发现屋子里没有奶奶的身影,一个人蹲坐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发呆,听见偏房木门的开门声,猛地抬起头来,正好瞧见大叔从偏房出来。
单允瞧见凌元呆愁的目光,笑问道:“这么早就来了啊?”
凌元轻声道:“我来等大叔带我出去玩儿啊。”
但看凌元神情,单允很明显地看得出凌元此意并不在此,瞧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单允道:“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大叔说早上来奶奶就会回来的,为什么我把蔬果园翻遍了都没瞧见奶奶的身影,大叔你骗我。”
年岁十六的凌元心性还算坚韧,但奶奶迟迟不归让他毫无归属感,却在此时越说越伤心,竟开始默默抽泣着。
单允没在意凌元的哭鼻子,瞧了瞧着蔬果园最后一眼,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配合着喉间的一声闷声,完毕后整理一番衣襟,单允清爽道:“前辈,晚辈这就离开,待会儿您出现,劳烦替晚辈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都说了清早回来,偏不信。”言毕,单允从坐在地上的凌元身边路过,在凌元呆滞的目光中走出了蔬果园。
果不然,单允离开一小会儿,满怀期待的凌元便听见药师殿正厅传来了奶奶的唤声:“元儿,奶奶回来了,你进来吧。”
往常凌元来了,奶奶都会出现在门前呼唤孙子,今日却只传来唤声,凌元没管,听见奶奶的声音慌忙坐起身来,往厅里跑去。
在门前停住脚步,将喜的凌元扶着门框往厅里张望,瞧见奶奶站在圆桌旁,尚未绽开的笑容变得百花齐放,他大声叫唤了一声:“奶奶!”
凌元撒开步子,冲上去一把将奶奶抱住,像个小孩子般大声哭了出来。
已经比奶奶还高半个头的凌元毫无顾忌大口抽泣着,柳柔蓉笑着轻轻拍着孙子的后背,道:“好啦好啦,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哭鼻子,不怕奶奶看笑话吗?”
抱着奶奶,凌元哭着摇头:“不怕不怕我不怕,可我怕奶奶不要我了……”
柳柔蓉安抚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凌元,道:“怎么会呢,奶奶不会离开你的。”
凌元哭着说道:“以前孙儿不知道奶奶怕生人,若是知道,孙儿也不会带大叔来,昨晚没见奶奶在这里,把孙儿吓得一夜没睡,要不是大叔说奶奶早上会回来,孙儿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以后孙儿再也不带人来找奶奶了。”
“你这么乖,真是奶奶的心肝儿宝贝儿哟。”柳柔蓉继续安慰着这在昨天成了年的孙子,“昨晚奶奶一直都在附近,并没有离开蔬果园多远,那封条也是奶奶封上的,可不是什么鬼神之说。”
大口的抽泣逐渐轻缓,凌元时不时抽噎一下,将带着苍老的奶奶松开,凌元抬袖抹掉眼泪。柳柔蓉瞧着心疼,用自己的丝巾替孙儿抹掉他没抹干净的眼泪,说道:“元儿别担心啦,奶奶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一直都在,好不好?”
凌元点点头,将柳柔蓉扶到木椅上,他的情绪在此时得到控制,倒是惹得奶奶掉了眼泪,他关心道:“奶奶,是不是孙儿太调皮,哭了鼻子,让你不开心了?”
柳柔蓉摆摆手,笑着用丝巾抹掉眼泪,淡然道:“傻孩子,这么多年来,你哪里在奶奶面前才哭过几次鼻子啊,又什么时候调皮过的?自奶奶遇见你,奶奶教的待人接物,你都做的很好,没有让奶奶失望。”
凌元墩身坐在药师殿内的石地上,就在奶奶柳柔蓉的脚旁,他仰起头来问道:“那奶奶你怎么哭了?”
“不关元儿的事,奶奶只是有所伤感罢了。”
凌元紧接着道:“孙儿知道奶奶是城郭城柳家人士,其他的奶奶从未提及过,国外的家族势力数不胜数,而那城郭城又是天水之地,是个养人养派好地方,孙儿也长大了,奶奶可以告诉孙儿,究竟为什么会在那么远的地方来么?”
热泪盈眶的柳柔蓉在激动儿子单允在与她的说话,她嘴角轻抿,摸着孙儿的脑袋,柔声道:“元儿啊,奶奶是谁,又为何会在这里真的不重要。城郭城里,奶奶的家族已落末,能在星冥帝国找到安身之所,奶奶已经心满意足了。”
“是为了躲避仇家吗?”凌元才出口,眼神变得坚定,只要奶奶回个肯定,他必不会放过奶奶的仇人。
“不是。”
“那奶奶如何会在帝国里来?”
“元儿别问,奶奶不想说。”
单族先祖单修创立天行宗近五百年之久,传承下的血脉资格最老一辈只余三人:雷钦,溪枫及明尚。前二人做了单族得供奉长老,明尚老人则继任天行宗大统长达一甲子,其得意四弟子中唯一的女徒弟,便是凌元的奶奶柳柔蓉。
曾几何时,柳柔蓉一度认为自己一心向善,是肯定种善因得善果。与丈夫单宏成亲后的第八个年头游历道灵界之时,也做了不少好事,哪知从自己的捡到小儿子单允开始,人生就发生了变化。而至今时,易先生的惊骇道力,将她从此幽禁于此,多说出自己身份一个字,都是对单族的危害,如何能够在孙儿面前再多透露半句?
凌元是个听话的孩子,见奶奶不愿说,他坚定道:“那奶奶安心在蔬果园住着,有孙儿在帝国的一天,不会有人欺负奶奶。”
柳柔蓉摸摸膝下孙儿的脑袋,心头十分开心,只是莞尔说道:“元儿,你成人了奶奶没有礼物送你。”
脚边的凌元抱住奶奶的小腿,开心道:“我可不要奶奶什么礼物,只要奶奶健康就好。”脸在奶奶膝盖蹭来蹭去,脑袋让奶奶摸着,孙儿凌元很享受这样的疼爱。
慈祥的柳柔蓉只觉得天下有孙儿伴着自己就好,就让她永远这样下去也值当,她说道:“昨日的典礼如何?”
一说这个凌元来劲,他激动道:“昨天我等大叔一整天,他都没来,害得我我跟梁将军比试,虽然输了但昨晚大叔还是赶到了。”
“比试?”
“对啊,我与梁将军在皇上跟百官面前比试了技道,我输啦。”凌元倒也不在意输赢,因大叔来星冥,他是满口的开心。
柳柔蓉则关怀道:“元儿,帝国的将军不比外界的人,出手知轻重,记着奶奶的话,若是今后与帝国外的人动手,打不过的时候咱们就跑。”
“跑?”
从小娇生的皇子阅历极浅,柳柔蓉怎不担心?只是她的教育方式与过往不同,并非教导老实人那般中规中矩,而是冲着人性特点来:“打不过当然要跑,跑掉了将来才会有机会赢回来。”
心头一点也不逆,凌元觉着很有道理,四年前怂恿小叔林墨带着自己去单族,因为一切有小叔打理,那一个月里的历程让凌元觉着外界之旅很有趣。直到遇见阳家堡的鲁洪两位班头,那种憋屈,怒火让凌元记忆犹新,而那会儿的他也的确是逃掉了,他知道了奶奶所担心的,所以保证道:“奶奶放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孙儿一直都知道,打不过孙儿跑就得了。”
听孙儿这般说,柳柔蓉欣慰地摸摸凌元脑袋,道:“乖孩子。”
凌元嘿嘿傻笑,柳柔蓉扶起他来,凌元自觉坐到桌边,见奶奶满心笑容与他说道:“快与奶奶说说,大叔都跟元儿你聊了些什么?”
凌元将昨晚单允的突然到来一五一十告诉了柳柔蓉,话语间,奶奶的泪水悄然落下,凌元关心道:“奶奶,你哪儿不舒服么?”
太想念儿子了,柳柔蓉有些失态,恍然间抹掉眼泪,笑道:“没有,奶奶是开心,你能够跟单族人交上朋友,将来对你可是大有
好处,游历道灵界的时候也多些底气,将来啊,奶奶也放心让你出去闯荡了。”
桌上有奶奶亲手做的点心,听完奶奶的话,凌元开心地咬上一口满口留香的点心,自豪道:“奶奶放心,我还打算让大叔将我一两招呢,将来肯定能出人头地。”
如果当初单族没有年满十六的青年必须出族历练,她的命运也不至于因为小儿子的变化而来得这般剧烈。凌元并不知晓当年之事,却听奶奶道:“元儿是帝国皇子,还需要什么出人头地,如果可以,奶奶倒是希望将来元儿做个好皇帝造福百姓,奶奶也就心满意足了。”
听出奶奶担心自己,凌元撒娇道:“奶奶你放心吧,不管在哪儿,孙儿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孙儿的甜头来得比儿子们还腻,柳柔蓉乐开了怀。
阳光越发耀眼,柳柔蓉知道孙儿还跟单允有约,便让他去了,临走前嘱咐了句千万要听话。
凌元答应得很快。
一个时辰前,太阳才升起, 皇宫城门外迎来了一位月白衣裳的僧人,僧人年岁二十出头,面容姣好,头顶灰色戒疤成列,观其势,应是位受过戒的高僧。
皇宫城门守卫森严,共一十二位腰悬厚背刀神情严肃的挺拔男子站岗。
铜筑的宫门紧闭着,僧人单手竖十,他面向宫门走去,距离宫门丈前,与侍卫们欠首道:“阿弥陀佛,施主可否将宫门打开,贫僧要进去。”
面对僧人的侍卫目光前视,问道:“做什么?”
僧人语气轻缓道:“小僧与皇子殿下有约,待他成年之时,到帝国来寻他。”
“有出入宫门的令牌吗?”
“没有。”
“不能进。”
僧人被拒,倒没仗着是皇子殿下的朋友而没生气,只心平气和道:“不知皇子殿下什么时候出来?”
“不知。”
僧人两次欠首以表谢意,转身走到宫门三十丈外站定,看样子是打算等着皇子殿下出宫来。清晨的阳光照在高挑的僧人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不远处有百姓路过,不少侧目望来,都惊讶此地怎会有如此干净俊朗的和尚,而有的怀春女子却觉着这个和尚漂亮得很,但她们都远走了去。
僧人刚来不久,街道远处走来一位中年男子,男子衣着显贵,手持一串已被磨得发亮的棕色宝光佛珠,他同样只身走来,路过僧人之时不禁侧目,停住了脚步。
“阿弥陀佛,在下云族云锦,小和尚你如何称呼?”
中年男子是单允的结拜义弟,赫赫有名的云族族长云锦。
听了云锦的自报家门,僧人面目并未变化,他正过身来,单手改为双手合十,道:“小僧法号神勉,见过云族族长。”
“嗯。”云锦点点头,瞧这小和尚谈吐淡雅,不正经道,“你这模样的小和尚肯定不少寺庙都争着让你讲道把,说说,在哪家寺庙打坐?”
神勉应道:“小僧步行道灵十几年,从未挂单打坐。”
“哦?”还有没寺庙打坐的和尚,除了自己,云锦还是头一回见,又问道,“那你师傅呢?”
“家师佛门德字辈,但小僧不曾得知他的名讳,不能告知还请云族长见谅。”正当云锦疑惑间,神勉继续道,“小时候与家师一起的时间不足十日,家师给小僧烫了疤,教会了小僧念经后,便独自出去远游了。”
云锦念念道:“有点不正宗啊,佛门三寺里边儿,往前百年可都没有德字辈和尚。”
“也可能小僧记错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云锦瞟了神勉和尚一眼,笑问道:“我这么说话小和尚你都不生气?你当得挺自在啊。”
神勉严谨以待:“云族长一来便自报家门,已给足小僧佛面,小僧焉有置气之理。”
云锦拨动着手里的佛珠,瞧了瞧四周,改口问道,“这里是星冥帝国宫门,小师傅站于此处是为何事?”
神勉和尚道:“小僧在等皇子殿下出来。”
云锦戏谑道:“不会是要账吧?”
神勉淡然道:“并非如此,小僧曾与皇子殿下约定昨日见面,小僧来晚了现在进不去,便在此等候了。”
“反正都是找这小子,不如我带你去?”既是云锦开了金口,定能带着神勉入得皇宫,神勉和尚谢过,正与云族长一道面朝宫门走去,那沉重的铜筑大门在此时打开了。
门一开,十二位侍卫夹道单膝相跪,人道中走出两人,正是凌元带着大叔单允出宫来了。
“啊!”
正与大叔谈笑的凌元,突然见到好朋友神勉站在宫门外,吓得叫出了声来,赶忙跑过去,讪讪道:“神勉,你来啦?”
神勉单手竖十,口宣佛号:“凌施主,你没看错,小僧来了。”
见神勉这般平静,凌元虽然比神勉矮半个头,但他一把搂住了神勉脖子,嘻脸道:“别这么正经,来多久了,等我一天了?”
神勉低首,道:“不瞒凌施主,小僧刚到。”
凌元愣住:“真的?”
“小僧不说诳语。”
凌元将神勉松开,怪道:“可我是昨天的成人礼诶。”
迟到一天的神勉亏心道:“小僧已用很大的力往这里赶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天,凌施主莫气。”
单允渐渐走近前来,凌元无可奈何地与大叔说道:“大叔,为什么神勉的道歉我越看越气?”
大叔笑道:“你这孩子,明明是你怠慢了客人,把朋友挡在这宫门之外,现在却反倒责怪朋友慢了一天,那我问你,你朋友要来,你有放在心头?”
大叔的话使得凌元尴尬,瞟了眼神勉和尚,他不好意思道:“大叔啊,神勉怎么可能会生气,他不会生气的。”继而望向神勉,哈哈道,“是吧?”
“小僧没生气。”
神勉和尚的一本正经实在正经,问什么回答什么。
单允笑着点点头,目光看向一旁的云锦,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喜欢云游的云锦不敢说来看弟兄找儿子,只是道:“路过这里遇到了神勉小师傅,觉着人不错,但没想到是来星冥帝国找皇子的,更没想到会遇见你啊。”
单允没去信他的鬼话,将云锦介绍给凌元认识后,四人结伴出了城,去了郊外。
朝纲上的政务滔水明流了好些年,直到九年前皇上的扩疆国土主意日益渐深,无奈大将军的极力反对,近期中黄祇首只得在暗中进行。军队是从十五军中抽调出的凌颜亲信部队,人数不多,共计三万。正五十一小队,共六百队向国门以北呈一字型扩展开去。
每队分工明确,告示、安抚、镇压分先后,进展很顺利,仅十天时日,黄祇首便将帝国国土扩大了百万亩整。皇子并不知情,大着胆子将大叔三人带出了国门,城门将士认出了皇子,却被头儿突然告知:皇上有旨,皇子殿下去哪儿也不得阻拦。
凌元肯定往风景好的地方钻,一路下来,去的正是黄祇首开功勋的新国土。
起初的风景还好,但距离国门越远,风土人情逐渐变得紧张起来,带着客人们到处游玩的凌元对突然来的异感也摸不着头脑。这跟以前与皇上一道出来见到的大不一样啊,从前的古朴民风,慢悠的劳作没了,稻水田里居然有倒放的铁犁,正是晌午时分,远处的人家也没见炊烟,偶尔见到了人,也都是快步走过,像是很着急的模样。
凌元觉着气氛怪异,跟大叔说道:“大叔他们都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百丈远的田埂上有人路过,凌元瞧见了他,那百姓也瞧见了凌元一行人,不过瞧了一眼,又匆匆忙忙走了。
单允也不知,只道:“附近应该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待会儿遇到村民,再细细询问吧。”
云锦与神勉和尚神情自若,看似并不关心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翻过一个小山头,山林里几乎没有人影,凌元正想带着大叔三人掉头回去算了,忽的瞧见前方百米处,有一名孩童手持木剑,对这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说道:“这里是我们的地方,不允许你们抢占地盘,快滚快滚。”
孩童声音稚嫩,话语间提不出气势来,但他平举的手臂毫不动摇,手中木剑直指灌木。
凌元与神勉两人本以为孩童玩玩罢了,谁知灌木丛一阵掠动,居然从中窜出一只丈长怪物来,怪物身长棕褐色绒毛,脸似熊型却戴有钢盔,前肢短于后肢,这倒不出奇,奇怪的是怪物身着半截衣裳,似乎拥有高智商的灵性。
“不好!”
孩童被突然出现的怪物吓得动弹不得,眼见着怪物张牙舞爪向孩童袭去,凌元定不会坐视不管,当即朝前方奔袭而去。
“这小子动作挺快,不过不怎么稳啊。”云锦瞧见凌元毫不犹豫出击,瞧出了毛病来。
果不其然,速度快到极致的凌元奔袭至孩童身旁,却稳不住身形,脚下踩滑,四肢并用一般勉强将孩童抱住,往一旁翻滚。
行进间,凌元暗道一声糟糕,翻滚之中的他将后背完全暴露在怪物眼前,隐隐间觉着一直怪手向自己袭来,凌元紧闭双眼自知生死有命!
‘嘭’的一声闷响,伸出双掌的神勉和尚与怪物对擂一招,神勉被震退的同时喉间发甜,胸腔沉闷负重呼吸不均。怪物被人阻挡,怒火冲天,鼻息极重,后肢重踏泥地尘土飞扬,第二下起,猛朝神勉追击而来。
凌元得空,几步将小孩带至安全之地,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挣脱凌元得手臂,往别处跑去。凌元担心小孩儿安危,大叔却相隔十几丈与他这边振声道:“你快回来,那小孩儿不用管,有人来接他了。”
凌元定眼一瞧,果真见到跑进树林里的小孩儿主动拥入了一名男子的怀抱,随后那男子也不与凌元道谢,脚底抹油般地抱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此地。
回望战场,神勉和尚赤手与手持大砍刀的巨怪打得难舍难分,巨怪手臂坚实,力道砰然,神勉和尚身形矫健,出手猛迅,倒与平时的沉静大相径庭。凌元看得眼直,两位高手之间过招简单利落,拳拳到肉,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凌元绕过战圈回到大叔身边,观望道:“没想到神勉技道进步得这般快,我还以为他只会逛青楼呢。”
一旁的云锦惊讶道:“逛青楼?”
凌元坦然道:“对啊,第一次见面他就带我去逛青楼。”
这下让单允吃惊:“还带你去青楼?”
凌元嘿嘿一笑,道:“大叔,神勉要带我去,我可没去,我才没那么笨,去那种地方。”
云锦倒替神勉说话:“这神勉小师傅体息柔棉,去青楼绝非私欲,该是教化那些风尘女子的吧。”
神勉和尚去过道上的百余座青楼,行为举止得体自然,许多风尘女子见了这么面容俊俏的俏和尚,大多惊呼得道高僧,其中不乏想要与他鱼水之欢,但凌元了解神勉脾性,解释道:“他是在修行,哪里有苦难他去哪里,能出手就出手,他还曾说过众生余愿便是当下的日子,有人习惯这种日子,他不会打扰,但有人强行买卖,和尚就要上去说道说道。”
云锦点头道:“行善不分大小,神勉小师傅真不错。”
能得云族族长夸奖,凌元朝神勉大喊道:“神勉,云族长夸你不错!”
神勉和尚正与身高达丈高的怪物打得焦灼,凌元虽声量高远,神勉和尚却似没有听见,此时他额头布满细汗,出掌出拳的变化超过百数,勉强与怪物对抗着,一时间难分高下。
云族长瞧见前方的对战,嘴角挂笑,道:“小皇子,要知道想要打败这怪物的办法是什么吗?”
怪物一出手就要将小孩子置于死地,凌元十分恼火,恨不得将此怪物大卸,他恭敬道:“云族长,小子不知他的弱点,请明示。”
“最简单的,当然是比它们更快更强更狠!”
凌元张望四周,没觉着不对劲,呢喃道:“它们?”
此话一出,云锦伸出右手,掌心朝天,五指微微弯曲,丝丝雾气蒸腾其上,不远处神勉战团逐渐声小,直至凌元耳蜗嗡嗡作响。
是云族长让四周气息凝结,身旁大叔摊手转腕,贴至凌元背心,这才能听见云族长轻喝道:“你们都是哪儿来的畜生!?”掌心握拳,伴随着森林里阵阵怪叫,方圆一里内上空出现十数只怪物升空,它们张牙舞爪,却是被云锦凭空拖捏,嘴里嘶喊连天。
眼见同伴暴露,与神勉对抗的怪物抽身退出战团,眼神望向轻松控制住同伴的云锦,第一念头便是逃走,凌元见怪物有败退之势,直指高喝:“想跑?!统统留下一臂!”
得理不饶人的凌元奔袭而去,越过收势静立的神勉,竖起手刀,直捣怪物右臂而去!
怪物之前对小孩起杀心,照林爷爷所创立苍灵门之规矩,犯事之人自断一臂方可不予追究!凌元深受此规矩感染。而站在原地的大叔依稀也还记得,他微微张嘴想要阻止凌元却没有说出话来。
云锦瞧了一眼单允,道:“就算你现在只有化境灵力,对付这些畜生也绰绰有余,况且我在,你担心什么。”
凌元身势迅捷,一击即中,奈何怪物皮糙任由他做罢,一记手刀并未有多效果,右方疾风袭来,是满口戾气的怪物左拳挥至。凌元抬脚打算与之硬碰,哪知怪物力道极大,右腿受巨力颤动,一阵痛麻由胯部传至周身,受其力往旁处掠去。
神勉追上身形歪斜的凌元,伸出手扶正,两人下一刻一齐停住,在泥土地上留下十丈两道寸深的脚尖锄地痕迹。
凌元远非怪物对手,右脚与怪物对的那一招,疼痛感经久不绝,一时间只得由神勉搀扶才能稳住身形。
而面对天道者的绝对主宰,半空中,被制住的怪物们犹如蝼蚁望着庞然如象云锦,怪物们周身上下动弹不得,只能嚎叫释放心内恐惧,方圆十里清晰能闻。
单允不愿造杀戮,见惩罚得差不多,开口道:“今日展示一番,怕是以后都不敢再来,放了吧。”
云锦眼光瞟了单允一眼,收回了气势,怪物们突然下坠,有些硬生生摔落在地,有些地上打滚卸势,仓促间尽数往森林深处遁去。
凌元见此心中极为不甘,上半身起势要追,腿却依旧痛麻,长叹一口气,脸上尽是愤愤不平。
神勉和尚劝道:“凌施主,你腿有伤,不可再大动了。”
凌元应了声,让神勉将他搀扶到大叔跟前,开口道:“大叔,刚才我够厉害吧,虽然技道不到家,没有神勉的好,但我也有一战之力。”
‘啪!’
单允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凌元脸颊,一旁的云锦沉默无声,神勉低首不语,只有被打的凌元惊诧道:“大叔,你……干嘛打我?”
自幕彩儿过世,多少年来单允从未动过真气,就算女儿单璠调皮到他脑袋上目无尊长,单允也是笑笑过之,而此时,单允怒目低喝道:“你要真厉害,就该有点脑子,有一战之力就可以逞一时之勇?若非神勉小师傅过来接应你,你的脑袋早撞树上死了!”
凌元眼眶湿润,心头万般委屈,道:“不是有大叔在么,我多表现让大叔看看,也好让大叔指点我嘛……”后边儿的话已跟不上来,凌元喉头抽噎,已然委屈地哭了。
十六的人了还哭,他单允自小遭受族里同辈歧视,挨打挨骂从未服过谁,同样的身份高贵,他单族公子与帝国皇子不相上下,但在这心智方面的差别,单允是越瞧越气,他食指指着凌元,一字一句道:“以后!遇到打不过的!你就给我跑!”
最后一个‘跑’字气量沉重,单允握拳下垂摆手,力道极大,
今早奶奶才告诫过这句话,屈意十足的凌元猛然惊醒,刹那间哦了一声,眼中的不可思议与大叔一望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