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离开后,郭羽一个人回到了书房,看着书案上堆叠成山的册子,他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在被赵轻玄强行封为镇北将军后,他事前也对镇北军做了一些功课,但这些也只是停留在表面上,许多东西若是不到实地终究无法触碰到。
深知这一点的郭羽,在孤身前往北疆之前,便特意吩咐侯晋永与卢伯二人在他离去的这段日子里暗中调查镇北军,以及搜集一些当地的情况,而此时书案上摆的这些,便是他二人数月里孜孜不倦努力下所取得的成果。
郭羽才回来的时候,见到两人呈上来的东西,险些没直接将桌子给掀了去,这些日子里他也始终在逃避翻阅这些玩意儿,可有些东西终究是躲不掉的,要是不看,他便永远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掌控镇北军。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认命似的做到椅子上,抬手拿起堆在最上面的册子。
这一册的内容主要记述了他不在的时间里镇北军与散城军所发生的一些事,而其中占据最大篇幅的便是两军之间的冲突。
册中将包括诸如两营互骂,真人快打等几次冲突非常详细地记录了下来,文笔出色,叙述流畅,将龙涛骂人时那丑恶的嘴脸以及挨打时那凄惨的模样描绘的淋漓尽致,让郭羽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看得是津津有味。
待将全册看完后,郭羽对于这几个月里所发生的事也算是有了一个具体的了解。他意犹未尽地合上册子,心下开始默默盘算起来。
镇北军中有人在针对他,这是郭羽早已知道的事。
册子中所记录的几次冲突与他先前所见一般,均是那季耳带头挑的事,而这背后出主意的想来便是那个长得白白净净的梅韫桦无疑。
但问题在于,季耳的背后是梅韫桦,那梅韫桦的背后又是否有着人?
想起册中多次出现过刘河的名字,郭羽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这个刘河的态度,未免有些好的过分。
每次镇北军与散城军的摩擦,这人都只单单罚了镇北军那一方,平日营中的用度,也是优先调给散城军,那副姿态就好似他才是散城军统领一般。
不止如此,等自己回来后,曾数次当着刘河的面责罚季耳,可对方非但没有露出半点恼意,反而十分配合。
哪怕自己抬了梅志盛分他的权,并在言语中数次暗示,这人依旧是欣然接受。
就连侯晋永与卢伯两人,对于这人也是称赞不已,只言其是个好人。
可,真是如此吗?
郭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自己虽是操蛋的紧,但也知道这世上也是有着老好人的存在。
像狗子,侯晋永,还有卢伯,这些人无疑都是些个纯良的性子。
可就算是他们,也不会毫无理由的去偏袒外人,更不会看着自己的多年兄弟受人侮辱而无动于衷。
这种人,要么就是个憨憨,要么就是背后有着天大的隐情,又或者…
郭羽将册子放到书案上,眼中划过一道冷芒。
又或者,就是天生的老狐狸,城府极深,将自己完完全全地隐藏起来,只等猎物松懈之时,便会立即露出獠
牙。
抱着对刘河的怀疑,他拿起了桌上第二本册子。
“刘家家史?”
翻开第一页,看到上面写着的四个大字后,郭羽不禁挑了挑眉。
四大家族中,刘家世世代代为大宋镇守着北境,在当地人的眼中,刘家早已成为极其重要的存在。
想要淌北境的这摊浑水,对刘家多一些了解确实十分有必要。
翻过一页,便是刘家的家谱,上面记载着包括那位跟随开国君王打天下的刘家先祖在内的所有刘家人以及他们的生平简介。
“刘天霸,官至镇北将军,立功颇多,被先王称之为北境之壁,后值蛮人南侵,殁于北境,时年七十有三。”
“刘大猛,刘天霸长子,官至破虏将军,勇武过人,不输其父,后值蛮人南侵,殁于北境,时年四十有九。”
“刘二猛,刘天霸次子,官至讨虏将军,足智多谋,堪称儒将,后值蛮人南侵,殁于北境,时年四十有三。”
“刘狗蛋……殁于北境,时年二十有六。”
“刘狗剩……殁于北境,时年二十有一。”
“刘笑尘,官至镇北将军,北宋第一刀,数立战功,后随军南征,殁于天卫关,时年七十有八。”
“刘泰,刘笑尘之子,殁于祁安。”
“刘恒,刘笑尘之子,殁于北疆。”
“刘嵩,刘笑尘之子,殁于倾裕。”
“刘华,刘笑尘之子,殁于祁安。”
“刘衡,刘笑尘之子,殁于北境。”
一个又一个殁字跃入郭羽的眼中,他的内心逐渐沉重起来。
他忽然明白过来,就是赵轻玄那般没心没肺的人,提起刘家时也不禁满脸的亏欠。
自刘天霸始,刘家满门男丁,竟是无一人善终。
在姚东明北伐之前,大宋相较于蛮族一直处于弱势地位,每次面对蛮人的侵略,哪怕最终能将之击退,却依旧是异常惨烈。
而守在北境最前沿的,便是刘家。
父死子上,兄亡弟顶。
一个又一个刘家人,带领着镇北军,用血肉守住北境,这才有了后来的大宋。
此时的郭羽,多多少少也懂得了那些不满他的镇北军将领的心思。
在他们眼中,镇北将军一职,其象征意义无疑要远大于其权势。
镇北二字,便是对刘家历代牺牲的肯定,也是刘家的荣耀。
而如今,这份荣耀的主人竟是换了个与刘家全然不相干的人,这如何能教人服?
莫说是别人,便是换了郭羽自己,怕是也不会服。
若他是季耳与梅韫桦背后那人,恐怕做的事还要过激。
什么套麻袋敲闷棍下迷药,无所不用其极,不对方恶心走绝对不罢休的那种。
“难啊…”
郭羽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看去。
“刘河,刘衡之子,曾为燕云右骑军统领,现任征北将军,镇北军副统领。”
“刘香,刘衡之女…”
“咚咚咚。”
正看着册子,书房外忽地响起阵敲门声,他将手中的册子合上,扬声道:
“进。”
门被缓缓推开,府内的丫鬟低着头走入,她在离郭羽几步远的位置处停下脚步,小声道:“将军,府外有人求见。”
“谁?”
郭羽挑了挑眉。
这他才召见过众将,怎的又有人过来?
难不成是黄清改变了主意,找了个由子跑回来想继续在他府中赖着?
他正胡思乱想着,身前的丫鬟已是出了声,“是武辽将军。”
“是他啊。”
郭羽点了点头,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掐灭,“教他过来吧。”
丫鬟行了个礼,脚步匆匆的离开书房,不多时,风尘仆仆的武辽便站在了郭羽的面前。
散城军的几个统领中,最靠谱的无疑便是侯晋永,其次便是眼前的这人。许多繁琐的事郭羽也俱是选这两人去做,一来自己能放心,二来他们有耐心。
此趟虽只是给赵舜送颗头去,看上去轻松得很,可毕竟那位辽陵侯是个脑袋有坑的女儿奴。第一次见自己时便能做出拔剑砍人的举动,对于自己的手下还指不定做出些个什么事出来。
像武辽这样稳重的还好,哪怕赵舜再胡闹,也不至于太过分。可要是换了龙涛那样操蛋的去,保不齐会自己送去一颗头,回来两颗头。
是以,这趟差事郭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武辽去做。
“辛苦你跑一趟了。”
他朝着眼前的男人点了点头,“先坐下歇会儿。”
说完,郭羽又冲着候在门外的下人说道:“去弄壶水来,再端盘点心。”
“点心不用了,喝杯水就好。”
武辽摆了摆手,随即往屋内的空座坐下。
“这趟燕平之行如何?那老混球没刁难你吧?”
“一切顺利,侯爷态度也还算好,就是…”
“就是什么?”
郭羽看了看武辽,见其脸上泛起苦色,心中顿时一沉。
他就知道,那老东西绝对不会干好事!
连自己这个镇北将军都敢砍,收拾个偏将军还不是随随便便?
想到这里,郭羽的心头登时涌起一阵愧疚。
他悄悄地打量着武辽,见其四肢还算完整后,眼神便朝其裤裆瞄去。
卧槽,该不会他被那老逼给阉了吧。
要真是这样,自己这罪过可就大了。
“就是…”
武辽有些肉疼地说道:“就是我祖上十八代传下来的宝贝被他抢去摔了。”
“什么?不禁把你的宝贝抢去?还给摔了!”
郭羽大吃一惊。
武辽点了点头,表情越发悲伤,“而且还是当着我面摔得,碎了一地。”
“当着你面,还碎了一地???”
想到那画面,郭羽当即一个激灵。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一拍书案,“你放心,我这就去燕平,虽说讨不回你的宝贝,总也能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不必不必…”
见郭羽如此气愤,武辽顿时大为感动。
“老大你若是过意不去,赔我一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