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高九、仇五二人回到金阳县的银亭馆驿复命。此时的银亭馆驿已经成了临时的公馆,闲杂人等全部赶走,只留下了柳子衿等人。
表面上公馆的主人是柳子衿,其实暗地里这里住着天顺朝的最高领袖元庆帝尚淳。
元庆帝听过二人的汇报,转头对高殊胜说:“看看这次为了南山土匪,死了多少人。五百营兵加上三百假土匪,再算上华武、郑玄等人,得有接近千人了。这黑龙骑士团到底是何方神圣?怎地如此凶残?”
仇五道:“陛下,您这话有点小小的谬误,其中三百人可是高九这小子干掉的。”
高九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没关系,老五,你把这八百人的帐都算在我头上也行!”
高殊胜狠狠地瞪了高九一眼:“你少嘚瑟!就你能?”高殊胜是辽东人,平常一本正经说的是官话,可一着急、一生气那本乡本土的口音就拦也拦不住了。
元庆帝笑着拿手一拦,示意高殊胜不要再说下去了:“高行官,闲言少叙,还是说说这个黑龙骑士团吧。”
高殊胜道:“这黑龙骑士团到底是个怎样的组织,迄今也没人能够说得清。目前知道就是,它包办了天顺朝整个国家的私货贩运和黑市交易。他们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手段抢夺、敲诈官运货物。特别严重的是,还勾结官府里的某些人里应外合,把官家的货物据为己有,然后转手贩卖,谋取暴利。这所谓南山的土匪就是一例,因为有华武、赵文这样的人做内应,所以他们几乎包办了所有经过金阳县的官运货物,然后嫁祸给北山的沈英罗等人。”
“那么他们的头目到底是谁?”
“不知道,只听说黑龙骑士团上下所有人都称呼这个头目为命主。此人将骑士团内的的家眷全部软禁起来作为人质,让他们死心塌地地为命主服务。”
“命主?”元庆帝默念了两句,然后一阵冷笑,“难怪他这么嚣张。他以为,他手下这些人的命都在他手里捏着呢!”
他一转头,眼睛看着高九:“高九,这些贼子的巢穴到底在哪里?你不是得到过华武妻小的亲笔手书吗?你一定知道他们关在哪里!”
高九一躬身,道:“陛下,这封手书不是臣自己得到的,而是通过中介传过来的。”
“中介?”元庆帝一愣,随即明白,“这又是蒋先生教给你的新名词吧。”
“正是,中介的意思就是中间人。江湖上只要有钱,这样的中间人多得是。只是,他们绝对不会泄露消息来源。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以后中间人就再也不会有生意上门了。”
元庆帝一皱眉:“也就是说,我们还是无法知道黑龙骑士团具体的落脚点,甚至连这个命主姓甚名谁,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高殊胜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陛下,来日方长。这个黑龙骑士团毕竟是在我朝的地盘上活动,以我们的人力物力,总有一天能够挖出他们的。如今他们在南山已经露出了马脚,顺着这根藤,我们总能摸到命主那个大瓜!”
这时一名侍卫进来禀报:“陛下,沈英罗已经保护着平乡侯爷的四夫人和大小姐回来了。”
旁边的柳子衿一听立时站了起来。元庆帝道:“请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沈英罗领头走了进来,后面是小云搀扶着苏黛云,苏小红搀着岳真真走了进来。柳子衿顾不得皇帝在面前,冲上前去抱住黛云道:“我的大小姐,你可把我吓坏了。怎么样,没事吧?”
黛云摇摇头,眼里满是委屈和激动:“五娘,你,你又救了我。我很好,没事。”
柳子衿又去看岳真真,也是安然无恙。虽然是岳真真撺掇黛云出走的,可这会儿大家也不再计较。柳子衿正要吩咐小红等人送黛云和岳真真下去休息,忽然想起一事,问沈英罗:“沈公子,戴琦呢?”
沈英罗一怔。他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奇怪地问:“戴琦,谁是
戴琦?”
柳子衿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看来戴琦不在北山,可是她失踪至今未归,莫不是被别的强人给掳去了?戴琦虽然不是平乡侯的家眷,但却是苏白尘的亲信,况且一路保护自己忠心耿耿,劳苦功高,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心里也过意不起。
她还没说什么,那边厢岳真真已经嚷起来了:“你们说的是戴琦那个小丫头吗?那可是个好孩子!怎么,她也被抓起来了?是谁这么缺德?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要是被坏人掳了去,那可怎么好?”
沈英罗又是一惊,问柳子衿:“五夫人,怎么你们还有一位女眷失踪了吗?”
柳子衿来不及细说,反问沈英罗:“沈公子,你大致说说是怎么捉到大小姐她们的。”
沈英罗道:“我们在馆驿内埋伏有内线,就是那个驿卒,专一等待重要人物来临。我们到不是想什么杀贪官除恶霸,而是希望抓个大人物去换京城里的李元李大人。这次平乡侯的大小姐要出城,我的内线认为时机到了,指点了去遐龄山的道路,其实我们的人就埋伏在那里。内线在驿马上面做了暗记,所以我们非常轻松地捉住了苏大小姐和四夫人。至于你说的戴琦,我们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有暗记的马了。”
柳子衿恍然说道:“对了。那个驿卒是个老手,一眼就看出戴琦是个江湖人,所以不敢在她的马上做暗记。”
沈英罗点头道:“是的。而且按照原计划,这两匹驿马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馆驿,这样便无人怀疑。谁料回来的驿马被驿丞看见了,这才有这些风波。我那个驿卒也只好外出避风头去了。”
苏黛云在旁边插话道:“这么说来,戴琦是被别的匪徒给捉走了。匪徒没有要她的驿马,所以这匹马也自己回来了。”
柳子衿的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脱口而出:“南山。会不会是那些南山的土匪把她给捉走了。现在南山变成了一片瓦砾,难道戴琦也跟着...”她不敢再说下去。
这当口大嘴巴岳真真又嚷了起来:“戴琦是个女孩子,要是落在土匪手里,先那啥后那啥,那不是惨不忍睹!”
她是口快心直,说话并无恶意。但柳子衿听着刺耳,狠狠瞪了她一眼:“少说废话,要不是你...”她很少这么和旁人说话,即便是对下人也没这么严厉,岳真真吓得一吐舌头,不敢言声了。
忽听高九呵呵一乐:“什么戴琦不戴琦的,不过是个高级的丫头,丢了就丢了。”
话没说完,柳子衿、苏黛云、岳真真三个人齐声大喝:“你说什么?”三个虽然都是女将,此时却是同仇敌忾,声若洪钟,气势逼人,一声断喝,差点没把房顶掀开。
饶是高九这种见惯大场面的人,被三女这么一喝,也吓得一个倒退,忙着摆手道:“OK,OK,算我没说,行了吧!”
岳真真把桌子一拍:“欧什么尅,少说鸟语,说人话!”
高九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于是陪笑着说:“OK的意思就是算了,算了。这是西洋话,石晓明石先生教我的。”
岳真真还要再说什么,柳子衿将她一拦,道:“话不投机,不必多说了。陛下,我这就送大小姐回去休息。先行告退。”
元庆帝点头应允。几个人陆续施礼退出,小云和小红依旧扶着黛云回了原来的房间,岳真真和碧原也回房去了。柳子衿安顿完几个人,反身慢慢往自己房里走。这次虽然找回黛云和岳真真,但是失了戴琦,心中也禁不住且喜且悲。
推门进来,灯影下坐着一人,一见柳子衿进来,立刻起身施礼道:“五夫人!”柳子衿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房里竟还有人,仔细一看,不禁大喜:“戴琦,你怎么在这里?”
戴琦又是躬身一礼:“五夫人,属下无能,累夫人担心了。”
柳子衿上去拉着戴琦的手,两人坐到床边。柳子衿上下打量戴琦,问:“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事儿!”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两天去哪儿啦?”
原来,那晚戴琦骑马去追苏黛云,也走的是遐龄山道,因为马没有做暗记,北山的人放过了她。可是正好南山的一伙强人也在此处设伏。他们预计劫一笔重要货物,孰料对方临时改道,扑了个空,却被戴琦误撞了他们的绊马索。
按说,以戴琦的本领,不会轻易被擒。可是一来她追人心切,猝不及防;二来对方相当有经验,戴琦一落马,立刻上来十多个人,先撒一把石灰,蒙了戴琦的眼,然后十来把钢刀压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动弹不得。
对方捆人的绳索是生牛皮做成,又韧又紧,饶是戴琦武艺再高,也挣脱不得。本来这样的人不用啰嗦,一刀杀掉了事。可是从她身上搜出了公平道的腰牌,把对方吓了一跳,于是,将她押到山上看押起来。
华武带人上山的时候,暗中给高九留了记号,所以高九、仇五跟踪而至。华武和杨标等人说话,高九暗地里在寨子里转了一圈,正好看见戴琦被关押在一间房里,就这样高九救了戴琦,先把她安顿在山上某处,待到他一人杀掉五百人之后,这才返回来接了戴琦,送回馆驿。
戴琦讲完这些往事,柳子衿点点头。不过她觉得这里面有些疑点,高九不认识戴琦,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而且这高九杀人如麻,不像个心肠软的,为什么会救这样一个陌生人呢?但既然戴琦没说,她也不问。两人又聊了两句别的,柳子衿说今天也乏累了,躺下先睡。戴琦想着今天还没洗漱,于是出门准备找驿卒打点洗脸水。端着脸盆转过走廊,正朝厨房走,廊柱子边转过一人,脸上似笑非笑,望着戴琦道:“戴小姐,一向可好?”
来人正是高九,戴琦狠狠白他一眼,却不说话,扭头往回走。高九又是一个转身,绕到戴琦身前,还是那副嘴脸道:“戴小姐,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见面不说感谢,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
冷不防戴琦一个脸盆砸来,高九忙着一闪,拿脸盆飞出去撞了个响亮。一院子的灯亮了一半,有人从房里探出脑袋问:“怎么回事?”
高九忙着应承道:“没事儿,是我。天黑,跌了个跟头,脸盆也摔了。”
戴琦冷着脸,一言不发就往房里走。高九也不追赶,嘻嘻笑着:“戴小姐,至于嘛,不就是被我看了...”
话没说完,忽地一只短剑飞来,正是戴琦善使的暗器,就听当的一声,短剑撞上一物,失了方向,直直地钉在廊柱上。
高九又道:“戴小姐,姑娘家家这么狠,以后嫁得出去吗?”
又听风声一起,却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高九多么机敏,立即知道不好。他的轻功太好,心念一动,身体已经到了戴琦身边,伸手就将戴琦脖子上的短刀给摘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戴小姐,何必呢!一句玩笑,咋不识逗呢!”
戴琦被他的辽东口音逗乐了,噗嗤一笑,可心中仍是气恼,手腕一甩,甩掉他的手,气呼呼地往房里走去。
回到房中,去看见柳子衿已经起身,正在倒茶,忙问:“五夫人,你怎么起来了。”
柳子衿看着她,道:“外面也不知道谁在吵闹,让人心烦。睡不着,起来喝杯茶。”
戴琦脸上一红,幸好灯光不明,看不真切。她也不答话,躺在床上,和衣而卧。
刚才的对话柳子衿听了个大概。她是多聪敏的人,几句话就听出了端倪,心中有数。她看着戴琦,脸上浮出微笑。戴琦比她大上几岁,虽然是从人,她却从没将她看做下人,心里还有几分当做姐姐的样子。如今姐姐有了心事,她便琢磨着怎么给解决。
正想着,有人敲门,柳子衿问:“谁?”
“夫人,是我,沈英罗。夏公子有请!”
“夏”对“尚”,夏公子是元庆帝微服出巡时的别称。这一句“夏公子有请”,表示元庆帝又有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