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半个时辰之后开会,可是用不了两袋烟的功夫,海风吹兴冲冲地走进来向着众人道:“全乡的乡民们已经集中在慌府大门口的场子上面来,请各位都走出去,咱们的大会即将开始。”
蒋南平站起来对着众人道:“各位,请大家移步到外面吧,咱们早点开会,早点解决事情,大家也就都轻松了。”
他这话一说,在场的大户不但没能轻松下来,相反还更加紧张了。因为听蒋南平的意思,卖田分田这件事情已经迫在眉睫,非做不可了,而且每个人都必须参与,否则就过不了关。
当然,这里的大户和蒋南平还只是初次相识,还没有见识到他的手段,他的话虽然听起来让人心里一紧,不过说话的神态却是温和的。大家的心里又升起一些希望,觉得这事儿有可能也就是一个过场,主要是拿黄秉谦和刘立初两个人开刀,剩下的人也就是只是陪太子读书罢了。
大家就这么七上八下地揣着心思走出了黄秉谦家里的大门。
黄秉谦是个爱热闹的人,应酬也特别多,平常家里的长辈、妻妾、子女们过生日,他都喜欢搭台唱戏。他家的门外本来有一个打谷场,是村里的村民日常打谷的地方,地势平坦,方圆不小。他看上了这么一块地方,说通了村长,花了一点小钱买下了这块场地,重新平整之后搭建了一个大戏台。
一旦家里有什么喜庆活动或者逢年过节,他都戏班子到这里来唱戏。为了赚取“黄善人”的名声,凡是来看戏的人他都分文不取,以示大方。一来二去,名声传开来,不但石羊乡的乡亲们过来看戏,外乡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黄秉谦很得意,觉得自己的名声外传是一件大好事,又专门请人扩大了场地,重新建造了一番,一来二去,这片场子大约能够容纳上千人之多,就算是整个石羊乡的乡民在这里集中开会也不会觉得拥挤了。
众人随着蒋南平走出黄府,刚一跨出门槛就被眼前的情景给惊了一下。原来戏台子旁边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地全是人,不但各家的户主们来了,就连老人、妇女也都赶过来看热闹。
庄稼人最重视的就是自己手里的田地,这里大部分人都已经沦为了佃户,手里不但一分田没有,每年还得向财主缴纳沉重的地租。
如今听说财主们要把地都上交给朝廷,然后朝廷再按照规则分配给各家,个个心里顿时就像钻进了一窝子蚂蚁,痒痒得不行,生怕来晚了轮不到自己。
可是这些财主一眼看见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本来就已经忐忑不安的心里又挂上了一块沉重的砝码。他们不知道海风吹和蒋南平今天在这个戏台上要唱哪出戏,是纯粹为了把黄秉谦、刘立初和文胖子当出头鸟,还是拿自己这些人一起开刀。
钱小鬼心里想着,如果蒋南平和海风吹真要把石羊乡的财主们一锅端,让我们全部都交出田产的话,当着全乡这么多人的面,我们该怎么办?
大家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着,蒋南平把手往戏台
那个方向一伸,笑道:“诸位,你们看戏台上的座位都安排好了,请大家一起上台就坐吧,今天这出戏的主角可都是您几位啊!”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事咯噔一下子,不过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于是由钱小鬼大头,十来个人鱼贯上台。
戏台上黄府的家人们已经安排好了座位,正中的两把椅子自然是蒋南平和海风吹的。此刻黄秉谦和刘立初不知道从哪里又转了出来,端坐在海、蒋两人的两边,其他的座位就紧挨着这两位,椅子上都有名字,这个时候大家也就不讲什么年齿排序了,按照名字一声不吭地落了座。
蒋南平待大家坐定了,看一眼海风吹,道:“县太爷,你是这里的父母官,今天的大会你就来主持吧。”
海风吹向着蒋南平拱一拱手道:“如此,那我就僭越了。”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戏台子的正中央,对着台下说了起来。
他的嗓音不算太高,但是浑厚有力,再加上整个场子背靠着一座大山,说起话来余音环绕,所以在场的人数虽多,但是大家听得都非常清楚。
海风吹先重复了一遍卖田分田的政策。
台子底下虽然绝大多数都是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但是对海风吹的话听得津津有味,一来是因为涉及到庄稼人的切身利益,大家自然关注;二来也是因为海风吹的讲话通俗易懂,简洁有力,大家一听就明白了。
等到海风吹把分田的政策讲完了,台底下一片骚动。显然乡亲们都非常的兴奋和激动。先前蒋南平在义学门前曾经讲过一遍,经过杨双路回去后向一部分人做了复述。但是乡里的乡民对这个政策只是将信将疑,真心相信的人并不多。今天见县太爷亲口说了出来,大家伙儿哪里还有怀疑。‘
庄稼人手里有了田,比得了一座金山还要高兴。一听说马上就能够分到田产了,哪里能够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顿时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海风吹大声喊了两嗓子:“乡亲们,请大家暂时不要议论,我还有更好的事情要说给大家听。”
他这么一说,会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海风吹,想听一听还有什么好消息。
海风吹首先卖了一个关子,问台下的人:“大家说一说,咱们石羊乡田产最多的是谁?”
这一下问出来,台底下却陡然间没了声音。谁都知道石羊乡两大巨富一个是黄秉谦,一个是刘立初,可是这两个人的势力太大,大家都怕说出来会有麻烦,所以互相看着却不说话。
等了一会儿,台底下有个苍老的声音高喊道:“县太爷,这还用问吗?咱们乡里面田产最多就是台上坐在您旁边的两位,黄财主和刘财主。他们要是说自己的田产在石羊排第二,那这里就没人敢说是第一了。”
海风吹笑道:“杨老先生说的不错,可是有件事大家或许还不知道,咱们这两位石羊乡田产最多的人已经把田产全都捐给朝廷了
!”
“什么?”台底下一下子发出山呼海啸一样的惊呼声,谁都没有想到,两个把自己的田产看得比心尖子还重要的守财奴,能够这么大方地把田产给贡献出来。
海风吹环顾了台下一眼,又笑了起来:“大家不相信吗?好,你们看看我手里是什么!”说着他从仆人手里接过一摞单子高高举起,“这就是两位大财主的田契,如今已经全部在朝廷的手里了。”
台下又是一阵人头攒动,杨双路突然高高举起手道:“县太爷,我能够上台来看看这些田契吗?”
蒋南平点头道:“当然,杨先生要看是最好不过了。”
杨双路走上戏台,来到海风吹的身边。海风吹顺手将手里的田契一股脑全都递到他的手上。
杨双路拿在手上非常认真地一张一张看了田契,然后向着台底下的乡亲们点点头,道:“县太爷说得一点也不错,这些都是黄财主和刘财主两个人的田契,他们确实把田产都捐献给朝廷了。”
杨双路在石羊乡是非常有威望的一个老人,谁都知道他从来不说假话,因此此言一出,台底下顿时哗然,大家都在惊叹县太爷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让两个守财奴自动放弃了家产。
蒋南平见大家的情绪起来了,悄悄走到海风吹的身边向他耳语了几句,海风吹会意地点点头,他请杨双路坐下,又来到台前,对着台下道:“诸位乡亲们,如今石羊乡的两大财主都已经交出了田产。他们的田产加起来就四千亩左右,已经占到了石羊乡田产总数的三成,可以说,两位财主为朝廷分田的政策起到了典范的作用,在此,我代表济阳县向两位深表谢意。“
说着,他转过身,向着台上坐着的黄秉谦和刘立初两人一个鞠躬,惊得这两个人弹簧一样跳了起来,连连向着海风吹作揖。
一边的蒋南平安抚两人坐下,海风吹又转向台前,对着台底下说:“乡亲们,现在还有一件难事,咱们这里第三大户文财主本来也想卖田,可是私底下有人说文财主的田产虽然来路没有问题,但是却利用田产做非法的事情。文财主很气愤,希望能够有人为他证明清白,这样的话,他便愿意按照朝廷规定的地价将田产。我想,在场的都是同乡人,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咱们在场的一定有人能够帮助文财主,让他洗脱罪名。这样他也能够卖出田产,为石羊乡造福了。”
台底下的乡亲们本来以为海风吹又要宣布什么大快人心的好消息,没想到竟然是关于文财主的事情。他把自己的田产抵押高息放贷的事情,台底下不少人都知道,其中有几个还深知其中的内幕,可是这种事情哪里敢放在台面上说出来。
只要有人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黑道上就会有无穷无尽地麻烦向他涌过来,轻者横尸街头,重者全家都的被人灭口。
但是如果昧着良心为文财主说好话的话,大家心里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纠结着,会场上一时又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