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岳秦天光只是初次相识,也并没有深入地谈过话。”蒋南平说得非常简单。他知道这种时候说得越复杂,皇帝的怀疑就越深。
可是这一回皇帝似乎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继续追问道:“你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具体说一说。”
蒋南平无奈,只得将岳秦天光和他谈话的所有内容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还有呢?”皇帝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们离开曹州馆驿的时候,是岳秦天光亲自送你们出门的,他还将你拉到僻静的地方单独说了半天,还送给一个盒子,你们说了些什么,盒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皇帝要是不说,蒋南平几乎要忘记了。那天阜南侯送众人出馆驿的时候,的确当着众人的面将他拉到僻静的地方说了一会儿话,不过都是一些不咸不淡地闲话,有点儿没话找话的意思,蒋南平当时便觉得奇怪,不知道阜南侯到底要说什么。
说完话,阜南侯还特意送上一个精致的盒子,说是礼物。经过柳子衿的提醒,蒋南平当着众人的面将盒子打开,里面其实空无一物。蒋南平心中更生疑窦,不知道阜南侯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后来柳子衿曾经提醒过自己,当心阜南侯另有打算,蒋南平却没往深处想。现在想来,这只怕是阜南侯故意为之。
他把这番话给皇帝说了,依着往常,皇帝必定相信他的话,可是这一次,他却眼睛看向苏白尘,皱着眉头不说话。
他看着苏白尘的样子,让蒋南平似乎想到了什么。当时在馆驿门前,除了阜南侯和孟路以及他们的手下,就是自己这边的柳子衿等人,莫非在这些人当中会有皇帝的探子?苏白尘在这件事情上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过了半晌,忽然皇帝冷笑一声:“南平,你确定自己说的这些都是实话,再没有遗漏吗?”
“当然,”蒋南平肯定的说,“我没有必要说假话。”他的语气非常笃定,也带有一点挑衅的意思。
即便皇帝刚刚亲政不久,也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苏白尘心里暗暗纳罕,不知道蒋南平哪里来的这样的胆子。
皇帝也被蒋南平的神气惊了一下,但脸色随即沉了下来,问道:“你怕不怕和人对质?”
蒋南平也愣住了,没想到当时的现场真的有人在监视自己。但他依然笃定说道:“我说过的话一定承认,不是我说的当然不会承认。”
“好!”皇帝赞了一声,“有胆略,费耀,把人带进来吧。”
费耀答应一声,开门出去,不一会儿就将人带了进来。
门一开,那人随着费耀走了进来。当那人和蒋南平打个照面的时候,蒋南平大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那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是我,蒋先生。”
皇帝道:“你说说吧,那天蒋南平和岳秦天光到底说了些什么?”
那人道:“他们两个离了众人,在一棵大树下站住。那里离众人很远 ,所以两人说话的声音旁人听不清。但是他们的表情很轻松,似乎像是老相识一样,谈得非常热络,两人
还不时地发出笑声。最后,岳秦天光交给蒋先生一个盒子,至于盒子里面装的什么东西,蒋先生的确打开盒子给我们看过,里面空无一物。只是,蒋先生拿盒子过来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被宁燕的士兵遮住了视线,他是否就在这段时间里拿出了盒子里的东西,我们都没有看见。”
那人说的貌似很客观,但是又处处充满不确定性,令人产生了很多联想。
蒋南平一认出那人,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大半,看来这一切都是苏白尘安排好了的。
他苦笑一声,看一看那人,道:“你不必说了。你这说了等于没说,但是说你没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那人依然面无表情地向着房间里的众人鞠个躬,道:“陛下,如果再没有其他要问的话,小人请告退。”
皇帝点点头,示意那人出去。
之后,皇帝又看着蒋南平道:“南平,你没说出全部的实情!”
蒋南平依旧苦笑不语。
皇帝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道:“南平,你知道我最恨不说实话的人。他们会有什么下场,你也知道!”
蒋南平脸上只有苦笑。
皇帝转头对费耀道:“押送京城,严加审讯,勿要问出他和阜南侯有何瓜葛!”
“陛下!”蒋南平跪了下来,“臣知道这一次百口莫辩。只是,即便您将我送往京城,我也唯有一死而已,再无别情可以吐露。”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蒋南平道:“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好,那我就让...”
“陛下!”蒋南平却出乎意料地打断了皇帝的话,道:“与其让为臣一死,不如给为臣一个机会,让为臣给陛下尽绵薄之力。”
皇帝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请陛下给我一个机会,将我贬为小吏,在地方上为朝廷效力。我既为小吏,只能为国尽忠,也不可能有资本做出卖国家的事情了。”
皇帝听他这个提法很新鲜,回头看了苏白尘一眼,苏白尘正在凝神听着,见皇帝用眼光问他,便点一点头。
皇帝道:“既然如此,朕就贬你去济阳县做书吏,交由县令海风吹严加管束。”他又对费耀道:“你押着蒋南平去济阳,亲自对海风吹说明此事。他如果出了差错,我要他的脑袋。”
费耀赶紧遵命。
蒋南平随着费耀出去了。
皇帝往座位上一座,拍拍座椅,脸色异常地凝重。
苏白尘上前道:“陛下,看蒋南平这个样子,兴许他的确没有和阜南侯勾结。”
皇帝道:“蒋南平这个人,今后你要严加监视,不能出一点纰漏,朕不想又被人骗了。”
苏白尘连忙跪下,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
皇帝拍一拍苏白尘的肩头,示意让他起来。他的脸转向屏风,似乎是在跟苏白尘说话,又像是对着别人。只听他温言道:“平乡侯,天顺的江山是你们当年保下来的,朕今后也要靠你们!”
屏风后面,有几个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柳子衿将苏黛云安顿在都督府之后,正要和岳真真一起去郭韬安排的房间休息。突然戴琦走了过来,低声对她道:“五夫人,侯爷来了,正在城里等您,特地让我通知您,请您去一趟。”
柳子衿全身一震,万没想到苏白尘也到了广平。
她看一看身旁的岳真真,想了想道:“四姐,我正好有个姐妹在广平,多年没见了,今天趁着空闲去看一看,去去就回。”
岳真真跃跃欲试地道:”要不我也一起去吧,你的姐妹我也想认识认识。”
柳子衿笑道:“等到了京城,我有大把的姐妹介绍给你认识。这位姐妹的老公是个色鬼,要是见了你这么貌美如花的美人,拿不得拉着你的跟你聊个通宵。这种人,只有我才能应付。”
岳真真半信半疑地松开手,看着柳子衿和戴琦离开了都督府。
戴琦领着柳子衿穿街过巷,到了一处大宅子的门前,这里被苏白尘临时征用成了他的公馆。
两人进了宅子,在后院的书房里见到了苏白尘。
柳子衿观察着苏白尘,在他脸上没看到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他见柳子衿进来,先示意戴琦出去,然后请她坐在自己身旁,这才说道:“这一趟陪着黛云来广平,很辛苦吧。”
柳子衿淡淡说道:“也还好!”
苏白尘往前移动了一下,几乎和柳子衿脸对着脸,又问:“你们是怎么碰上蒋南平的?”
柳子衿就把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苏白尘道:“你觉得蒋南平这个人怎么样?”
柳子衿一愣,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道:“这个人心思细密,见识广博,而且很有见解,看得出来是个做大事的!”
“你对他很了解嘛!”苏白尘突然将身子往后面一靠,道,“你们就没有单独聊一聊?”
“单独?”柳子衿听出气氛有些不对,说道,“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而且男女有别,怎么可能有机会单独聊一聊呢?”
苏白尘笑了笑,道:“据我所知不是这样吧。”他取出一张纸递给柳子衿。柳子衿接过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变的苍白。她拿着纸问苏白尘:“这是谁写的?”
“先别管是谁写,我只问你这上面记录的事情准不准确?”
柳子衿沉默起来。原来那张纸上记录着自柳子衿遇见蒋南平之后的每次会面,其中包括见面时间、地点、谈话的简要内容,而且都极其准确。
柳子衿拿着那一张纸,忍不住有些发愣。
苏白尘从柳子衿手里重新又拿过那一张纸,道:“作为一个女人,你和他的谈话的确没有预约规矩,不过,作为我的夫人,你和蒋南平的谈话涉及太深了。万一让朝廷知晓了,我们全家都要跟着你受牵连。“
说完之后,他站起来,又道:“子衿,你还是年轻,行事说话太鲁莽了。这样吧,让戴琦送你回京城,你在家里好好想一想。府中的事情你暂时不要管了。”
柳子衿明白,从这句话开始,自己就被苏白尘给软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