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回来的原因是什么,高九离开了蒋南平和柳子衿这个团队,返身前往曹州驿。
至于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而是直奔曹州驿,高九的解释是,在曹州这里,和他最熟的只有路振飞了。
高九从漕运河道下来,出了曹州北城,沿着官路一直往北去位于七家屯的曹州驿。
曹州城外的地名挺有意思,基本上都以数字开头,比如五家庄、七家屯、八仙集...
高九经过的这个地方叫三里村。说是个村,其实比县城还要热闹。因为这里离漕运河道很近,货物转运方便,因此商贾云集,铺户很多,酒家、客店、戏院、赌坊、妓院等等也都鳞次栉比。
进了三里村,高九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想着吃点东西再走。他走一路,瞧一路,看看那个酒家顺眼,就准备进去。
走了没进步,后面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这种声音高九特熟悉,一听就知道后面来了一队军人。
回头一看,果然是一队军人,而且奇怪的是,这还是一群穿着天顺军服的军人。高九觉得诧异,在宁燕的国土上,一群天顺的军人怎么能够大摇大摆地走路呢?而且路上的行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他看路上有个卖药丸的小贩,就凑上随便挑了两瓶药,付了钱,然后装作好奇的样子问:“小哥,这里不是咱们宁燕的地盘吗?怎么还有南朝的军人?官府也不管管?”
那个小贩笑一笑道:“大爷,这你可有所不知。这帮军人是曹州护商军营的人。看这意思,是准备到那儿去换防的。咱们和南朝有协议,这批军人咱们管不了。”
高九故作惊讶地道:“换防?小哥,你可真了不起,这种机密的事情你都知道?”
那小贩一边收拾自己摊子上的药瓶,一边笑道:“这算什么机密,每隔十天,护商军营里就有一次换防,而且必定从咱们三里村路过,咱们这儿的人不知道,谁会知道?”
“哦!”高九心里有了底。他听说对方是去换防的军人,心中一动,离开药摊,远远地跟着换防军往前走。
走了一阵子,军士们突然停住了。原来前面有人拦住了路。
什么人敢拦住军人的路,高九觉得新鲜,往前走近一看,禁不住笑了。
原来不是拦路的,而是招揽生意的酒家老板。这旁边有一个名叫“好吃鹅”的酒家,看那样子像是刚开张的样子,不但伙计在门口揽客,连老板都亲自上阵招徕生意。
老板一眼看见前面来了这么多人,那可是大买卖来了。现在又是黄昏,正是饭点儿,那还有不拦住的道理?
这好吃鹅的老板的确是做生意的好材料,巧舌如簧,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带队的军士长就欣然拉着队伍进了好吃鹅酒家,去吃好吃的鹅去了。
高九觉得新鲜,也就随着往酒家里面走。刚走到门口,一只大手把他给拦住了,高九定睛一看,正是好吃鹅酒家的老板。
这老板长得短肥矮小,脑袋是一个椭圆形,光溜溜的没有头发,让人一眼看去以为一颗鸭
蛋安在了他的肩膀上。
高九见老板拦路,有些不高兴了,从来还没看见店家不让主顾进门的。他虎着脸问:“你这是干什么?”
“对不起,客官,我们这儿客满了!”老板说得很客气,但是表情严肃,显然很不欢迎高九。
高九一下子愣住了,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老板?你有没有搞错?我可是来吃饭的。”
“我知道,”老板的脸就像三九天的茄子,冷若冰霜,“客官,我们这儿已经客满了。您没看见吗?刚才一下子进去二十多位,小店不大,再容不下旁人进来了。”
高九探头往里面看了看,那二十多人就坐在一楼的大厅里,七八个人一桌,坐了两三桌。尽管如此,大厅里还有空位子。
他是多聪明的人,眼珠一转,一伸手,把老板的肩膀一拢,往旁边一带,笑嘻嘻地说道:“老板,你看啊!我呢,有个毛病,天生爱吃鹅,不论是鹅肉、鹅肝、鹅脖子、鹅下水,我都喜欢得当个宝。你这儿凑巧又叫好吃鹅,你说我到了你这儿,不是瞌睡碰到了枕头吗?是不是?”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褡裢,伸手往里面一掏,取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乍一眼就能看出,这锭银子足有二十两。
高九把银子往老板眼前晃一晃,道:“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老板,我要是吃得舒服了,这锭银子归你。而且,”说着他摇了摇褡裢,“这里面银子大大的有,我一高兴,说不定再给两锭三锭的也说不定。“
天下生意人哪有不爱钱的?老板见着亮闪闪的银钱,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暗地里琢磨了一下,虽然那位大主顾虽然千叮咛万嘱咐,除了这一帮换防的护商军,不让其他任何人进来,但是这位可是个财神爷,我偷偷放进来让进雅座里,只怕没人知道。
于是他眉开眼笑地说道:“行啊!大爷,您有这些宝贝,哪能不让你进去呢?只不过,”他四下看了看,又道,“实不相瞒,今天确实有贵客包场,而且人家再三嘱咐不让闲人进来。当然,你爱吃鹅,我也不能把主顾往门外推,只是您请委屈委屈,从旁门进去,直接上二楼,那里有雅间。你在那儿有吃有喝,还没人打扰,保管您吃得顺心如意。”
高九点点头,一挥手,那二十两银子就扔到了老板的手里。他笑眯眯地说道:“老板,那就请带路吧!”
老板吩咐一个小伙计,从侧门将高九带到二楼一个角落的雅间里。
这个雅间视角非常好,从门里面看出去,正好将楼下大厅众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高九在雅间里坐定,不一会儿老板就带着小伙计送上来几盘美味佳肴,全都跟鹅有关系,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好吃鹅。
老板叮嘱高九就在这儿吃喝,吃完了从侧面的楼梯下楼,走侧门出去,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
高九笑了,对老板道:“高爷吃了一二十年的馆子,从来没有想到来馆子里吃喝还有这样的。这哪是吃饭,简直偷人嘛!也罢,高爷今天就尝一尝做贼的滋味。”
老板听他
说的粗俗,心里着实的不爽,但是看在银子的面上,也只好暗气暗憋,带着伙计下楼去了。
高九将门拉开一条足够大的缝儿,正好能够清楚地看见楼下,然后坐在靠门边的位置上,滋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吃得那叫一个滋润,时不时还回头往下面看一看。
楼下的二十多个换防护商军吃得正高兴,老板的鹅肉的确名副其实。但是有一点,护商军们没要酒,因为晚上就要到达军营,还要执行任务,这酒是肯定不能喝的。
吃了个半饱的时候,外面有人把酒家的们敲得震天价响,护商军门都皱皱眉,转头看老板。
老板心里有数,知道是大主顾来了,对着众人陪笑道:“我去看看,我去看看,说这么没礼貌,打扰几位军爷吃喝!”说着颠儿颠儿地上前打开门,门外头进来三个人,为首的一个高个子,脸上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穿得整整齐齐,一副干练的样子。
这个人就是黎未思。
黎未思带着两个人手下走进来,看也不看坐在另一头的护商军,自顾自地找个位置跟两个手下坐下来。
伙计端着一个茶盘上来,给三个人满上茶水,刚要问吃什么,就听黎未思道:“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老板听见召唤,小跑着过来,问:“您有什么吩咐?”
黎未思一皱眉,道:“我说过,今天就我们三个人在这儿吃饭,你怎么找了这么对人进来。”
老板陪笑道:“这几位军爷是天顺护商军的,走了一天的路,在我们这儿歇歇脚,吃点饭,待会儿就奔七家屯的大营里去了。”
黎未思冷笑一声:“我管他什么护商军,护商队,我说过这儿不能留外人,去,把他们轰走!”
他这么一说,老板还没答话,护商军的军士长立刻气红了脸,腾一下站起来道:“你这厮有没有道理,这酒家是你们开的?说走就让人走?”
黎未思也站起来,慢慢转过身,看着军士长冷笑:“酒家不是我开的,老板却得听我的。我让你们自己滚蛋算是轻的,惹烦了大爷,我让你们个个都去见阎王!”
当兵的最见不得对方说狠话,这一话一出来,简直就像是干柴里掉了一颗火星,蹭一下就把军士长的火气给点着了。
他二话不说,把手里的饭碗往地上一砸,嗷的一嗓子就冲了过来,嘴里骂道:“好小子,你这是太岁头上动土啊,也不问问爷爷是干什么的。”
他人往上一冲,刚到了黎未思跟前,就觉得脖子一凉,伸手一摸,一股子鲜血就冒出来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让人给切开了。可为时已晚,就见军士长双眼一翻,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他手下的二十几个士兵一见当头儿的被人杀了,那还了得,抓起桌上的兵器嗷嗷叫着就冲了过来。
黎未思冷笑一声,手中白光一闪,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段,一转眼的功夫,所有的护商军全都木雕泥塑一样地站在原地不动。
楼上的高九看得清楚,这是黎未思的刀锋一转,将这二十多人全都割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