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们有事?”孟路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连芝麻小官都算不上的家伙,诧异地问。
“不错,孟将军,您二位能随我出来,借一步说话吗?”驿丞和颜悦色地说道。照说面对阜南侯和孟路这样的大官,他应该低声下气,赔尽小心地说话。可这一位说起话来却和颜悦色,不卑不亢。
孟路笑了,与其说他想听听这个驿丞说什么,还不如说他想看看这个驿丞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竟然能够这么平等地和他们俩说话。
孟路对“阜南侯”道:“那咱们就出去,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阜南侯点点头。两人跟着驿丞走出房间。房内的亲卫军依然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在场的众人。
高九等人互相看了看,也是满腹疑惑。
还是蒋南平道:“大家都坐下吧,养精蓄锐,静观其变。”
门外的三个人低声交谈了很久,因为距离房间很远,声音又非常低,所以饶是高九、戴琦这样内功深湛的高手也听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
约莫过了两顿饭的功夫,“阜南侯”和孟路重新进屋,而那个驿丞却没有进来。
这个时候,两个人的神态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了,再不是轻松自如,却满脸的凝重,沉默不语,好像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进得门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孟路试探性地问“阜南侯”:“要不我来说?”
“阜南侯”点点头。
孟路清了清嗓子,尽量把声音放大了一些:“蒋先生,明天一早,我就送你们出城,回到广平!”
话虽不多,却像一个炸雷,把在场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蒋南平问:“你说的是我这里的所有人?”
“不错!所有人!”孟路点点头,还怕蒋南平不信,又逐一点名说道,“包括您,蒋先生,五夫人、苏大小姐、高兄...”他一口气把这次同蒋南平一起来的所有人的名字报了一遍。
高九喝道:“马力,你没骗我们?”
孟路苦笑道:“我有必要骗你们吗?你们现在是在曹州,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本可以任我们处置,骗你们有何益处呢?”
高九还想反唇相讥地来两句,蒋南平伸手将他拦住,对孟路道:“孟路,这里你做的了主吗?”
孟路正色道:“我既然敢当众宣布,自然能说到做到。我孟路虽然不是什么一言九鼎的重臣,不过这件事上绝对不会欺骗您。”
蒋南平看他说得郑重,点点头,拱一拱手道:“如此,就多谢你的美意了。”
孟路将手一挥,示意亲卫军们退下,那个“阜南侯”也跟着退出了房间。孟路道:“今天先委屈各位在这里小住一日。明天一早,我派兵护送各位离开曹州,直送到广平。”
“不必!”蒋南平一摆手,“我这边有戴琦、高九和丁凤足矣!”
“那怎么行?”孟路连忙摇头,“送肯定是要送的,这一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路上也
不算太平,就连天顺和宁燕来往的商队不也是要军队护送吗?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将各位送回广平,就绝对不会再动什么手脚了。”
他这无意中的一句话,却忽地提醒了柳子衿。她笑道:“孟将军,我倒是有个想法,不劳你们军队相送,我们也能够平安到达。只是,不知道孟将军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孟路微微一惊,他知道这个五夫人足智多谋,阅历丰富,比寻常的须眉男子都要厉害的多。她说是让自己帮个忙,却不知道会不会挖个坑让自己跳进去了。
他略略沉吟了一会儿,就道:“夫人这是说哪里话?我孟路身为宁燕的臣子,当是一诺千金,只要不违背我朝的律法,夫人但有吩咐,我在所不辞。”
柳子衿微微一笑:“孟将军不用说的那么严重,我可不敢让你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只是请你帮一个小忙。你能派人去一趟天顺总会的曹州驿吗?就说我和苏大小姐以及蒋先生等人在此,请他们明天来馆驿迎接。”
孟路一怔,但随即便领悟了柳子衿的意思。他飞快地在脑袋里转了一转,觉得这样做没什么不妥,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这个完全没有问题,我这就派人去送信。五夫人、蒋先生,高兄,请你们各自回房歇息吧,明天一早,我再来叨扰。”
说完,孟路转身离去。
房间里现在只剩了蒋南平、柳子衿等四个人。
蒋南平道:“五夫人,没想到你能想出这么个主意。通知曹州驿,的确是一个绝妙的办法。”
高九常年在天顺,对于和其他国家之间的贸易并不熟悉,更不知道天顺总会的曹州驿是个什么部门。他肚子藏不住话,一有疑惑,立刻张口就问。
戴琦在公平道的时候,受苏白尘的指派,经常出入各国,所以对曹州驿有所了解,于是就向高九解释起来。
原来天顺和周边的诸国以及民族贸易活动非常频繁,特别是和宁燕、蜀州之间有长期性的贸易往来。为了保证天顺的客商在各地能够进行安全的贸易,经过和宁燕等地的磋商,天顺朝以天顺总会的名义在宁燕和蜀州等重要贸易地点设立了驿站。曹州是运河上的一个重要渡口,各地货物往来频繁,天顺总会自然就在这里设立了一个驿站,被称为天顺总会的曹州驿。
曹州驿虽然地处曹州,但是归天顺管辖,其办公地点属于天顺皇朝的租借领土,宁燕的军队、政令和律法都无法在曹州驿起作用。这里就像后世的驻外大使馆一样,成了宁燕土地上的一块法外之地。
并且,为了保证天顺客商的经商安全,曹州驿内还驻扎着一支军队,保护来往客商在商路上的安全。
各地驿站内驻扎的军队是驿站的重要程度而定。曹州驿是天顺总会名列前茅的大驿站,所以驻扎的军队也不少,总共有一千名。
柳子衿因为不放心孟路派兵护送,就想到先进入曹州驿,借它的驻外特权保护自己这些人,然后还可以安排曹州驿的军队护送众人回到广平。
听完戴琦的介绍,高九竖起大拇指对着柳子衿由衷地说道:“五夫人,高,实在是高!”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聚在一起吃早饭。苏黛云的身体好了不少。听说今天就能去广平,她的精神愈加振奋了,平时不苟言笑的她还和柳子衿、戴琦说笑了起来。
吃完早饭,孟路已经出现在门口,还是惯常那一副满脸堆笑的表情:“蒋先生,五夫人,如果方便的话,就请出发吧。”
柳子衿问:“孟将军,我请你去送信给曹州驿,信送到了吗?”
“当然!”孟路点头哈腰地说道,“曹州驿的驿长路振飞正在馆驿门前等候,请大家今早出门吧。”
蒋南平看看柳子衿道:“五夫人,那咱们就出发吧。”
大家清理了各自的东西,由孟路领着,往馆驿的大门走来。隔着老远,蒋南平就看见身躯庞大的阜南侯站在门边,身边站立着一队亲卫军。
阜南侯也看见了蒋南平众人。他抢步迎了过来,向着蒋南平一拱手道:“蒋先生,某家在这里恭候多时了。今日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见,说起来,某家还真是有些伤感啊。”一边说着,他的神色转而变得沉重起来,还轻轻叹了一口气。
蒋南平对着他的脸上端详了一阵子,笑问:“你是阜南侯?”
阜南侯悲戚的神色慢慢消失了,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蒋先生,真也罢,假也罢,反正今天的身份我就是宁燕国朝的阜南侯。”说完一指周围的亲卫军,“至少这里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他又道:“佛经上有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我在这里稍作改动,真即是假,假即是真。当需要我是真的时候,我就是真的。反之亦然。”
蒋南平听到这里也笑了:“好,侯爷能够从这里面悟出佛理,南平实在是佩服的紧。说起来,南平也有一句话想送给侯爷,请侯爷有时间的时候参详参详。”
“哦,什么话?某家很想听听!”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阜南侯听得愣住了,沉默片刻,就把蒋南平这几句话反复地念了好几遍,最后双掌一拍,抚髯大笑:“好,好啊!蒋先生,某家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真是一语中的。“
蒋南平谦虚地笑笑,说道:“阜南侯,你误会了。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位绝世高人说的。”
“哦,他是谁?能给某家介绍介绍吗?”
“这位高人姓曹,擅长著书立说。不过是否能够见到他就很难说了,这得看缘分!”蒋南平从来都不是一个很诙谐的人,不过今天就要离开这里回到广平,心情出奇地好,所以也就和阜南侯开起了玩笑。
阜南侯自然不知道这位姓曹的高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他见蒋南平说得神秘,显然不愿意透露曹先生的真实身份,也就不再多问了。
他用手一指门外,道:“蒋先生,曹州驿的驿长路振飞已经恭候多时了,几位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