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再次较量
“阿海,这是来自飞鹰队的密报。”桑信拿着从西北急递而到的情报来找陈道海。
陈道海颇为忧心地看了眼桑信,这几年下来,其人一直在后院养伤,闭门不出。估计伤势又加重了不少,撑不过今年了,于是又重新出来看顾陈道海。老头已经老态横生,犹如风中残烛,随时离去。
“大哥莫要这么操劳,府中还有如此多的下人,你就多多休息才是。”
“你就让我多陪陪你吧,我这也没多少时日了。”桑信倒也坦荡。
陈道海甚是难受地对桑信说道,
“大哥,你放心,你的仇我必帮你报,迟早我会铲除掉整个白莲教。”
“你有这个心就好,大哥也心安了。”桑信又指了指递给陈道海的密信问道,
“西北那边都讲了啥,要不要我出马?”
“大哥还是多多静养,这些都是小事情。”
等把桑信送走之后,陈道海拿着密报又看了一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高恒虽然死了,可高家人并没死绝。他儿子高仆居然懂得紧抱和珅的大腿,不断贿赂不断升迁。
起初为武备院员外郎,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由给事中升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不久转任兵部右侍郎。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高朴受命为叶尔羌(今新疆莎车)办事大臣,官位达到顶峰。
而陈道海对于大仇人高恒的余孽,自然是秉承着斩草除根的思想,早早派人紧盯着高朴的一举一动。如果是小贪小贿,那肯定不足以要了高朴的小命。但他现在倒卖任职地方内的玉石,这可就触了乾隆大老爷的忌讳。
叶尔羌东南四百余里的密尔岱山,属昆仑山的一部分,自古以来就是和田玉的主要产地。乾隆一统新疆后,为防民间私采,下令将该山封闭。并批准前任叶尔羌办事大臣期成额的奏请,在山口安设关卡一处。
据陈道海得来的消息,高朴到任后,就与叶尔羌阿奇木伯克鄂对等人朋比为奸,把生财之道瞄向了密尔岱山。他利用乾隆对他的信任,以严防维吾尔人涉险营私为名,奏请间年一次,开采密尔岱山玉石。私自却役使三千余名维吾尔民工进山采玉,并命手下伙同奸商潜伏内地售卖,获取暴利,价值数十万两。
鄂对等人在高朴代为贩卖的诱惑下,也凑派二百人进山采玉。冰天雪地,饥寒交迫,加之山高路险,性命难保,百姓对此科派苦累,怨声载道。
高朴身边的师爷是陈道海的人,在陈道海的示意下,师爷一步步地把高朴的贪婪之心给放大了,并直接提出,可以让在四十三年三月病故的鄂对之子鄂斯满接替叶尔羌阿奇木伯克一职。
以陈道海对乾隆的了解度,乾隆肯定不会让鄂对之子接任阿奇木伯克一职。如果真让鄂斯满接任了,父子相续世职,久之无异于唐时藩镇。
闭眼寻思了一会,在书桌上抽出一张信纸,在上面写了几段话后,召唤进风云嘱咐道,
“你速速把此信发往西北,交到暂署乌什办事大臣李侍尧李大人手中。”
陈道海的盘算也很简单,通过李侍尧向乾隆举荐喀什噶尔阿奇木伯克色提巴尔第。
为什么要举荐色提巴尔第?概因乾隆四十二年的时候,飞鹰队看中喀什噶尔的一块大草原,想贿赂此人让出此地块,并迁移此处的居民。色提巴尔第居然分文不受,还把行贿之人给抓进大牢,这让陈道海印象极其深刻。
有这么一个坚持原则的人如果被调派到叶尔羌,看到叶尔羌的子民受到高朴残酷的剥削,肯定会有举措,到时候只要稍微使个手段,便能让色提巴尔第按照陈道海安排的剧本走下去,来个借刀杀人。
等风云离开后,陈道海又把言世铎给唤了进来。
“世铎,还要麻烦你亲自去一趟叶尔羌。”
“为了高朴一事?”
“嗯。我要让高朴永无翻身机会。”陈道海目露凶光。
“计将何出?”
陈道海压低声音交代言世铎道,
“你到了叶尔羌后,让飞鹰队配合你。打着高朴的名义,以采玉为引,做点天怒人怨的事情,在采玉民夫的饭食里加点药,死上几个,而后再鼓动受害者分几批前往新任叶尔羌阿奇木伯克色提巴尔第那里告状。嗯。你还可以考虑以高朴的名义,向色提巴尔第进行贿赂,贿赂个三五次都可。”
似乎又想到什么好点子,陈道海继续说道,
“高朴不是设了卡查验吗?让我们的人也混进去,然后出关卡的时候找个由头闹腾一下,把事情给搞大起来。数管其下,我就不信这高朴还能压得住场面。他手头上采
了不下数万斤的上好玉石,陆续送到和珅府上也有千百斤。”
“东翁高明,此举必让高朴直接扑街。”
想了又想,陈道海不放心又嘱咐一句道,
“还要密切盯紧和珅府,那高朴一旦被下旨拿问,肯定会派人走和珅的门路。我们如果能擒住此高府仆人,倒是能在皇上那里给和珅下点眼药。
对了,速速让人整理出高朴在新疆的罪状,而后再寄发给李侍尧李大人。”
“李大人会帮我们这么大一个忙吗?直接向皇上呈控高朴之罪?”
陈道海呵呵一笑,答道,
“肯定会。李大人那是一个多么飞扬跋扈之人,高朴居然未向他进贡玉石。以为走通了和珅的路子就能高枕无忧了,太天真了。李大人与和珅面和心不和久亦,我们现在递刀子给李侍尧,他还巴不得收下呢。等着看好戏吧。”
事情按照陈道海预设的方案进行着。乾隆四十四年二月初六日,暂代新疆乌什办事大臣李侍尧的一道参劾奏折送到了乾隆手里。
同一时间,和府的后花园的亭子里,和珅正在亭中朝小池中抛着鱼食喂。这小池被和珅给命名为泰晔池,取太掖池之意。从陆上经曲廊即到了亭中,但见亭子左右站着都是婢女。
虽值冬天,也不知和府的大管家刘全用了什么手段,泰晔池还没结冰,池里的鱼儿还是活蹦乱跳的。
和珅正专注地喂着鱼,刘全则毕恭毕敬地立在一旁,不吭一声。
喂得差不多了,和珅接过旁边婢女递来的毛巾擦拭了下,坐到太师椅上发问道:
“怎么,有重要事情吗?”
“据宫里传来的讯息,李侍尧弹劾高朴高大人的奏章已经到了皇上那。”
“这奏章上都说了什么啊?”
“李侍尧奏说,据阿奇木伯克色提巴尔第控告高朴在叶尔羌私采玉石,串通商人并贩至内地售卖。”
刘全偷窥了眼和珅,见其无动于衷,于是继续解说下去道,
“李侍尧奏说高朴五宗罪:其一,与叶尔羌伯克朋比为奸,互相勾结,采用多种手法盗卖密尔岱山之玉石。其二,设卡阻止外人入山采玉,监守自盗玉石。其三,擅自规定动作50斤以下玉石俱不具奏,直接卖于商人。其四,经常索取属下金银器物。其五,滥设官衔,培植亲信。”
和珅想了想,总算开口说道:
“这罪很重啊。办事大臣跟伯克同穿一条裤子,怎么看高大人都危险了。”
“是啊。这五宗罪拿出来,不死都脱层皮。要不要私下知会一下高大人?”刘全等待着和珅的指示。
“为什么要知会?”
刘全眼珠一转,似乎领悟到什么,小声问道,
“那小的明白了。”
和珅比较满意刘全此刻机灵的表现,又多解释了几句道,
“莫要以为高朴跟皇上关系密切,就能逃脱此案牵涉。高朴之父高恒10年前不照样身首异处。”
刘全点头称是道,
“可不是。高恒高大人那胆子大啊,居然贪了那么多银两。现如今其子高朴这是要前仆后继了,步其父后尘。”
和珅深沉地笑了笑,道,
“敢动皇上的奶酪之人,就算其家族与皇上关系亲密无间,一样死无葬身之地。和田玉一直是皇家内务府供玉,怎能如他那般随意大量发卖全国各地!这个案子肯定又要波及一堆的官吏了。”
“还是老爷您英明,过往那高朴所送和田玉,都转送了一部分至内务府,我们这担的关系就小了许多。”刘全拍马屁道。
“凡事走一步要算十步,这样才能在官场上走得稳当。”
“是是是,也只有像老爷这样神机妙算的人,才能如此年轻就登上军机大臣之位!”
乾隆四十三年和珅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成为大清朝最顶间的一群人,荣登军机大臣宝座。虽然序列靠后,但好歹也是六大臣之一,其上也就五人: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太子太保,文华殿大学士。
次辅阿桂,太子太保,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一等诚谋英勇公。
三辅福隆安,太子太保,兵部尚书。
袁守侗,刑部尚书。
梁国治,户部尚书。
之后就是和珅自己,户部左侍朗,兼步军统领。
和珅又闭目养了会神,睁眼说道,
“这大风要起,就提前跟直隶总督周元理、山西巡抚巴延三、陕西巡抚毕沅、陕甘总督勒尔谨他们说说,该跟高朴撇清干系的,让他们赶紧处理妥当吧。”
“这李侍尧怎么会突然就跟老爷这般过不去了,不会有人在里头搅吧?”
“哼,还能有谁,卑鄙无耻之人罢了。总有一日,我要他好看。想赢我一局,哪有那么容易。本老爷我岂能让他抓住把柄。玉石虽好,但那是皇上的禁忌。老爷我收了一点点,大部分进贡上去,他哪能想到我这一招。”和珅怨念不浅地说着。
“外面传言这位大人乃是皇上南巡时留下的私生子。。。。。。”刘全才说到一半,就见和珅直接抓起椅盘的装水果的盘子,直接狠狠砸到刘全脑门上,刹那间刘全额头上鲜血飞溅。刘全赶紧跪下来猛磕头求饶:
“老爷饶命啊。”
和珅眼神如杀人之利刃,冰冷无比,寒声说道,
“这种事你居然敢拿出来说,你不要命我还要命。以后但凡我再听到你一句皇上私生子的话,我把你直接拖出去喂狗。”
“老爷仁慈。”刘全把头磕得梆梆作响。
“这事件肯定是有那人插手,他最近跟李侍尧走得相当近。先让他一次,等有机会了我会扳回这一城的。还有,那高朴的家人肯定会进京活动,对高家人避而不见吧。”
乾隆帝二月初六日接阅奏折,得知高朴的枉法行为,深恐回众积怨日深,再次招致昔日雍正朝时素诚在乌什激变之事。为了缓和矛盾,稳定局面,决意速办此案,严惩高朴。
乾隆四十四年二月初七日,寄谕暂署乌什参赞大臣李侍尧将高朴革职究审,令将阿布都舒库尔与高朴一并正法。 同时谕令直隶、山西、河南、陕西、甘肃沿途各督抚飞饬各属留心盘查高朴所遣私带玉石进 '关贩卖之入,委派大学士阿桂、金简二入查抄高朴家产。
又于二月初十日,寄谕两江总督萨 载等,遇有高朴家人到苏贩玉者,务必严拿。二月十一日,大学士阿桂奏报,已将高朴家产抄毕,房屋钱粮交内务府、地亩交户部、人口 交该旗照例办理,玉器、衣服及一切什物交崇文门监督分别变卖。
二月十六日至三月上旬,高朴案内主要人犯一一被地方官拿捕。清廷将案情全部讯明。
乾隆帝对高朴的罪行十分气愤,阅李侍尧奏折后,接连在二月初六、初七、初十、十八日的谕旨中严令:
“将高朴从重治罪,就地正法。"并在二月十八日谕旨中强调指出:
“高朴贪戮负恩,若比较其父高恒尤甚,不能念系慧贤皇贵妃之侄,高斌之孙,稍为矜宥。”暂署乌什参赞大臣李侍尧遵旨于三月初七日将高朴、阿布都舒库尔绑赴城外,传集大小回人监视正法, 将二人尸体弃于野外。
三月初七日,李侍尧又遵旨将高朴埋藏在密尔岱山各处之私玉尽行查出,于一、二年内相继解送京师。
高朴案内玉石共计14, 062斤零11两,叶尔羌等处查解高朴案玉石共计33, 451斤零9两8 钱。又乾隆四十五年十月初四日,总管内务府奏报:“共收高朴案内银139,297余两。"可见高朴私贩玉石案是清朝贪污案中一起大案,就连乾隆帝都惊呼实是“从来所未有"。
乾隆帝对此案非常重视,镇压高朴后,将与此案有关的商人、奴仆及地方官均予捉拿、 查办、抄家、治罪。
除上述人员外,乾隆帝还谕令内阁:“将甘陕失察玉石过境之地方文武官员查明,交部 严加议处”。查出自甘肃嘉峪关一带,肃州至凉州一带,以及高朴家人与同伙绕道到苏州所经甘肃了陕西、山西、河南、安徽、江苏、浙江等省的各级失职官员一大批。例如,陕甘总督勒尔谨、陕西巡抚毕沅、山西巡抚巴延三、江苏巡抚杨魁、凉州府知府吴鼎新、武威县知县林德基、甘凉道道员王曾翼,均给予革职或革职留任或罚俸的处分。
轰动一时的高朴私贩玉石案以讯雷之势落下帷幕,随之而来的就是和珅凶猛反扑。
注:1、高朴,镶黄旗满洲人,出身于国戚至亲之家。是乾隆帝最宠爱的慧贤皇贵妃高佳氏之 侄、文渊阁大学士高斌之孙;其堂叔高晋,任两江总督、.文华殿大学士,其父高恒,曾任两 淮盐政,因侵蚀盐引余息数万两,于乾隆三十三年(1768)被正法。但其子高朴仍受到皇帝的 恩宠,在短暂的七年间,其官运亨通。乾隆三十七年(1772)四月,由给事中晋升为都察院左 副都御史;乾隆三十八年又兼署工部左侍郎、兵部左侍郎、礼部右侍郎.乾隆四十一年 (1776)以兵部右侍郎街出任新疆叶尔羌办事大臣。乾隆四十二年二月高朴到新疆就职后,依仗皇亲国戚之势,利用职权, 串通江南商人进行偷采贩卖。乾隆四十三年(1778)劣迹败露,成为震惊朝野的一起私鬻玉石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