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臣妾做不到啊
在去党家庄的路上,通过旁敲侧击,陈道海摸清了王伦的底细:
王伦乃是寿张县一富户,有近二百亩的田。20岁时就精通枪棍及八卦掌,后来还陆续拜师学习了医术及咒语,有段时间曾经还在阳谷县当过衙役。慢慢的他帮人治病及教授枪棒拳掌并传授些白莲教义,影响逐渐扩大。在六年前被众多徒弟及信徒尊为清水教教主,并挂靠于白莲教名下,继续发展教徒。
去年王伦在乡里宣扬起千禧年末日说(即1800年)来,谓“衮州府三十年后将有黑风大劫,遭之者死亡相继,惟有入清水教才可免难。”并开始传播许多经咒,加强教众的洗脑工作。与之相随,开始到处宣扬王伦乃是天上的紫薇星下世,女艺人乌三娘就是无生神母显圣,这直接使得清水教规模急剧膨胀。
目前跟随在王伦身边的骨干有贫汉出身的王经隆和孟灿、和尚梵伟、盐枭国太、女艺人乌三娘、皂役李旺和寿张县衙里的一些不得志的胥吏、民壮、营兵等,并还有一些乡绅加入。
和尚樊伟则对王伦说:
“予为君擘画,十年当为君,姓上加白字,毋自弃也。”最终,王伦,一个五短身材的家庭长子、慈善家、赤脚医生、武师、传教士,野心急剧膨胀。再经过白莲教的挑唆,遂起了取满清而代之,改朝换代的心思。
支持陈道海认定这次王伦的起义,根本就是满足自己想当皇帝的欲望的证据是:
首先,王伦起义并非那种常规意义上的被逼上梁山,因为山东寿张地方官的政绩还不错,为官也清廉。虽然水泊梁山真的就在寿张县附近!
其次,王伦的家境还算殷实,不存在贫穷之问题,起义那年老天也是风调雨顺,不存在什么灾荒水旱。
第三,当时山东省寿张县的吏治并没有许多失道与贪污腐败等问题的存在和表现,整个清廷对社会的控制力也较强,并没有任何的欠收。
在陈道海的眼里,这王伦组织的起义,跟正统的宗教信仰起义比起来,根本就是一个江湖卖艺练武那样的团队发起的。师傅带徒弟,舞刀弄枪兼发气功打坐,如此而已,跟卖大力丸的义和团没两样。他一点都不看好此次起义的成功性,而事实也是这般,不到一个月,整个起义就被镇压掉了。
王伦在带着陈道海观看完入教仪式后,重重砸了下陈道海的肩膀,颇为兴奋地说道,
“陈老弟,今日是八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在今晚,我白莲教清水堂准备发动起事。第一目标便是寿张县县衙。你是天地会的人,为了表达我们白莲教与天地会坚不可摧的兄弟般的情谊,这杀死寿张县知县沈齐义的头功就给你了。沈狗官的脑袋也是我们白莲教给天地会的一份大礼!”
不是吧,你们怎么能就定在今晚起事?那姓沈的居然还说会在九月,我哪来的时间去通知县衙。更恶劣的是你们居然还让我下手杀沈齐义,这万一被乾隆知道我这脑袋足够掉七八次的了。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听完王伦所说的话,陈道海真的很受伤,很受伤,很受伤。
“那个啥,王大哥,清军势力庞大,您这太冒然举事,我怕军心受挫了等会。”
王伦中指朝上比了比,不屑地说道,
“就凭清妖那腐烂透顶的绿营兵能挡得住我清水教徒的第一轮攻击?打死我都不信。”
你要被清兵打死了,也没啥信与不信的了。陈道海放心里吐嘈了下。
见陈道海不太相信自己清水教举义的能力,王伦立刻补充说道,
“陈兄弟,首战我清水教必胜!清军防备图我都搞到手了,现在是敌明我暗,一打一个准。”
王伦拖着陈道海来到三尊堂内寿张县舆图前,指点着讲解道,
“寿张城内只有绿营一个营的清兵驻守,人数当是227名,由一名游击及一名千总节制。离寿张不远的梁山也驻防有一个营的绿营兵,人数93人,直接向衮州总兵负责。而寿张县衙全部的差役加起来也就二百出头一点。。。。。。
关键一点让我今夜就要起事的原因是,据在县衙里当差的刘焕兄弟透露,朝廷里来了个狗钦差,就是据他的意思,今晚县令就要让壮班捕快来党家庄抓捕我。”说到这里,王伦目露凶光,有点狂躁地吼道,
“既然不让我活,那大家都不要活。今晚我就带人杀进寿张县衙,把那狗县令还有那狗钦差杀了祭旗。”
陈道海在一旁听得冷汗淋漓,这王伦口中的狗钦差可不就是自己嘛!自己哪有在县衙里下达指令今夜就要抓补王伦来着,分明是误传啊!真真天大的冤枉!
陈道海气得直哆嗦,这天杀的刘焕,什么听力啊!害自己身陷险境。若脱身,一刀劈死那姓刘的都算轻了。
王伦继续叙说他的计划:
“今晚刘焕在县衙中自掏腰包请了戏班来唱戏,并备下惨了迷汗药的酒食。能弄昏多少算多少,也方便我们好杀入县衙。。。。。。”
乾隆三十九年八月二十八日夜半,轰动一时的由王伦领导的山东清水教反清起义爆发,此次起义是在清廷统治力量极强的中心区域爆发的,大有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之势。
一声号令下,早就集结于后王庄、党家店一带的狂热清水教徒在和尚樊伟等人带领下,过千教众‘白布缠头,各带器械’,分三路如洪水般涌向寿张县城。
陈道海就这么被裹协于众多的清水
教徒的队伍内,耳边尽是清水教徒们念咒的声音:
“千手挡,万手遮,青龙白虎来护遮,另得禀圣中老师得知,急急急,杀杀杀,五圣老母在此!”
一个人念不算念,若是成百上千的信徒一起念,这声势就极其浩大,说惊天动地也不为过。而且这种念法是从头到尾都跟在你的耳朵旁,陈道海已经快要崩溃了,他心中对这所谓白莲教的膜拜对象‘白莲圣母’更是痛恨到极点,把所谓的白莲圣母的祖宗十八代一代代地骂了个遍。
三股白色的洪流先行到达寿张城南的南台寺,在清水堂副堂主樊伟的统筹安排下,休整片刻。
而樊伟,名字已被陈道海念成赵本山的老搭档范伟。反正看这和尚很碍眼,越看越像卖拐中把人忽悠瘸了的那家伙。他却来找陈道海商量。
在王伦等人眼中,这陈道海能和总教的青阳使者齐末云的徒弟在一起,那就说明他本人在天地会中的地位绝不会太低。
“陈兄弟,你说这寿张县城该如何攻打?”
“啥?你说什么?”陈道海直到现在满耳还是清水教的念咒声在不断的回荡,哪能听得到樊伟说的话。
“我说你认为寿张县城该怎么攻打?”樊伟运足气朝陈道海的耳旁猛吼了一声。
“呵,瞧范大哥说的,你们清水堂必已经有了万全准备。我一个外人能有什么意见,当然是唯你们马首是瞻。”
“那我看这么着。等会我会安排一位弟兄带着二十余个人,攀爬入城,然后里应外合打开寿张大门。随后直奔绿营游击署的军器房,打开库房给弟兄们发放兵器,而后再攻打县衙,杀死那狗官沈齐义。”
“甚好甚好。”陈道海这心思全在等会杀那沈齐义要怎么样才不会被清水教徒们发现自己也是清妖中一员。
休憩完毕后,在樊伟大旗一挥下,清水教军的教义又响彻云霄,一条蜿蜒的火龙直奔寿张县城而去。
先有归从清水教的县衙壮役王维全趁黑夜爬城而入,与城内刘焕汇合后杀死守卫南门的三名绿营兵丁,打开了寿张县城南大门。驻守此处的其余二十余名绿营兵丁则一哄而散,四处逃窜。
入城后,过千的起义军各举火把,如数十条的火龙直朝寿张游击署方向游动。
整条大街上清水教徒们都在高声狂喊着“千手捂,万手遮,杀遍清妖就是咱!青龙、白虎、朱雀、元武等神齐招在我身,求天天就助,拜地地就灵,杀!杀!杀!我清水白莲展人间!”
在狂热的清水教众的攻击下,不到半刻钟,寿张游击署便被攻陷,清水教徒蜂拥而入,打开军器房肆无忌惮地抢夺兵刃,到最后更是一把大火焚烧寿张游击署。署寿张营游击赶福急呼士兵“拿贼”,竟无一应者,绿营兵丁们跑得比兔子还快。赶福无奈之下只能匆匆从后门牵出一匹马,快马加鞭地狼狈不堪驰赴兖州求授。而寿张绿营孙海水千总在率领12名亲兵与清水教徒稍微交锋后也立刻崩溃而逃往范县。
起义军又转至县署,由书吏冀盘佑打开县衙大门,迎请清水大军入衙。
陈道海知道自己上场时间到了,也不再多推托,从旁人处接过把大斩刀,身先士卒地冲在最前面。再怎么着,也得在第一时间内砍死那沈齐义灭口,谁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当知县沈齐义被书吏冀盘佑胁从到县衙口时,他却是口上依旧骂骂咧咧的,抵死不降。那骂声传得老远,连县衙外的许多清水教徒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齐义本不想如此惹恼清水教徒的,但他也是骑虎难下了。清廷对待失地官员处罚极重,一旦丢失寿张县城,恐等待自己的将是杀头大罪。反正都是死,那还不如留个好名声,朝廷还会善待一家老小。
“啊,怎么。。。”沈齐义犹如见了鬼似的,指着已渐渐走到自己面前,被周围众多火把照得雪亮的面庞的陈道海,这不是钦差陈道海吗?他怎么会和反贼在一块?沈齐义大脑一片空白。
陈道海可不管这些,就是要趁你愣要你命,人在江湖走谁能不挨刀。狠狠挥动着手中的大斩刀就朝沈齐义斜劈下去。
噗呲,沈齐义被陈道海一刀劈成两半。那句钦差大人,才到嘴边就魂归西天,那无助的眼神是个人都会觉得他可怜。大量的血水从沈齐义的身体断口处狂喷出来,把陈道海浇成个血人。
“哼,清廷狗官,人人得而诛之。今日陈某杀此人以助白莲清水教成大业,白莲圣母君临天下。”陈道海赶紧装腔作势地高喊了一句。
“似乎姓沈的狗官认识陈小哥你呀,好像想跟你说话哦!这是怎么回事?”心细的樊伟看出点门道来,追问了一句。
“哎,说来话长了。这个姓沈的未当官前是我家的一个长工,后来嫌我家给的工钱少而到处散播我家的坏话,被我狠狠抽打一顿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逃了。没想到这厮居然参加科考,还让他当上了县令。”
陈道海编起瞎话来眼都不眨一下,说得就跟真的没两样。也就骗樊伟这种没读过书的,不晓得参加科举有非常多的限制,长工是没可能参考的,就这么被陈道海给糊弄过去了。
樊伟没继续纠缠不休。毕竟如今清水教举事,还有许多事需要安排。就这么轻松的,陈道海躲过了一劫。
紧接着起义军劫库劫狱,将官府库银据为已有,放出被捕的清水教徒及其他群众。就这样,起义军初战告捷,一举占据了寿张县城。随即,起义军一面分守四
门,一面将在后王庄坐镇指挥的王伦接进县城。
与此同时,十八义子之首王经隆也在堂邑县张四孤庄宣布起义,手执器械,惩罚与清水教为难的地主恶霸,并放火烧他们的房子,公开竖起了清水教的大旗。次日一早,这支起义军也在王经隆领导下南赴寿张,与王伦部会合。
由于八月二十八、二十九日内适值风雨,所以人们益发信服白莲教母的法力无边。因此,以后起义军所过之处,归服者日众。
王伦攻占寿张县城后,立即派人把守寿城四门。同时,又正式设置官职,主要有元帅、将军、军师、参谋、宣行、总兵、国公等职,悉以红蓝绸及白布裹头,为上下之别。义军在寿张城休整三日,并在民间征集车马,又置办旗帜盔甲、弓箭、枪炮等物,积极准备北征。
九月初二日,清军来攻,王伦统率起义军挥戈北上,乘胜攻打阳谷县城。因阳谷县胥吏皆是清水教徒,故轻而易举地攻克阳谷县城。
清水义军入城后,先取县署,杀知县家属,随即劫狱。典史万光祀守狱门,呼把总杨兆立一同御贼,皆被陈道海所杀。
陈道海也很狡猾,直接配了点药涂在脸上,弄得整张脸坑坑洼洼的,大麻子脸。不是熟悉之人,根本认不出是陈道海。王伦问起,陈道海回复得了麻风,弄得清水教众人都纷纷躲着,深怕传染上。
到了现在,陈道海也豁出去了,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一批也是杀,杀得越多,反而越得王伦的重视。到紧要关头,一刀砍下王伦的脑袋去请功,说不准还能官升一级。
时阳谷县丞刘希焘分驻阿城,相去县城40里,闻警来援,亦被义军全歼于城外。
王伦遂率义军横刀跃马入阳谷,搜缴了库银,继续如滚雪球般壮大着力量。
当日,署寿张营游击赶福协同兖州镇总兵惟一带兵赶来镇压。惟一素以勇略自夸,藐视义军不过乌合之众,遂仓猝而来。义军即时开南门迎敌,用诱敌深入之策,以优势兵力将清军挫败于南门内,残敌在惟一、赶福率领下,狼狈逃往张秋。
占领阳谷后,起义军一面进行休整,一面又将矛头指向了东昌府城。
九月初三日夜,即有小股义军在东昌城外骚扰。东昌城内一片混乱,知府慌忙下令固守。义军见城中防守严密,当夜即已散去。此后,义军仍不时来扰东昌。初四日,义军大队人马在阳谷停留一日后,继续北上,抵达东昌城附近,并派队复扰东昌。迫使清军分出重兵固守东昌,这样便牵制了清军部分兵力,有利于义军向其他地区的发展。
王伦等以东昌城内戒备极严,攻取不下,遂决定避实击虚,先取堂邑县城。一路上,沿途民众焚香跪接,欢迎义军的到来。
时堂邑县城中仅汛兵18名,加上堂邑县又是清水教起义军基础雄厚的地区之一,且县中书役皆清水教徒,故当日傍晚,义军突至城下,冲击南门,驱马直入,先在南门外斩把总杨兆相于阵前,又转赴北门,抓住了代理知县陈枚及其弟陈元梁,缚至教场斩首。
破城后,义军劫库放囚,焚烧军器,深受民众拥护。
义军在数日内连克寿张、阳谷、堂邑三城,战斗情绪十分高涨。
他们所执器械,无非就是镰刀、菜刀等物,尚无火器马匹,甚至只是把厨刀樵斧缚在杆子上,仗着人多,便与拥有鸟枪、劈山炮、佛郎机等优势火器的清兵作战。临阵时候,教徒们都贴着王伦赐与的刀枪不入符,口喊着刀枪不入的口号,执短刀,直冲清兵军阵。
而清军情况正好相反,官兵上下俱无斗志。每战距离数百米远就开始放枪,不中,再入药,再打,还是不中,然后就全线溃败,说是起义军太厉害了,刀枪不入。
陈道海面对清兵如此表现,直摇头。从此时便看出绿营及八旗修养生息数十年,已腐烂不堪,不足为战。就这种状态,再过个七八十年,难怪会惨败于八国联军之手。
面对节节胜利的大好形势,国师樊伟进言认为不宜继续北上,而应适时南下,劝王伦直趋济宁,焚烧粮艘,时淮南漫口,流民载道,由济(宁)而南,散粟纠聚,可得数十万人。
就在这紧要关头,陈道海挺身而出,与樊伟争辩,强调应先攻取临清、东昌等大城,扩大清水教的影响,而后一举攻占山东府城,定都立国登基为帝。
陈道海这实际上是在为清军赢得喘息之机,让清廷有机会逐步调集优势兵力向清水教军反扑。
王伦似乎对登基为帝甚是感兴趣,于是他否决了樊伟的意见,而是同意陈道海的意思,先攻临清等城。
陈道海的表现让樊伟越来越怀疑他是否真是天地会中人,极大可能乃是清廷之奸细。为清水教大业,樊伟果断地提出由陈道海领军一百,先期占领八条山,以此处为基地,窥探附近清军动向,并作为大军的侧翼前方探哨驻防,这也是免让天地会的弟兄万一受伤之举。
王伦倒是清楚八条山一带素无清兵出现,此时派遣一队人马前往那里,本质是犒赏对方,让其休整。于是大笔一挥,准,由受封总兵的陈道海领兵一百攻占八条山。
当然,为了慎重起见,樊伟派出的这一百个清水教徒,个个都是神射手,若是陈道海敢跑,照樊伟的密令执行,即刻正法。
八条山,谁说没有清兵来袭?被人胁迫的陈道海,高喊着臣妾做不到,还是与清兵狠狠打上了一战。这也算是被逼上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