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之后,严羽发现这次两人来的又是西华城中的一处新地方。
虽然马车一路东拐西绕,兜了好大的圈子,但是凭借严羽脑中的全景宝图,还是看出来现在他出身的这个宅院,距离西华大学堂的距离不超过十五里。至于之前马车的有意绕道,究竟是为了迷惑自己,还是为了摆脱可能的跟踪者,严羽就猜不到了。
反正他知道,红莲教的势力远比自己原先所想的更大,至少在这西华城中的秘密基地就不下五个。
药姬跟严羽一路无话,下车之后也是沉默地走在前面带路。两人进房之后,一名健壮的男仆麻利地在墙边捣鼓了几下,顿时便有一阵沉闷的声音从脚下传来。然后那男仆又俯身将旁边的床板掀开,下面一块厚重的青石板正在缓缓地向两旁滑开,露出下面的一条漆黑的隧道来。
“图蒙人好像对气脉力量的波动很敏感,根据我们的消息,厚石板能够隔绝这种监测。”药姬解释了一句,率先往隧道中钻去。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深藏地底的暗室,福伯早已等候在此。
“福伯,人我算是带过来了。”药姬冷冷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你负责了。”
“毕竟这玄天丹是你亲手炼出来的,老头子虽然也能出手,但是肯定效果上差了小兰你好多,还是你亲自出手更妥当点。”福伯笑嘻嘻地说道。
“我不是事先已经跟您说好了么?”药姬面色有些不愉,隐隐瞪了福伯一眼。
福伯脸上却是笑容不变:“这枚玄天丹得来不易,我是怕万一失手,浪费了你的一番心血。”
“好罢。”药姬沉吟了片刻,似乎顶不住福伯笑吟吟的目光直视,转头向床边走去。
严羽早已经躺在了小床上。床头和床尾,各有两盏小灯,灯芯哔哔啵啵地燃烧,并且放出浓浓的白烟,氤氲在严羽的头顶,盘旋如同云雾一般。
药姬走到严羽身旁,一手挚出两根银针,对严羽冷冷说道:“闭上眼睛。”
“你又想把我弄昏过去?”不过严羽却反问道。
“一会儿我要在你身体里对付幽冥鬼爪,你还是昏过去比较好。”
“不用了。我不想每一次你在我身上动手脚的时候都一无所知。”严羽微笑道,“动手就是了。”
药姬瞪了严羽一眼,冷冷道:“你可莫后悔!”
“自然不会。”严羽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自己的额头微微一凉,药姬的两根银针竟然已经插入颅中!
严羽心中刚是一惊,顿时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那两根银针中袭来,刹那间席卷全身!与此同时,上一次药姬送入他体内的那块黑斑也同时响应,在严羽的脑中发出一阵激荡。
严羽的意识为之一震,顿时与身体一同被那寒意冻住,脸上的表情也保持在了瞠目结舌的那一刻!
见到药姬出手如电,旁边的福伯脸上不禁露出苦笑。
“小兰你这又是何苦?”
“只是让他少受点罪吧。”药姬脸上好像浮起了一层寒霜,“这次可是福伯再三要求,我才勉强出手。若是这家伙忍不住疼痛乱动,说不定最后会功亏一篑。”
“这毕竟也是你的事情啊。”福伯嗔道,“如果不赶快将尊者的火种清理出来,等到邬左使甚至北王来的时候,小兰你恐怕就逃不了了。”
“所以说,我更应该尽一切办法提高成功率。”药姬仍旧是冷冷说道,在她的手中,已经凝聚出了一枚白色的珠子。药姬双手将它捧在掌心,那床上放的云烟,混合着寒气杂糅在一起,慢慢地化在那颗白色的珠子里,渐渐地变成了一只飞鸟的形状。
“可是这毕竟是在尊者的身体里面,如果他能够醒着和你配合的话,成功的机会可能更高。”福伯反驳道,“小兰你还是在逃避……”
福伯还想继续再说下去,却见到药姬已经将那枚变化成飞鸟的丹药捧到了严羽的嘴边。
她一手轻轻捏住严羽的下颌,微微地拉起,严羽的嘴巴顿时张开了一小半。药姬另一只手微微一抖,那丹药化成的飞鸟顿时双翅一展,往严羽口中飞去。
那飞鸟入体之后,顿时发出耀眼的光芒,将严羽体内的五脏六腑照射得如同透明的一般。
而药姬则双手结成一个古怪法印,指引着那只白鸟向严羽的小腹中飞去。
当白鸟接近的时候,严羽小腹中那只紧紧握住火种的骷髅鬼爪也在白光下现形出来。原本笑吟吟站在一旁旁观的福伯脸上,也终于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
药姬的手型微微变化,那只白鸟顿时清吟一声,鸟喙处发出夺目金光,然后双翅一振,向那骷髅鬼爪电射而去!
但是在那同时,骷髅鬼爪也感应到了强敌来袭,突然发出咔的一声响,从手腕的骨节处分出两根指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和姿态向后扭曲,迎着那只白鸟
戳去!
那白鸟鸟喙处的金光玉那两根骷髅手指一碰,顿时发出一声闷响。严羽的身体也随之一颤,即使在昏迷中,仍然产生了疼痛的自然反应。
碰撞之后,白鸟向后翻飞出去,金色的鸟喙上沾染了一点黑色的墨汁,而那骷髅鬼爪也向后飞出了一尺左右,两根手指却仍然诡异地上下摆动,如同两只蛇头。
药姬的额头已经沁出汗水来,她双手飞快地交叠,又是连连变化了三次法印。与之相对的,那只白鸟一击不中,顿时原地打了个滚,化作一头纯白色的犀牛!
这一次,骷髅鬼爪却没有原地等待犀牛再次冲击,而是主动发起了攻击。从每根手指上都主动跳落下一根关节,各自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球,带着五道黑烟从不同角度往那白犀牛身上袭来。
白色犀牛也颇为神骏,仰头一啸已然显出睥睨天下的傲意,根本不理会那五道黑烟,径直往那骷髅鬼爪的本体上冲去!但是刚刚冲出一半的距离,那五道黑烟突然凭空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白色犀牛的身边,化作五道黑索将它牢牢缠住!
白犀牛力量巨大,虽然被黑索缠身但是仍然奋力向前奔跑。只是有那几道黑索在身,无论它如何加速,都无法再回到刚才的速度上。而骷髅鬼爪也不愿直面白犀牛的锋芒,只是在严羽的身体中到处乱躲,偏偏速度还比鬼索缠身的白犀牛快上一线,无论它如何用力都无法将距离缩短。
外面药姬已经满头大汗,不得不从怀中摸出一枚丹药来衔在口中。旁边福伯见到药姬力怯,也只能在旁干着急。
如此僵局时间一长,药姬的体力还是不可避免地下降,连带着那白色犀牛的速度也更慢了下来。而那骷髅鬼爪却好似永不疲倦一般,跟白犀牛在严羽的肚子里玩起了藏猫猫。
药姬眼见这样下去,只有丹力完全被耗尽一条道路,只得狠下心去,附身一口吻住严羽的双唇。
衔在她口中的那一粒丹药,顿时从药姬的口中滑落下去,滚入到严羽的咽喉中。
那枚丹药入体,在药姬的催化下顿时化作了五色彩光,向严羽的小腹掠去。
五色毫光往小腹中一刷,顿时将那白犀牛裹住,光芒闪动处,竟然变成了一头五彩龙形!
但是那骷髅鬼爪却毫不示弱,只是又从每根手指上脱落下一根关节,化作五道黑烟,同样往那五彩龙形身上缠去!
任凭药姬如何催动药力,但是五彩龙始终无法从十道黑索组成的网阵中脱困。无论神龙往哪个方向奔逃,始终都有三条以上的黑索组成一个三角阵,将它网罗在内!
“罢了罢了!这幽冥鬼爪果然是天下至宝!”福伯在旁观战,顿时叫道,“小兰莫要恋战,赶快放手吧!”
药姬闻言长叹一声,终于放弃了对五彩龙的控制,任由那十道黑索越勒越紧。就在这时,那被鬼爪本体擒住的火种突然一阵颤动,顶端破开一个小口!
骷髅鬼爪连忙想要将火种捏紧,但是它已经飞出了两截指骨,对于火种的掌控便有几分松动。还没等到它用力将火种完全捏住,一道金光已经从那破口处飞了出来!
那金光一突破鬼爪的封锁,顿时从严羽的身体中钻了出来,化作半本书落在药姬的手中。
而在那同时,火种也重回了鬼爪的掌握,而五彩龙也被黑索绞成了碎片。
“这是什么?”药姬惊讶地看着手中那本残书,只见书的右边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半,而左边的扉页上清楚地写着《无相劫数》四个大字。
“无相劫数?这不是罗浮派三大正·法中的一道么?”还是福伯见多识广,一眼就认了出来,同时与药姬对望一眼,眼中也充满了惊叹,“果然是十大门派的功诀,普通的一本书竟然就存在灵智,能够看准机会从幽冥鬼爪的束缚中脱身出来!”
“可惜只是残本!”药姬十指尖尖,飞快地在那本功诀上翻动了一遍,“却不知道严羽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不是跟罗浮派的天星道人有过一段交往么。”福伯沉吟道,“或许就是那段时间里天星道人给他留下的东西。”
“半本功诀?这是什么意思?”药姬迟疑道。
“谁知道……这些家伙行为处事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还好他们不管世事。等到尊者醒来之后你直接问他罢。”福伯苦笑了两声,“只是这次玄天丹也败在幽冥鬼爪之下,看来想要凭咱们的力量解开束缚,助尊者重新掌控火种这条路可行不通了。”
福伯沉吟了一下,叹道:“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不动还是不行,得在北王他们抽身过来之前,找教主他老人家拿个主意。我下午便动身,这些日子就赖小兰你主持这边的事情了。”
“福伯放心,我看这小子运气不错,应该死不了。”药姬冷冷说道,“不过我却没时间去管他。”
说完药姬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看着药姬的背影,福伯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倔呢?”
直到福伯走后,严羽才缓缓醒来,不过这时他身边就只有一名中年男子伺候。不用别人告诉,严羽只是运起内视功法检视了一番体内,自然也知道药姬这番努力的结果。
“长老说了,等到尊者醒来之后可以自行离去。”那男子看上去就是个寡言少语的,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
严羽坐起来清醒了一下头脑,向那男子问道:“福伯和药姬呢?”
“回禀尊者,两位长老目前都不在此处。”那男子死板地答道。
“那他们去做什么了?何时才能回来?”严羽又问。
“回禀尊者,小的不知。”仍旧是简短的回答。
严羽见在他口中问不出什么,也只能苦笑着往外走去。
记忆中的最后一刻,便是浑身都被冰冷的寒意所笼罩。尤其是从自己脑中那块黑斑中发出的震荡,才是严羽心神失守的最大祸首。
“看来还是要尽快消去这个东西。”严羽心中忖道。虽然红莲教的福伯和药姬两人看上去都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但是他丝毫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他脑中还有一块与奥古斯塔契约所留下的印记,若是能够得到机会,也需要一并处理掉。
只是上一次削掉大半契约印记的,是那无名法师所放出的十字驱魔光阵。现在严羽虽然也有一枚银色十字架,却还是不知道十字驱魔光阵究竟应该如何放出。
现在想起来,十字驱魔光阵应该也是魔法中的一种,而且应该隶属于复合光系魔法中的一个分支。但是从效果上来看,这至少是一个五阶以上的魔法,根本不是现在只掌握了一个轻灵术的严羽能够奢望的。
不过,据说东征军中的每个法师身上都带着这样一个银色十字架,也就是说只要找到任何一个法师,都能够对严羽施放这个魔法。若是将思路再扩宽一点,这个十字驱魔光阵可是图蒙法师面对大秦武士时的拿手绝活,只要再遇到上次镰刀会突袭那种机会,严羽在旁边跟着“沾光”也无不可。
回到了学堂中的寝室之后,许念心告诉严羽,小雨已经来过,并且将褚岳阳针对严羽所留下的两道谜题做出的解答留下。
“没想到褚公子竟然这么快就能解开这两题。”严羽叹道,“果然是天纵英才。”
许念心却白了他一眼:“可是他还要跟你学东西,这么说你岂不是天才中的天才?”
“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严羽笑了两声,从抽屉中拿出黄铜戒指带在手上,然后将褚岳阳给出的答案一点点显示给康奈。
这一次褚岳阳些的东西足有满满一张纸,而且字小行密,严羽也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它全部“读”完。然后好半天,戒指中都没有传来声音。严羽忍耐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声:“康奈大师,你真的睡着了?”
“我只是在感叹。”康奈的声音在严羽的脑中响起,“当年我做出这两道题的时候,足足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按照图蒙的计时法,七天就是一个星期。而褚岳阳从看到题目到完成,一共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
“看来褚公子在算学一途上果然很有天赋!”严羽也由衷赞道。从康奈这个反应,严羽也已经猜到,他所做的这两道题目答案势必无误,也就是说他已经通过了康奈的收徒测试。
“这已经不是算学的范畴了。”康奈严肃地说,“法阵的推演,这种方法严格地说已经超出了法师研究的范畴。当初我接受这个考验的时候,还是教廷的一名预备祭司。而当时我所要学习的东西,叫做预言术。”
“预言?”严羽被这个词吓了一跳,“也就是说看到未来的事情?”
“倒也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玄奥。”康奈解释道,“预言术练到高深的境界,确实可以推演出未来的一些场景做出预言。但是普通的预言术,只是用来推演不完整的条件,并演算出完整的事情来。你的这个朋友,虽然并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但是已经具有了学习预言术的天分!”
“这样的话,那不如你直接找他谈谈。”严羽笑道,“要不要我把你交到他手中,正好让他直接拜个师。”
“不行!”没想到康奈却马上出声拒绝,“在奥古斯塔他们重新找上来之前,我的身份绝对不能在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面前暴露!我会通过你来与他交流,你记住,一定不能泄露我的存在!”
严羽颇为无奈地答应。一想到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恐怕要沦为康奈和褚岳阳之间交流的工具,严羽心中就一阵哀叹。
“好了好了!你也不会一无所得。”康奈自然能够听出严羽语气中的不满,连忙说道,“你看,我今天就指导你开始一阶火球术的实战操作训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