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换了一副相貌,严羽走进了一家酒楼。
这地方距离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不近,但是酒楼占地颇大,建筑气势也颇为宏伟,雕廊画栋里隐隐传出丝竹之声,竟然比严羽在其它地方所见过的酒楼都显得高一档次。
不过当严羽走入大门,马上便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殷勤地靠上来问道:“这位公子,不知道有相熟的姑娘没有?”
严羽顿时明白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脸色一下涨得通红。
不过既然已经进来了,他也不好意思就这样退出去,何况全景宝图中,那代表异宝的金色原点就在这座酒楼之中。
那半老徐娘何等眼色,早就看出严羽乃是欢场初哥,笑吟吟地便道:“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却不知道是会客还是饮酒?”
“就我自己一个。”严羽连忙摆手,“只是寻个地方喝酒便是了。”
那女人妩媚一笑,似是见惯了这样撇清的男子,口中应了一声,唤过旁边候着的一人,小声吩咐了几句,便领着严羽直接穿堂入室,走入第二进院中的一座二层小楼。
掀开门帘一看,房间倒是不小,还连着一个半开放式的露台,正对着小院中心的人工湖和山亭,风景倒还不错。靠窗的地方早就摆好了案几,屋中也烛火通明,照得透亮。
那女人招呼严羽在窗前坐好,这工夫严羽已经将整个酒楼中的地形看了个大概。这酒楼前后共分三进,由南往北的数个小院,每一个院中景致都有所不同。而且从楼亭装饰来看,越往后走,招待客人的档次就越高。
严羽略一踟蹰,从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来,正是他从那灵鹫派的中年女人身上得来,随手将它抛到那半老徐娘手中。“有什么好酒好菜的直接往上来吧。”严羽淡淡说道,虽然刚进这酒楼的时候有些尴尬,但是很快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此行的目的就是探寻那异宝和确定兵部员外郎的身份,其它的事情都无关紧要。何况他现在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身份,这些“酒楼”中的女子如何看待他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不来惹麻烦就行了。
那女人入手一沉,脸上笑容顿时更盛。
“这就去给公子安排,包您满意。”
这女人开始只当严羽是个普通的贵介公子,从家中偷跑出来玩耍的,脸皮又薄又没经验,正可以小小地宰上一刀。若不是看得严羽的神情气质不同寻常,身上的衣物也价值不菲,她也不会将严羽领进这第二进的院子。
不过这人随手就扔出一片金叶子来,马上就让这女人对严羽的重视调高了整整一等。先不说金叶子价值不菲,单是手中这金叶子的纯
度和式样,就绝非普通地方能够打造出来。
似他这种身份,倒是不能当做肥羊,宰了做那一次生意。反倒是殷勤伺候,让他在这销金窟中流连才是正经的大买卖。只可惜已经将他带到了第二进的院中,以他的财力身份,应当在第三进的独门小院中寻个位置。
“还是眼力不够啊,还要多加练习。”这女人一边做着检讨,一边在心中寻思着补救的措施。
听得那女人出门又急忙去寻人招呼,严羽脸上微微一笑。
通过麒麟探宝符,他已然确定那身怀异宝者就在院子斜对面的那栋小楼之中。双方的距离大约六十来步,这个距离上运起三阶察脉,已经能将对方的房中看得一清二楚。只是现在那小楼里除了几个男人外,还有陪酒和奏乐伴舞的女子若干,扰得严羽看不清楚。
“若是叛国而逃的兵部员外郎,到了庆典城之后,就应该直接去寻那些图蒙人啊。就算他打听不到图蒙人的兵营在哪儿,至少也应该去庆典城中府衙打听,怎么还会有心思逛青楼?”严羽心中盘算,若是自己处在对方的情势上,应该怎么做才好。
那书坊管事曾经说过,那兵部员外郎对图蒙人也有些忌惮,不肯轻易将手中的东西交出去。所以他没有走最近的尚河府,而是绕了个圈子到了庆典城来。对于图蒙人来说,庆典城算不得军事重镇,也只驻扎了一个大队的士兵而已,从这里向西南到图蒙人如今的东征军总部不过数百里之遥,若是他想要直接隐瞒身份,直到图蒙人总部才表明身份的话,也用不着在庆典城停留啊。
可是那书坊管事却肯定地说,那兵部员外郎一定会在庆典城中寻到严家现身,这却让严羽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琢磨这问题的时候,听到房门口的帘子响动,却是几名下人送上了酒菜,摆满了一桌。然后便见一名白衣少女掀帘而进,冲着严羽施了一礼。
严羽一怔,说道:“不是说了我自己吃酒便行吗,我这里不用人陪。”
那白衣少女脸上一红,轻声说道:“莲儿只是为公子弹曲助兴。”
果然在她身后,还有两名年纪更小的少女,捧着一把琵琶走进房中。原本迎接严羽的那个女人也不知何时钻了进来,笑吟吟地对严羽赔礼道:“却是奴家没能说清楚。知道公子喜欢安静,不过我们莲儿的琵琶可是庆典城中一绝,享誉西北。青峰书院的醉湖先生便与我们莲儿是忘年交,还曾经为莲儿填词一首,且让公子品评一下。”
严羽听她这么一说,倒是不好再推辞。他在安定城中曾经在醉湖先生的青峰书院中暂居过一段日子,却没想到这位老先生竟然也有风流的一面。
不过他也知道这莲儿应当只是所谓的清倌儿,凭借一首技艺博出一片名气,也算是不易。
看那白衣少女脸上神情似乎有些愠怒了,自己再过推辞便有些不知好歹,严羽连忙说道:“那便是小生荣幸,能够听到莲儿姑娘的绝艺了。”
白衣少女就在屋中央一个小凳上坐下,将侍女手中的琵琶环抱怀中,低吟浅唱起来。
严羽虽然从小饱读诗书,但是却不曾在诗词歌赋上下多少功夫。再说他一个偏房子弟,也没有什么机会涉足这样的风月场所,虽然能听出那莲儿姑娘的声音婉然,曲调优美,但是这唱曲究竟有什么好处,却是听不出来。
而且这样一来,原本打算偷听一下对面小楼中动静的打算也无法实现,严羽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只好抓紧喝酒吃菜,借机填饱肚子。
那白衣少女弹了一曲,却住了手柔声问道:“莲儿这曲《声声慢》乃是当日嘉陵居士与醉湖先生和词所作,不知公子以为如何呢?”
这便是请严羽品评此曲,才好引出下面醉湖先生之作,也是个缓和气氛,拉开话题的由头。
不过严羽哪里懂得这些,只是瞪圆了眼睛,嘴里还塞着半只牛蛙腿,干巴巴地说道:“好,词好,曲也好。莲儿姑娘唱的也好!”
莲儿一听严羽这话,险些眼泪都快掉下来。
原本她也算这飞凤楼的红人,一手琵琶技艺,让她从十三岁开始就名声大噪,就算是这楼中主人也要看她几分脸色。往日里想要她出手弹唱,除非是有名的士人,出色的才子。除却财帛礼物,还要情谊切切,再三相请,还要看莲儿的心情如何。
而今风云突变,天地改姓,往日里那些捧场的士子是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也都夹起尾巴做人,哪里顾得上来找她捧场。
何况飞凤楼中生意不好,楼主人也态度大变,威胁若是再不听话,便将她送去给图蒙人暖床。
想起同行几位姐妹的悲惨故事,莲儿怎么还敢执拗,只好随叫随到,更多地抛头露面起来。
可是她也没想到,竟然有朝一日会沦落到给一名完全不懂词曲的鲁男子表演,想起往日的盛况,不由得悲从中来。
也是那迎门的女人,见严羽身家不凡,加上身材瘦削,就没往武夫那方面去想,只当是普通的贵族公子,怎么还没学过两天诗词歌赋,加上看重了严羽的钱财,才一狠心把莲儿叫进来。
严羽看那少女脸色委屈,心中也颇为尴尬,正想要搜肠刮肚,寻点安慰的话语,突然听到外面一阵乱响。回头看去,只见他原本关注的那个二层小楼里面,竟然动手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