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潼关之痛(3)
这晚,月色深浓,李世民正与柴绍研看着战图,待都觉得饿了,才命侍人端上了吃食,柴绍抬眼望了望四周,到觉出了奇怪:“世民阿,怎么好久都没看见元霸?”
李世民这才察觉,今晚,确实还没有见过李元霸,若是在平时,李元霸就算没事,也会在旁边左右说个不停的,可今天的确反常,想着,便看向了身旁的侍人:“去,把赵王叫来一起吃!”
侍人应命去了……
李世民想,李元霸定是躲在自己帐里,生他的气呢,想想当时,自己也的确太冷漠了,况,他不开心的原因,他的四弟也未必会明白,肯定是在怨怪自己呢,故,便放下了手中的汤碗,想等元霸来了一起吃,也好好哄哄他……
正想着,侍人便回到了帐里,却不见李元霸:“回秦王,赵王……不在帐中……”
“不在?”
李世民眉心立凝,到感诧异:“这么晚了……他……”
说着,李世民突然心念急转,惶然第望向了柴绍,柴绍亦同样惊讶地望了过来,两人都似想到了什么般,惊悚着……
“世民……他该不会是……”
柴绍还未说完,李世民便兀地站起了身,眸光冷滞、面色张惶,怵然地思联着今天的一切!早上,李元霸说要攻关,只被自己说了一句,便没再多言,这……可完全不是他的性格,可自己当时心烦气躁,竟没有在意,如今不见了李元霸的人影,再联系起早上,难道他竟真会……
李世民不敢再想:“姐夫,快点兵,速去城口!”
李世民声音微抖,脑海里急速的闪现着、各种可能的画面,心中却是默默企盼,四弟,你可万不能出事啊!不然你叫二哥如何能原谅自己?
可天,往往是难从人愿的,唐军刚走到城口,李世民便听见城内、一片喧嚣,喊声连连,心中立时一紧,握着缰绳的手,也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虽然,他一向自负料事如神,可这一次,他却真真希望自己是错的……
“宋老生!”
李世民仍是抱有希望的,大声叫喊:“你闭城不出,算什么英雄好汉?快快出城来,与本王决一死战!”
这么些天来,连脸都没敢露的宋老生,终是登上了城楼,脸上满堆着得意的笑容,蔑然看去:“李世民阿李世民,没想到……你也这么沉不住气,都说你李世民文韬武略,足智多谋,我看……也不过如此而已嘛,哈哈哈……”
宋老生说着,便大笑了起来,向边上的人一挥手,就见一具满插羽箭的尸体,如草包般,被狠狠地扔了下来,打碎了这夜的墨
黑,月明星朗下,那尸体上熟悉的双锤,明晃晃的,依稀可见……
李世民眼前顿感迷茫,不愿置信的眼中,夹杂着懊丧的百种情绪,烈辣地锐锐刺心!那是他吗?是他的四弟吗?是那个纵横无敌、骁勇刚猛的李元霸吗?
李世民呆立在当地,脸上一阵阵的乍冷乍热,竟一时,失去了知觉;微凉的风,麻木地拂撩过脖颈,僵冻了整个身体,心,也亦是如此,透透地冰寒着……
柴绍看向他,亦怀了悲愤的神色,李世民的面无表情,也更让他心中涩涩酸痛,难禁地流下了泪来……
原来,李元霸见李世民按兵不动,心中着急,和李世民说了,李世民却又不愿解释,他就只当二哥是心情不好,无心恋战,故,便擅自决定潜进了城去,若能取了宋老生的首级,也好讨二哥欢心。可他怎料,城中却早已有所戒备,他刚刚翻过城楼,见城下没人,便放松了警惕,将双锤缚在背上,兴兴地正要去打开城门,却没想到,就是这一瞬间的得意忘形,便被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团团围住,城中空旷,无处闪躲,李元霸还在惊怵之际,便已然万箭来袭,穿心而过,仓皇之间,他纵是三头四手,又岂能全身而退……
宋老生虽暂时得了上风,但,却也不敢贸然开城迎战,得意地退了回去;唐军的几个兵士,则忙去抬回了李元霸满是箭羽的尸体,交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亲自为李元霸立了坟茔,却站在四弟的坟前,不肯离去,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李世民啊李世民,你一向了解四弟的性子,可为什么还要冷言冷语地对他呢?自己当初是怎么和父亲承诺的?是怎样自信地说,决不会受情绪左右的?可现在呢?这不是被情绪左右,又是什么呢?若不是自己的心情不好,又怎么会让四弟就这样自作主张地陷入了敌人的圈套呢?你明明就料到了对方的拖延战术,明明就是胸有成竹,可为什么不说给四弟听呢?李世民!你是怎么当哥哥的?自己不开心,凭什么要发泄在弟弟身上?你凭什么……
李世民深吸着寒凉的空气,胸口却窒闷得如火燎般难禁,灼灼的沉痛,纠结着浓厚的悔意,刺剿于心!他轻轻按了按领边,那绣上了忘忧草的领边,却有意无意间,更加重了煎熬的心事!
无忧,你在哪里呢?可还安好吗?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想紧紧拥你在怀,可同是在这个夜里,同是在这轮冷月之下,你又可能感受到,我灼怛的痛苦、和思你的烈烈之心呢……
柴绍只是站在一边望他,并不敢言语,他知道,以李世民的好强性格,纵使再伤心、再难受,也是决计不愿被别人安慰的……
静夜寒凉,月影疏离,丝
丝冷风,透窗而入,阵阵幽凄的寒意,落落飘洒于床沿边际,惊破了枕边离人郁郁的残梦,愁魂寂寂、丝缕入心,竟是揪心蚀骨的痛楚……
“啊!”
无忧心中猛然抽搐,铮铮地扯痛、扯碎了眼中滟滟的波水,细密的汗珠,流渗出粉香的肌肤,怵怵地惊悚着;一直守在外厅的柳连,闻声而至,匆忙地跑了进来,亦是惊异地望她:“无忧!怎么了?”
无忧眼睫无序的眨动,慌乱之色流溢眉间,只一低眼、便已秀眸盈水,泪似雨倾:“二哥,我梦到了二哥……梦到他好难过……好伤心地在叫我,很痛苦、很痛苦的样子,他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我感觉得到,感觉得到……”
无忧激动着捂住胸口,闷痛地轻咳着……
“怎么?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御医说你不能激动的……”
柳连关切地伸出手,想要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可无忧,却突地站起了身子,并没有注意到,他刹那间流露的温切之色……
“你干什么去?”柳连的手,停滞于半空,默默地转头问她……
“我……我要写封信给他,我不要他那么难过,那么伤心……我不要,他一定急死了,一定……”
无忧的泪,忧伤、涩苦,却也动人;柳连看在眼里,心中竟是一片迷茫的、混乱着,他不想她哭,但,却更不愿她走:“你……要回去了吗?”
柳连微低下头,尽饰着眼中的落寞,不去看她;无忧握着笔的手,亦是微微抖动着,停在了纸帛之上,有泪无言、良久不语……
“怎么……不写了吗?”
柳连这才抬头望她,无忧的泪,却似比适才更加汹涌,沥沥的,如河水倾流,绵绵难绝,柳连顿感惶然,竟沙哑了嗓音:“你……你怎么了……不要哭阿!”
柳连心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留她?他说不出口,放她走,怕又无法做到……
“你写吧!”
柳连涩涩叹息,怅然地别过了头去:“我会……会帮你……”
“不用了……”
无忧轻语,紧咬住粉淡的下唇,似也咬住了破碎的心般,那样疼、那样痛、那样难禁:“我……若是写了,他就定会来找我……我……还不能……还……不能……”
无忧的身子,微微颤抖,冷吗?痛吗?抑或是都有!可她已分辨不得;柳连心中亦是酸楚,这才发现,她如此痛苦,如此难过,自己却是无能为力的,只能这样默默地望着而已……
无忧心沉如石,冷冷地垂下了眼睫,细碎的泪珠,混淆着溶溶的墨滴,在薄薄的信纸上、慢慢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