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看台之上,张九律摇头晃脑笑道:“好一个胜负已分,人情为重。此子心胸开阔,眼界不俗,大器可成。”
一直沉默寡言的瑶光突然开口道:“宇文老阁主,若是夏侯之事无解。此子可否送至白帝城,这么好的苗子不能夭折了。”
宇文烈武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本清大师含笑不语,这小施主与华武贴身肉搏使用的就是金刚武经,自己怎会不知。这小施主应该就是本静、本海两位师弟时常念叨的姬浔了,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待会夏侯元让之事,本静师弟所托得伸出援手。
张纯阳自姬浔运使雷法踏剑而行后就陷入沉思,身边之事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姬浔悠悠醒来,守在床边的孙无惊喜道:“小浔哥,你醒啦。”
孙无扶住姬浔坐好,曹破军亦是喜出望外,但双眼警惕万分地看着不远处喝茶之人,宇文烈武。
宇文烈武背对姬浔,喝了口茶平淡道:“醒了?那就过来坐一坐。”
姬浔在孙无地搀扶下坐到宇文武烈对面,茶香清幽。
姬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云淡风轻地喝完杯中茶。
宇文武烈问道:“此茶如何?”
姬浔老实回答道:“初入口时苦涩难当,但喝完半杯后嘴中回甘,一杯饮完唇齿间只剩甘甜,应了古人那句苦尽甘来。”
说话间宇文烈武给自己和姬浔再倒一杯茶,缓缓道:“此茶名叫莲心茶,无极知道老夫爱喝,便亲手在阁内种植了一湖青莲,这些年来老夫喝此茶只余苦涩,姬浔,你,可有解法?”
宇文烈武一语双关,姬浔双手撑住桌面起身,神情恭谨道:“启禀老阁主,弟子有解法,能让宇文阁主苏醒,洗清我师父的冤屈。”
宇文烈武盯着姬浔,语气依旧平静道:“你真有把握?”
姬浔瞥见茶盏中清凉茶水的轻微涟漪,心中感叹宇文无极和宇文烈武两人感情深厚啊,以宇文烈武陆地神仙的境界,理应心如止水波澜不惊才是。
姬浔斩钉截铁道:“弟子以性命担保救行宇文阁主,不过。。。”
宇文烈武当场展露出雷厉风行的一面,不假思索道:“不过什么,缺药材?阁内所有珍贵药材任你取用,缺人手?只要你开口,阁中任何人老夫立即叫过来给你打杂。”
姬浔大吃一惊,东华阁果然财大气粗底蕴深厚,沉声道:“老阁主您想错了,弟子意思是让宇文阁主昏迷至今的凶手定然还在阁中,希望阁主配合弟子揪出此人。要是此人见机不对溜走了,我师父这些年受的冤屈不就白受了吗?”
宇文烈武没有回答,静静听完姬浔的计划,叹息一声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暮色来临,中峻峰上灯火通明,议事大厅内破天荒坐满了人。
主位上自然是坐着宇文烈武,往下依次坐着张纯阳、本清、张九律、瑶光,接着便是李弦思、李骐、公孙圭璋和姬无异,其余华武、云清扬等弟子恭立在各阁主之后,除了张纯阳、本清猜到了大概,其余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宇文烈武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宇文烈武神色如常地跟众人闲聊,众人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疑惑。
一阵香风吹过,一名美妇人领着几名女弟子端着食盒走了进来,食盒内装满了精致的糕点与解渴瓜果,美妇人不似中原人氏,有着胡人血统。
美妇人朝着宇文武烈微微侧身敛袖,施了个万福道:“义父,红药准备了些糕点瓜果,请贵客品尝。”
宇文烈武面带笑意,点了点头道:“红药费心了。”
恰在此刻,姬浔跨过门槛,缓缓走进大厅。
厅内众人视线都落在了今日一战成名的姬浔身上。
姬浔脸色依旧苍白难看,但至少行动不用人搀扶
了。
姬浔神色自如地对宇文烈武行礼后,便站至姬无异身后。
宇文烈武抱拳道:“纯阳道友、本清大师,还有九律贤侄、瑶光峰主,我儿无极昏迷多年,这些年东华阁承蒙各派的关照,我代无极在此谢过。”
张纯阳、本清等人笑着回礼。
宇文烈武正色道:“今日邀请诸位来此,就是要告知各位,我儿无极就要醒了!”
众人听闻这惊人的消息都是一愣,还没消化完宇文烈武接着道:“请诸位一同与我前去唤醒无极。”
议事大厅内众人随着宇文烈武浩浩荡荡往后院而去。
宇文无极的住处清静幽雅,掩映在花丛草树之间,令人惊叹的是庭院之中种满了红药,杨妃吐艳、胭脂点玉、金玉交辉、雪白紫玉等品种繁多,花大艳丽令人目不暇接。
经过白石铺就的道路,众人来到宇文无极的住处,屋内装饰雅淡清逸,恰到好处的摆放着几盆奇秀红药,犹如将屋外的园林延伸进了屋内,恰如其份地衬起宇文无极的才情气质。
来到二楼的卧房外,一股浓重药味扑鼻而来,推开房门,榻上的宇文无极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宇文无极乃是天赋异禀的天纵英才,十八岁成就金丹,二十五岁孕育元婴,三十岁达至化神,算是真正的百年一遇,可惜啊,天妒英才,几年前那场变故让宇文无极莫名其妙地昏迷多年,否则以宇文无极势如破竹的修炼进度,步入陆地神仙还真不好说。
姬浔定睛看去,宇文无极相貌英俊剑眉锐利,气质极为儒雅,不愧是离陆地神仙境只差一线的高手,昏迷这么多年,除了气色不佳之外,与常人无异,要是一般修为早就形容枯槁,骨瘦如柴了。
宇文烈武望着榻上宇文无极清瘦的模样,嘴唇颤抖。五年了,自己眼睁睁看着无极昏迷却束手无策五年了,终于可以结束了。
宇文烈武握紧拳头,沉声道:“姬浔,你来为大家解惑。”
众人的视线再度聚焦在姬浔身上,原本有些紧张的姬浔此刻反而出奇地冷静下来,镇定地走到榻前抱拳道:“各位前辈,宇文阁主并不是中毒,而是中蛊。”
听到中蛊一词,众人微微悚然。
养蛊用蛊之术源自苗疆,五毒教更是其中集大成者,善于蛊毒医术。不过五毒教之人极少踏足中原,奉行有恩必还有仇必报,行事亦正亦邪,若宇文无极真是中蛊了,而且是如此霸道之蛊那可不好办。
姬浔顿了顿道:“宇文阁主所中之蛊源于苗疆却又有不同,蛊母培育用了产自西域的曼陀罗,名曰游园惊梦,施蛊之人一旦发动,中蛊之人即刻昏迷,任你是陆地神仙也无济于事。”
除了宇文武烈早已知晓,其余众人皆是倒抽了口冷气,连陆地神仙也挡不了,这蛊是不是太霸道了些。
宇文烈武眼神冰冷,轻声道:“姬浔,交给你了。”
姬浔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要替宇文无极诊治。
李骐突然开口道:“师尊,无极师兄昏迷的最大嫌疑人是夏侯师兄,而姬浔是夏侯师兄的弟子,让其为无极师兄医治是不是不妥?”
公孙圭璋瓮声瓮气道:“师尊,弟子也觉得有问题。若是无极师兄有什么不测,那时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宇文烈武望向沉默不语的李思弦问道:“这些年阁内事务都是由你们三人商议而定,思弦,你的意思呢?”
李思弦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师尊,当姬浔出现在演武场之上我就在想,就算几率很小,他是不是有医治无极师兄的方法,否则他即使夺得魁首又能怎么样呢?不可能为他放走元让师兄的。现在姬浔断定无极师兄乃是中蛊而非中毒,那他没有十分也有九分的把握,不然凭他一个小小金丹境能从东华阁全身而退?所以弟子觉得可以让姬浔一试。”
李骐根本不顾及本清等外人在场,毫不留情说道:“师妹怎
可如此儿戏?既然已经知晓无极师兄昏迷的原因极有可能是中蛊,我们派人前往苗疆五毒教,请他们出手不是更为稳妥。要是这小子居心叵测,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被李思弦一说有些意动的公孙圭璋,闻言悄悄把话咽回肚子里。
宇文烈武神色如常地看着三名得意弟子争执不休,想起了此时正关押在阁内,另一名惊才艳艳的弟子夏侯元让,轻轻叹息了一声。
“可否听老衲一言?”本清大师出人意料地开了口。
李骐和李思弦立刻停止了争辩。
本清大师缓缓开口道:“两位阁主所言都有理,不过宇文阁主已然昏迷多年,此刻有一线生机,为何不试一试?有我、武烈施主、纯阳道友在,出不了大乱子的。”
本清大师说完看向张纯阳,置身事外的张纯阳心中笑骂,你个老和尚,做老好人还要带上我,但还是语气平淡道:“若真有意外,贫道会出手。”
李骐叹了口气,不再坚持,摇摆不定的公孙圭璋亦是点了点头。
一直沉默的宇文烈武一锤定音道:“姬浔,你不要有顾虑,放手而为。”
姬浔眼神坚定,点了点头,从灵戒中取出银针。
正要落针之时,红药冲出人群发疯似地抓住姬浔,声嘶力竭喊道:“不行,不能让你害了相公。义父,别让这小子动手,他会害死相公的。”
红药身份特殊,姬浔只好一动不动地任由红药抓住,忽然手臂传来一阵刺痛感,以姬浔的体魄怎么可能会被柔弱地红药指甲伤到?!
姬浔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体内气机流转,很快就发现有一活物正沿着经脉在体内乱窜。
姬浔猛然抬头,看见红药嘴角一闪而逝的诡异笑容,意味深长。
宇文武烈有些无奈,摆了摆手,红药的两名贴身婢女赶紧上前将女主子拉回。
宇文烈武叹息道:“红药与无极夫妻情深,一时情急才会这样,若有什么得罪姬浔你也别往心里去。”
姬浔没有言语,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宇文武烈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姬浔你快动手吧。”
只见姬浔脸庞闪过黑气,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本清大师大袖一挥,将姬浔抱住,皱眉道:“中蛊了?”
宇文烈武冷冷望向身侧不远处的红药,失望道:“红药,是你?!”
红药神色慌张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抓了他一把而已,怎么会这样。”
宇文烈武斥责道:“红药,事已至此,你还执迷不悟?你真当我们三个陆地神仙是摆设么!”
“哈哈哈哈!”一向温柔贤淑的红药浮现狰狞脸色,肆无忌惮道:“陆地神仙,陆地神仙了不起吗?义父,您救得了宇文无极么?”
宇文烈武瞬间出现在红药面前,一手掐住红药纤细的脖子,似乎下一刻就要扭断。
宇文烈武眯起眼睛,嗓音低沉道:“你在威胁我?”
红药满脸涨得通红,张纯阳开口道:“烈武兄,先把红药松开吧,你这样问不出什么的。”
宇文烈武冷哼一声随手一摔,红药跌坐在椅子上,不停咳嗽。
红药眼中恨意惧意各半,用清冷嗓音道:“事已至此,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小子身上的蛊是我下的,可奇怪的是我分明没有驱动蛊母,子蛊就自行发动了。”
宇文烈武愤怒道:“那无极呢?他那么疼爱你,你怎么忍心让他一睡这么多年!”
红药一愣,面露凄凉咬唇轻声道:“是我对不起无极,义父,我要见夏侯元让,他不来我什么也不会说。”
听到这个要求,众人都有些诧异。
公孙圭璋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是冤枉了夏侯元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