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口,布晓心让二狗子走左边,自己走了右边,也就是费劲让人砍得浑身是血的这条路,别人不知道,他自然清楚这里面的凶险,所以布晓心行至中途,估摸着差不多到地方了,掐着腰一站,说什么也不往前走了。
“有人吗?有没有人呐!”布晓心脱鞋倒了倒里面的石子,袜子给二狗子了,这会儿觉得有点儿硌脚。
就在他斜对面的草丛里,藏着那位砍了费劲的持刀大汉。
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儿,而且干的就是杀人的行当,是一个刽子手,他叫单炮。
此人长得是五大三粗彪悍异常,还挺黑,粗眉大眼,晚上一瞪眼珠子跟灯泡儿似的,平时总喜欢光着膀子,身上胸毛从脖子以下长到肚脐眼儿,不知道还以为是剃了毛的狗熊,而且人力大无比,两膀子力气能举起头牛来,以前是杀猪的屠夫,后来县太爷韦章捡到这块宝了,老爷子那个爱才之心谁也比不了,宋大贤这样的都差点儿让他留下,这么一个人才当然不能放过,于是就让他当衙门里的刽子手。
单炮其实人挺耿直憨厚,吃苦耐劳也任劳任怨,但往往是这种一根筋的老实人容易犯浑,今天县太爷韦章大摆筵宴他也去了,吃吃喝喝不在话下,但是心里放不下妻儿所以他走的比较早。
单炮家也离二狗子家不远,都不知道二狗子怎么选的这个风水宝地,街坊四邻住的都不是一般人呐!什么三癞子,费劲,还有这位单炮,尤其费劲他媳妇辛氏那更是一个奇人,不过现在还不到提她的时候所以不加多言,单说这位单炮。
单炮出门的时候,妻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少喝点酒早些回家,这两夫妻那是相当的恩爱,如胶似漆的,有了两个孩子还觉得不够,这些日子正琢磨着新的造人计划,妻子那个意思是让他早点回家,等着他一起共创大业,两个人好完成未完成的使命,所以单炮这一路都美滋滋的,走着走着自己都憋不住笑出了声来,幸福美满的家庭是每个人所向往的,即便不曾拥有也不可否认。
单炮人高马大的,一步就顶常人两步,所以很快就回来了,但是家在眼前他却停住了脚步,就看着自己妻子送着一个和尚出来,有说有笑的,还挺亲热的样子。
单炮当时就觉得脑袋里轰的一下子。
他本来就是一根筋,脑子不怎么好使,就觉得满心醋意发酵之后怒火中烧,浑身的血都沸腾了,心说:说好的等我共创大业呢,你这也没等我啊。
看着自己妻子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谁也受不了,更何况单炮的暴脾气那是出了名的,他自己也知道,可坏就坏在这个自知之明上,他恨得咬牙切齿却没过去问问怎么回事,而是悄无声息地躲了起来,等那和尚走远才进的家门。
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也没有说不清的事,所以说遇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至少先弄明白前因后果再做打算也不迟,单炮要是直接问他的妻子也就没什么事儿了,可他偏偏没直接说。
“我回来的早了吧?”单炮阴阳怪气连声冷哼,旁敲侧击的问妻子:“咱家是不是来人了?”
“没有啊。”妻子就看出来他鼻子不是鼻子脸部是脸的,也不知道他因为什么生气,所以没敢说,就告诉他没有。
单炮他妻子姓冯,也称冯氏,这位冯氏并不是有意要对他隐瞒,这里面是有原因的,她一心一意等着跟单炮实践他们的造人计划,怎么可能跟一个和尚苟且私通,只不过之前洗衣服的时候忽听门响,还以为单炮回来了,没想到打开门一看站着的是个和尚。
这和尚也是彬彬有礼,说自己腹中饥饿想要化缘,女人最是心软,冯氏看他可怜也没多想,就拿了一些粗茶淡饭给他吃了,和尚吃的心满意足很是感激,又看到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就要了他们的生辰八字给免费算了一卦,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多多少少聊了两句,这和尚素昧平生,却对他们家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所以冯氏很相信他说的话。
“你两个儿子可叫单相与单士?”和尚推演完卦象眉头紧锁道:“这卦不妙啊。”
“请大师为小女子指点迷津。”可怜天下父母心,一说到孩子不好单炮他媳妇当时就慌了。
“莫怪贫僧口恶,这卦上说你两个儿子要死于非命,而且不是别日就在今天!”和尚这话说完,单炮妻子直接坐地上了,那可都是她的亲骨肉啊,哪个当娘的能不着急,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求高僧帮忙破解,和尚念了句佛号,将冯氏扶起,告诉她:“夫人今晚拒行房事,方解此难。”意思就是你们的造人计划今天晚上得搁浅一下,然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说完又摘下了一串佛珠递给了冯氏叫她揣在怀里,然后转身就走。
冯氏是千恩万谢,客客气气的把和尚送出门外,所以单炮看着她才显得那么的热情,这其中有着这么一档子事儿。
冯氏之所以没说是怕单炮生气,而且这种事也不好开口,直接告诉他有人说你儿子要死,这货非找人家拼命去不可,再说他现在就鼻子不是鼻子脸部是脸的,一副气哄哄的样子,说完肯定要出事情。
所以本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却酿成大祸。
单炮自然不知道妻子的想法,所以听她说没来人,就知道这是在刻意隐瞒,心里面就觉得别扭,其实他也不相信妻子是会出轨的女人,尤其两个人还这么恩爱,可是感情这方面有些时候无关信任与否,因为这中间总黏着一种掰不开的感觉叫怀疑,特别是冯氏还说了谎,要是好好的她为什么要说谎?种种迹象表明她很有可能对自己不忠。
有些事情不怕吵吵就怕别扭,哪怕当时就打一架也好,这肚子里面的邪火发泄出来,事情过去也就拉倒了,可是心里面别扭不一样,越别扭越琢磨越琢磨就越别扭,这么憋着非出事不可。
单炮看着自己的妻子,他的眼神都变了,冯氏不知道,还屋里屋外一通忙活。
“别收拾了,赶紧过来睡觉吧。”这是单炮最后的试探,他觉得等两个人都脱了衣服上了床,都坦诚相见的时候再好好问问,如果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也就拉倒了,两步上前就拉住了妻子的手道:“咱们还得完成未完成的使命呢,来吧,天儿也不早了,咱们赶紧共创大业吧。”
“那个,那个今天晚上不行,你自己先睡吧,有两件衣服我一会儿还得缝补。”冯氏信着那个和尚说的话,哪里知道这分明是让她在绝路上越走越远。
“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单炮这个人脾气特别的倔,抓着妻子的袖子这么一拉,冯氏衣襟大敞,从怀里面就掉出了那串佛珠。
“好啊!好啊!你个不守妇道的婆娘,老实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人了!”被拒绝的男人内心都是不平衡的,尤其是被自己妻子拒绝,这样很伤感情,他原本打算问个明白,没成想却从妻子怀里掉出来一串佛珠。
和尚的佛珠竟然被妇道人家贴身揣在怀里,这分明是奸情的信物啊!
单炮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底线霎时间崩溃,就只有一根筋的理智转眼荡然无存,他简直已经可以肯定妻子对他不忠,而且她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反常过,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任何一个女人在贞洁方面受到质疑的时候没有几个能心平气和的,尤其是冯氏,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操持家务也是任劳任怨,万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出口指责自己偷人,这可是天大的委屈,当时也火儿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冯氏甩开丈夫的手是连连冷笑。
“好啊!你竟然都不加辩解,看来是真的了。”单炮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妻子冷哼不语那表情就好像在嘲笑他一般,他是个粗人,习惯直来直去,一吵一闹把事情说开都没事,可冯氏此时却偏偏冷笑不语。
“对,我偷了人了。”冯氏终于开口说话了,然而说的都是气话,还不如不说,她点点头,一指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我不但偷了人,还领回来两个赠品呢。”
“好好好!”单炮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恨得是咬牙切齿,眼珠子都红了,他哪里听出来这都是气话,鬼使神差的就信了,还问呢:“奸夫是谁?”
冯氏也是气的不行,推开
门往外面一指说:“走这条路的都是。”
其实单炮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就能知道这是气话,冯氏也不是开收费站的,怎么可能整条路的男人都归她管,再说费劲他媳妇辛寡妇也不能同意啊,这位奇女子才是搞垄断的行家,怎么也轮不到冯氏。
单炮捡起来那串佛珠看了一眼,突然就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一股浓浓的杀意山呼海啸般涌上心头。
“你等着!”单炮一直就憋着火呢,一听她这么坦白,都已经气疯了,心说让我当绿盖儿王八也好不了你的,不知怎么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说了一句你等着,转身进了厨房,从里面拎出一把菜刀,二话不说照着冯氏的脖子就是一刀,他可是刽子手,专门就是干这行的,一刀下去脑袋就飞了,血溅当场。
冯氏哪里知道他会对自己痛下杀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脑袋就没了,还抬手摸摸直往外喷血的腔子,万没想到丈夫这么心狠,一赌气,当时就死了。
当然不赌气也得死,说的是这个心理状态。
媳妇儿冯氏死了,单炮这个时候也是恶鬼附体一般,完全没有了理智,人都已经着了魔了,把妻子杀了还不解恨,又手起刀落将冯氏的尸体足足砍成了十八块儿。
单炮显然是杀红了眼了,咬牙切齿还觉得不解恨,一回头突然就看见了床上熟睡的两个儿子,心说怪不得怎么看怎么不像我,原来是两个野种,你们也跑不了!
天有阴晴相变,人无善恶之分,没有纯粹的善人也没有绝对的恶人,单炮本性不坏却架不住不往好处想,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死,反正他也不想活了,一咬牙竟然把两个儿子也活活剁成了八块儿。
单炮杀完人之后总算冷静了下来,看着自己家里血流成河的惨象,他有些神情恍惚。
“我到底做了什么?”单炮看看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已经精神崩溃了,嘡啷啷扔下手里的菜刀跪在地上抱头痛哭,冲动之后继而是追悔莫及,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单炮脑海一片空白,知道自己已然是酿成大祸,千不该万不该也不应该杀人,但后悔于事无补,滔天的恨意更是愈发强烈,拎着菜刀就出了家门。
冯氏临死前说过一句气话,单炮问奸夫下落的时候她推开门指着外面说:“走这条路的都是。”单炮到现在脑筋还没转过来呢,心说我今天晚上就在这条路上等着,来一个我就杀一个,宁杀错不放过。
于是才有了:单炮用刀砍费劲,草丛蹲杀布晓心,这么档子事儿。
布晓心倒是知道单炮会在这里蹲人,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被蛊惑杀妻剁子,这其中冒出来一个和尚这个变数,等布晓心算出的时候来什么已经都晚了,他也只能极尽所能收拾残局。
“出来吧,我知道你蹲在草丛里阴我了。”布晓心皱了皱眉很是头疼,手指单炮所在的地方高声怒骂:“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单炮也不矫情,拎着菜刀就出来了。
他这会儿神志清醒了不少,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人都已经剁成了好几十块儿,他现在回去也拼不上了,索性打算一条路走到黑。
“你是谁呀?”单炮一看这位穿的那叫一个破烂,还脏得不行,估计他媳妇儿说什么也不能跟这样的私通,不然口味儿也太重了。
“我是谁?”布晓心冷哼一声,“小狗崽子,我是你爷爷,我叫单车。”
“放屁!”单炮心说我缺心眼儿归缺心眼儿,瞎占我便宜可不行,还狡辩呢:“我没出生的时候我爷爷就死了,再说我爷爷也不叫单车。”
“我才是你爷爷。”布晓心理直气壮,说得就跟真事儿似的“没错的,你好好想想,我叫单车,你爸爸叫单马,你叫单炮,你俩儿子一个单相一个单士,再都卒了,不正好是一副象棋么。”
单炮脑袋本就成了一团浆糊,再被他乱七八糟的这么一绕,当时就懵逼了,点了点头道:
“你说得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