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面对位阶、辈分都差着自己一大截的方玉斌,王诚竟然破例了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方玉斌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怖。
就在几分钟前,他接到一个电话,是苏晋打来的。苏晋问他为何急匆匆赶去北京。以往,哪怕是工作中的麻烦与委屈,方玉斌都会讲给苏晋听,甚至请她为自己出谋划策。然而这一次,面临职场最大危机的方玉斌,却有口难开。尽管中了别人的奸计,但他能告诉女朋友,自己和一个女人赤身裸体滚在床上,被人拍下艳照吗?方玉斌只能随便敷衍几句,说自己来总部参加培训,还说这段时间都会在北京。
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苏晋,让方玉斌出差在外保重身体。往日听来倍感温馨的叮嘱,此刻却让方玉斌坐立不安,甚至充满羞愧。他无法想象,一旦事情闹出去之后,如何面对对自己一往情深的苏晋?
因此,当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方玉斌唯恐又是苏晋打来的。或者,远在上海的苏晋已听闻到什么风声?
还好,打来电话的不是苏晋,而是何兆伟。何兆伟欣喜地说,昨晚与昊辰影视的人交流得很好,包装网红的事已经提上议事日程。他们还写了一个策划方案,何兆伟打算发过来,让方玉斌把关。
此刻的方玉斌,实在没心思去看什么策划方案,只让何兆伟自己做决断,便匆匆挂断电话。电话刚放下,又响了起来。方玉斌心想,这个老同学,真是太磨叽,如今我心烦意乱,哪还有空同你啰唆。他没好气地拿起电话,却见屏幕上闪烁着费云鹏的手机号码。
方玉斌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滑动接听键。离开伍俊桐的办公室后,方玉斌第一时间给费云鹏打去电话。此时此刻,他无比需要费云鹏的支持。然而,正在海外云游的费云鹏却一直没接电话。这会儿,费云鹏回电话过来,方玉斌自是既紧张又激动。
方玉斌说道:“费总,有件事情想跟你汇报。今天上午,伍总找我谈过了。那封举报信是彻头彻尾的诬告。”
费云鹏说:“有关这件事,俊桐给我汇报过了。你是我信赖的部下,我也希望举报信的内容不是真的。”
“事情是这样的……”方玉斌急不可耐地要跟费云鹏解释。
“事情的具体经过,就不要对我说了。”费云鹏打断了方玉斌,说道,“我一直说,在荣鼎这样的大企业里工作,每一个人都得讲规矩。什么是规矩?按程序办事就是规矩。有人寄来举报信,里面还貌似有一些颇有说服力的证据。尽管我信任你,但还是得按规矩办事,让伍俊桐进行调查。”
费云鹏接着说:“既然俊桐负责调查,你有任何委屈,可以去告诉他,他自然会转达给我以及所有班子成员。如果调查组的工作仍在进行当中,我却越级听取你的汇报,那就是我不讲规矩了。”
“所以呀,”费云鹏又说,“具体的事,你去找俊桐谈。今天打来电话,我只是表明一个态度: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我帮不了你;你要是被人栽赃陷害,我也会替你撑腰到底。”
方玉斌说:“白的黑不了。我相信自己,一定能把事情说清楚。”
费云鹏说:“有这个信心就好。我希望你能经受住这次考验。”
放下电话,方玉斌不自觉地摸出一支烟点上。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回想着费云鹏的话。这通电话里,费云鹏说了不少,但仿佛又什么也没说。费云鹏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懂了,可把这些话串联在一起,又让人摸不着头脑。说了等于没说,让听的人似懂非懂,这大概就是打官腔的一种境界吧。转念一想,自己远算不得费云鹏的心腹,人家能有这种态度,也不必再去苛求什么了。
费云鹏指望不上了,洗清冤屈还得靠自己。方玉斌自然想到了佟小知。在余飞的连环计中,让佟小知找自己借钱无疑是重要一环。但方玉斌无论如何不相信,佟小知会同余飞沆瀣一气来冤枉自己。极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是,佟小知只是一枚棋子,她被人利用了。对,只有找到佟小知,才能把30万的事情说清楚。
方玉斌立刻给佟小知拨去电话,但一连好几次,电话始终拨不通。方玉斌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最后,他只能用短信和微信给佟小知留言,说有急事,让对方立刻回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方玉斌每天都去总部报到,配合调查人员的工作。但联系不上佟小知,自己的说法就无法得到印证。更要命的是,调查人员飞到滨海见过杨韵,对方已经承认,和方玉斌是情人关系。有人甚至暗示,方玉斌再硬扛下去,他们只能选择报案。而一旦司法机关介入,就不会是内部处理这么轻松了。
白天在办公室接受询问,晚上回到宾馆还要写材料,方玉斌焦头烂额,度日如年。有好几次,他都想抄起电话,打给余飞、杨韵,痛骂对方一顿,最后却忍住了。摆明了人家设局害你,此时打电话过去,除了宣泄情绪,还能有什么用?
一天晚上,方玉斌正在宾馆写材料,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竟是王诚打来的。自己一箩筐的麻烦事,哪还有心思去管千城集团的股权纷争?只是出于礼貌,方玉斌接起电话,说道:“王总,您好!”
王诚说道:“小方,听说你在北京?”
方玉斌说:“我在北京。您怎么知道的?”
王诚说:“你就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我刚到北京,你到我这儿来一趟吧。”
方玉斌问:“王总有什么事吗?”
王诚说:“别问那么多了,快出来吧。”
王诚说话的语气总是这样居高临下,方玉斌并不喜欢,他坚持问道:“究竟什么事?”
王诚说:“有关那些照片的事。最近你留在北京,不就为这事吗?我有好消息给你。”
方玉斌心头一紧,这事王诚怎么知道的?接下来,他
又充满希望,王诚说有好消息,莫非他掌握了什么对我有利的证据?方玉斌说:“好,我马上过去。”
王诚进京时,通常都住在由千城集团投资兴建的一座高档会所内。
会所坐落在皇城根下,顺着故宫旁的北河沿大街往北走,仅数分钟车程便可抵达。会所有六层楼,以不起眼的灰砖砌成外墙。会所并不对外营业,当年方玉斌只是跟随丁一夫进去过一回。站在楼顶的天台上,四周放眼过去全是低矮的四合院与小楼,往西可看到景山,往西南可俯瞰故宫,地理位置和景观都算得上绝佳。
晚上9点多,方玉斌来到会所。门口的工作人员早就得到招呼,径直将方玉斌带到5楼的一间会客厅。王诚正与几位朋友打桌球,见到方玉斌后,他微笑着打了招呼,又让方玉斌坐一会儿,待自己打完这一局。
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功成名就后的习惯,总之王诚的待人接物,往往令周围人很不舒服。方玉斌这边已经火烧眉毛,又是被你叫过来的,你却非得坚持把这一局桌球打完?方玉斌接触过华海的曹仲华,人家的待客之道,可比王诚殷勤许多。
十分钟后,王诚拿着一瓶矿泉水,笑呵呵地坐到方玉斌面前。王诚说:“你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吧?”
方玉斌没有作答,只是耸了耸肩。王诚又说:“你晓得,我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大概就叫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方玉斌开口问道:“我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岂止我知道。”王诚说,“如今荣鼎的高层,哪个不知道你的艳照门?”
方玉斌顿时紧张起来。当初伍俊桐不是口口声声保证,在事件调查阶段会暂时保密吗?怎么王诚会说,荣鼎的高层全都知道了?
王诚说:“有人把你的那些艳照,给荣鼎的副总裁们都寄去了。虽然丁总撒手而去,但我在荣鼎里还有不少老朋友,是他们把这个风透出来的。”
“王八蛋!”方玉斌恨恨地骂道。自己这几日忙于应付调查,没想到余飞一伙竟动作不断。
“这事如今是伍俊桐在负责吧?”王诚问道。
方玉斌点了点头:“费总身在海外,他委托伍俊桐调查此事。”
“你落在他手里,结局可不太妙啊。”王诚说,“我和荣鼎是多年的合作伙伴,对你们公司里的种种纠葛,多少有些耳闻。听说你跟伍俊桐之间有过节,你就不担心人家借机报复?”
方玉斌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你对我们公司的事,了解还蛮多。”
王诚笑了笑:“我不仅知道你同伍俊桐的恩怨,还知道伍俊桐捞了个副总裁的空衔并不甘心,近来上蹿下跳,一直谋划着能外放出去。人家鞍前马后当了这么多年费云鹏的大管家,也想过一过一方诸侯的瘾了。把你扳倒,岂不是给他腾出位置了吗?”
方玉斌眉头紧皱,伍俊桐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自己一直吃不准。只是单纯的出面调查,抑或根本就是幕后黑手?既然王诚说到这里,方玉斌顺势问道:“你是说,这件事表面是余飞捣鬼,背后却是伍俊桐一手策划?”
王诚摆了摆手:“我没有任何证据,不敢下定论。只不过是一种基于直觉的怀疑。”王诚抖了抖衣袖:“不过没关系,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什么都会清楚。”
“怎么个水落石出?刚才在电话里,你说有好消息,究竟什么好消息?”方玉斌追问道。
王诚跷起二郎腿:“你们这些年轻人,总这么心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问题也得一个一个来解决。”他接着说:“事情还得从你的滨海之行说起。你受我之邀来滨海,自然就是我的客人。前一晚咱们谈过之后,你说第二天中午去机场,公司还派了司机,在宾馆楼下等着你。”
方玉斌点了点头:“没错,是这么回事。”
王诚接着说:“可就在中午,你却给楼下的司机打电话,说自己改签了机票,暂时不回上海了。你还把司机打发走,说是送机的事他不用管了。”
当天发生的事,方玉斌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是余飞给我打电话,他说有事跟我聊。”
王诚说:“你不仅是我们尊贵的客人,更是荣鼎资本的代表。千城正逢多事之秋,你的身份又那般敏感,因此虞东明得到司机的汇报后,便自作主张,让司机偷偷跟着你。当时东明并不知道你要去见余飞,还担心你私下去密会华海的曹氏兄弟。”
“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王诚接着说,“为此我还批评了东明。情势再怎么危急,也不能去跟踪一个人!如此偷偷摸摸的行径,绝不是千城这种企业应有的做派。”
放在平时,方玉斌得知自己被跟踪,一定火冒三丈。偏偏此时,他心中没有一丁点恼怒,倒是充满感激与庆幸。王诚的司机真要能跟踪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无异于帮了自己大忙。方玉斌在心中嘀咕,王总啊王总,你就别再假正经,扯什么做派了。
方玉斌焦急地询问:“司机发现了什么情况?”
王诚说:“司机一路跟着,看见你去一家小菜馆见了余飞。吃完饭,你又和一个女人上了车。车子在一家宾馆门口停下来,你被人搀扶着走进去。几个小时后,你又从宾馆走了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去机场。司机看到的,就这么多。”
原本激动不已的方玉斌,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仅凭司机看到的这一切,远不足以替自己洗清冤屈。难道,这就是王诚口中的好消息?
王诚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当初我听了汇报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接着,王诚猛然加重语气:“可就在几天前,荣鼎的老朋友给我发来那些艳照,我才意识到,后面大有文章。”
王诚又说:“我安排人拿着照片去宾馆,稍微比对便能发
现,这些照片正是拍摄于这家宾馆的房间内。”
方玉斌说:“没错,照片就是在那家宾馆拍的。当时我被人下了药,失去了知觉。”
王诚嗯了一声,接着说:“只要确定相片在那家宾馆拍的,事情就简单了。”
“怎么说?”方玉斌重新燃起希望。
王诚露出得意的神情:“千城集团的总部就在滨海,我来滨海几十年了,自问熟人还有几个。这家宾馆的老板,就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一个电话的事,他就把当天宾馆内的所有监控视频调了出来。司机守在外面没有看到的事,摄像头可瞧得一清二楚。”
“有什么发现?”方玉斌激动地快要站起来。
“你自己看吧。”王诚挥了挥手,招呼秘书拿过来一台笔记本电脑。指着电脑屏幕,王诚说:“喏,就是这段视频。”
方玉斌迫不及待地点开。视频中,自己站都站不稳,被几个人抬进房间,杨韵则一直跟着身后。自己进房间后仅仅几分钟,又有两三个人走了进去,他们手里拿着摄影器材。直到十多分钟后,一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房间内只剩下方玉斌与杨韵两人。
“这帮狗娘养的。”当视频播放完毕后,方玉斌一个巴掌拍到茶几上,不过他的嘴角,已露出一丝笑容。凭着这份证据已能大致证明,自己落入了别人圈套。视频中的方玉斌,连步子都迈不开,显然是被人下药。还有好几个人拿着摄影器材进进出出,现实中,有这种对外直播的情人幽会吗?
王诚托着下巴,微笑着说:“希望这份资料能够帮到你。”
“当然。”方玉斌感激地说,“这是天大的好消息。王总,谢谢你。”
王诚又问:“你打算拿着这段视频,直接去找伍俊桐吗?”
方玉斌点头说:“他负责整件事的调查,我只能去找他。”
王诚轻摇一下头:“从程序上来说,你去找伍俊桐汇报没错。但万一咱们之前的怀疑成立,伍俊桐并非一个客观中立的调查者,而是和余飞沆瀣一气,仅凭这段视频,似乎不能让人家偃旗息鼓。”
方玉斌暗自思忖,王诚所说确有道理,假若伍俊桐与余飞是一伙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再说了,人家可是有备而来,除了这段视频,还有自己给杨韵的转账记录。
方玉斌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都说好事成双。这里还有一件东西,也一起送给你。”王诚说,“因为股权大战的事,千城股价近来波动很大。我也在暗中调查,看是否有内线交易的情形。曹氏兄弟乃至余飞,看来都很谨慎,没让我抓到把柄。”
“可是,”王诚话锋一转,“在调查过程中,真让我逮到一个老鼠仓。而建老鼠仓的人,你我都认识。”
“难道是伍俊桐?”听王诚这口气,方玉斌脱口而出。
王诚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近来,伍俊桐投入了数百万资金炒千城的股票,而且总能低买高卖。”
方玉斌恍然大悟:“如果真是伍俊桐与余飞联手整我,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伍俊桐与余飞走得很近,自然能从余飞那里得到不少内幕消息。”
“有些道理。”王诚抿了一口水,“伍俊桐素有贪名,眼前摆着这么大的利益,看来他是按捺不住,旧病复发了。”
方玉斌问:“你是让我拿着内线交易的证据,去逼退伍俊桐?”
“没错。”王诚说,“走出这一步,便是一箭双雕。一来,小辫子被人攥住,伍俊桐一定会改弦更张。他不仅不会再查你,还会拼死保护你。二来,也能试探出,伍俊桐与余飞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王诚接着说:“如果这件事是余飞一手策划的,即便伍俊桐想保你,余飞还会不依不饶。毕竟,咱们只抓住了伍俊桐的把柄,却奈何余飞不得。可要是两人早有攻守同盟,只需制伏伍俊桐,余飞就会收手。”
方玉斌附和说:“先把这些证据摆在伍俊桐面前,再来看余飞的反应。到时候,就水落石出了。”
王诚说:“此事唯一的弊端在于,假若伍俊桐之前并没搅和进去,这么一弄,反倒冤枉好人。你和伍俊桐之间的梁子,就会越结越深。不过,听说你们俩早就势同水火,应该不在乎再添点仇怨吧。”
方玉斌哈哈大笑:“我同伍俊桐注定当不成朋友。旧恨一箩筐,添点新仇也无所谓。”
王诚也笑了起来。笑声过后,他挥了挥手:“对了,你要抽烟吗?到我这儿来不用拘束,请随意。”说完,王诚又扭头对会所的侍者说:“给这位先生拿一包烟过来。”
一分钟后,侍者便用托盘送来一包高档香烟。王诚亲自撕开包装,掏出一支烟,递给方玉斌。方玉斌刚接过烟,立在一旁的侍者便划燃火柴,替他把烟点上。
不过是递烟这样一个寻常动作,却让方玉斌颇为惊异。众所周知,王诚不吸烟,因此与他谈话时,朋友、部下乃至一些领导都不得不克制自己的烟瘾。丁一夫曾对方玉斌讲过,有一回,新任滨海市委书记去千城集团拜会王诚,刚在会议室坐下,市委书记掏出烟,问道:“可以抽烟吗?”王诚指了指房间里的禁烟标志,说:“这里是禁烟区,从没有人在这里吸过烟。但如果你的烟瘾犯了,可以为你破一次例。”
听了这话,贵为副部级高官的市委书记只好笑呵呵地把烟揣回兜里,还摇头叹道:“我也不能搞特殊嘛。”
没想到今天,面对位阶、辈分都差着自己一大截的方玉斌,王诚竟然破例了!
一开始,方玉斌还在犹豫,是否要推辞一下?但转念一想,以王诚的个性,可不是平白无故给谁面子的人。无论是找出这段视频,还是其他的礼遇,大概都是需要自己有所回报的。反正烟瘾上来了,况且这烟又不是白抽的,那就不抽白不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