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真要按合同办事,杨白劳就该还钱给黄世仁,还唱什么《白毛女》
飞机徐徐降落在江州机场,丁一夫走出机舱,向在停机坪上等候的人挥了挥手。方玉斌提着一个大号公文包,紧跟着走了出来。
前来机场迎接的,不仅有江州方面的人士,更有燕飞率领的上海公司众高管。虽然上海公司已不再负责金盛集团项目,但丁一夫莅临华东地区,上海公司的老总们仍少不了迎来送往的礼节。
众人握手寒暄后,丁一夫钻进了专门为他准备的奔驰轿车。方玉斌、卢文江与燕飞、林胜峰等人一起,坐上了一辆别克商务车。
毕竟都是场面上混过的人,尽管彼此心结难解,在一个车里却能相谈甚欢。林胜峰第一个开口:“玉斌,这辆商务车以后就留在江州,交给你们使用了。”他接着说:“前几天接到通知,说江州这边需要一辆车,让上海公司负责提供。我原本想着把帕萨特开过来,可燕总却说,帕萨特太老旧,这辆商务车是去年才买的,车况还不错。”
方玉斌做出感激的模样:“谢谢燕总与林总,江州这边的工作,还要你们大力支持。”
燕飞笑着说:“总部决定直接负责金盛集团项目,对于我来说真是一喜一忧,喜的是不用再管这个烂摊子,忧的是却把玉斌给抽走了。”
“我也不想离开上海公司,真希望能跟在燕总身边,再学习一些东西。”无论燕飞还是方玉斌,一定都会对自己言不由衷的做作感到恶心。但此刻,他们又不断说出这些令人作呕的话。
燕飞说:“上海公司可是你的娘家,无论走到哪儿,也不能忘了娘家,而我们娘家人,更要支持你的工作。像用车这些事,如果一台商务车不够就打招呼,我随时把上海公司的车调过来支援。”
燕飞又说:“这次我把公司里的几个部部长都带过来了,就是为了方便交接工作。你们刚在江州安顿下来,又跑来上海办交接,太麻烦了。”
方玉斌报以微笑:“燕总考虑得真是太周到了。”
这时,坐在前排的上海公司财务部部长孟薇扭头说道:“玉斌,这次除了交接工作,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解释。按照公司新的财务制度,你的那些单据都没问题,可财务人员一开始还按照老制度在审核,所以闹出了误会。”
“没关系,都是为了工作,我理解。”方玉斌心中暗笑,这个孟薇真会找台阶,用什么新旧财务制度,把所有事都搪塞过去了。
燕飞却板起脸:“财务部工作时还是得细致一些。新财务制度出台后,要及时组织员工学习,不能总在工作中出纰漏。”
“燕总批评的是,我们一定及时改正。”孟薇尴尬地说道,脸上还有些微微泛红。
方玉斌假装咳了几声嗽,再趁势捂住嘴巴。这样做,只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笑出声来。从聊天记录来看,燕飞与孟薇早就勾搭在一起,两人在床上的尺度之大,甚至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今天当着众人,却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领导发脾气训人,下属还要小心翼翼道歉。
丁一夫的江州之行只安排了一天时间,带着方玉斌拜会了各方面人士之后,便飞返北京。丁一夫一走,燕飞、林胜峰等人随即离开。方玉斌摩拳擦掌,开始了自己在江州独当一面的工作。
方玉斌的新办公室位于金盛集团总部的九楼,这里原来是集团一位高管的办公室,听说方玉斌要来,连夜整理了出来。早上来到办公室后,方玉斌打开电脑,查看邮箱中的未读邮件。
这时,敲门声响起来。方玉斌说了声:“请进。”
“玉斌,欢迎你呀。”门被推开,伴随清脆悦耳的女声,苏晋走了进来。
“是你呀。”方玉斌赶紧起身相迎,“昨天我同丁总去江华集团拜会时,你不已经欢迎过我了吗?怎么今天还在欢迎?”
苏晋说:“昨天那种场合,我是代表江华集团欢迎履新的合作伙伴。今天嘛,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欢迎你来江州。”
方玉斌笑呵呵地说:“对我来说,今天的意义更重要。”他拉开抽屉,拿出两罐茶叶,问道:“要喝什么茶?龙井还是铁观音?”
苏晋坐到沙发上,说:“行啊,新官上任的派头已经拿出来了,柜子里全是好茶。可我上午不太喜欢喝茶,给我倒杯白开水吧。”
“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方玉斌说,“昨天在江华集团介绍情况时,丁总不是说清楚了吗,这个管理团队类似工作组的性质,只是荣鼎派出的一个临时机构,我也不是什么官。”
“在我面前可不许装腔作势。”苏晋笑着说,“凭丁一夫亲自送你上任,就知道这位置的分量。说说,这次来江州有什么感受?”
方玉斌将白水放到苏晋跟前,他没有坐回办公桌后面的皮椅,而是坐在苏晋旁边的沙发上。他说:“说起感受吧,有真话也有假话。假话嘛,昨天跟着丁总去拜码头时已经说了;真话嘛,就是充满惊喜与后怕。”
方玉斌又说:“前段时间我离开江州时,几乎感觉自己的职场之路走到了尽头。这才过了多久,没想到又回来了!说自个儿心里不高兴那是假话,可除了惊喜也有后怕!这段日子,经历了太多事情,若是哪一步出现差池,恐怕已经粉身碎骨了。”
方玉斌接着说:“你是我最应该感激的人,没有你的点拨,我不会想到去找丁一夫,没准此刻已经被赶出荣鼎了。”
苏晋微微一笑:“我真的替你开心。能够留在荣鼎并得到丁一夫的重用,可谓前途光明。”
方玉斌叹了一口气:“这回算是捡回一条命,以后怎么样,谁能说得清?对于公司里的钩心斗角,我真是心有余悸。历史书里那些争权夺利、刀光剑影的故事,没想到会在一家公司里血淋淋地上演。”
“这并不奇怪。”苏晋抿了一口白水,“意大利哲学家克罗齐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武侠小说中也有一句经典台词,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没错。”方玉斌笑了起来。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聊天,卢文江快步走了进来。方玉斌绽放出亲切的笑容:“文江,你来了。要喝什么茶?”当日林胜峰的教诲,方玉斌始终不忘。是啊,刚直只能放在心底,圆融才是职场立身之道。对这个卢文江,越是讨厌,越是心存提防,才越要和蔼客气。此时的方玉斌,已不会像当初在上海公司那样,把对某个人的好恶写在脸上。
卢文江语气急促:“一群人围在金盛集团门口,说是来讨债的。金盛派了一个副总去交涉,人家根本不买账,他们点名要见荣鼎和江华集团的负责人。”
苏晋神态自若地说:“你们才来这里,可能还有些不习惯。金盛欠了一屁股烂账,几乎每天都有上门讨债的,我是见怪不怪了。”
“这回可不一样。”卢文江紧张地说,“今天堵在门口的,据说是一家影视公司。他们来了一帮演员,在外面搭起舞台,刚演了一出《白毛女》,听主持人报幕,下一出节目是京剧《窦娥冤》。”
金盛的总部园区挺大,中
间又分成好几栋办公楼,方玉斌的办公室位于园区正中,加之窗户紧闭,没听见外面的动静。他站起身,推开窗户眺望出去,只见园区正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耳畔还飘来悠扬的京剧曲调。
方玉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问道:“金盛集团除了地产和能源生意,还投资了影视公司?”
苏晋说:“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华子贤的儿子刚和楚蔓结婚,楚蔓对影视有兴趣,华子贤就投资了一家影视公司,楚蔓当过一段时间的公司执行董事。当初投了几百万,这几年追加了几笔投资,总金额应该在1000万以下。对金盛来说,算不得什么大额投资。”
方玉斌点了点头:“怪不得之前没听说,原来是华子贤撒点散碎银两,给儿媳妇玩票用的。”他转过身子,把目光投向苏晋:“讨债的见多了,还没见过又唱又跳的。人家既然点名见咱们,要不就出去会一会?”
苏晋甩了甩衣袖:“好啊,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人们的服饰更是五花八门,既有穿着破棉袄的杨白劳,也有身穿华丽京剧服饰、肩上还扛着枷锁的窦娥。金盛集团的一名副总先开口:“你们这是搞什么名堂,不伦不类的。有什么问题可以谈,用不着来这套。”
话还没说几句,坐在对面的“窦娥”把枷锁一甩,回呛道:“金盛的人闭嘴,我们没空听你废话。现在你们说的话还算数吗?我们要听荣鼎和江华的代表来说。”此言一出,会议室里又吵成一团。
隔了几分钟,苏晋才开口道:“我是江华集团的副总。你们既然让我讲,我就说几句。不过,我说话的时候,麻烦大家不要打断。”停顿了一下,她又说:“据我所知,昊辰影视公司是三年前由金盛投资成立的,经历了几次股权变更,金盛依旧是公司的最大股东。金盛目前的状况,大家不是不知道,好些下属企业已经几个月没发工资,希望大家都能共体时艰。”
“这叫什么狗屁话!”一个坐在后排,穿着绸缎长袍的人站了起来。瞧这打扮,应当是在《白毛女》中扮演黄世仁。
“黄世仁”说:“按照合同约定,近两年金盛都应该向昊辰继续注资。去年的钱打了水漂,今年的更没影儿。我们来讨债,可是按合同办事,走到哪儿都理直气壮。”
苏晋笑了笑:“真要按合同办事,杨白劳就该还钱给黄世仁,还唱什么《白毛女》?”
“黄世仁”气急败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们赖账还有理了?”
苏晋抿了一口水:“不是说赖账有理,而是请你们体谅一下金盛的难处。”
见两方争执不下,方玉斌朝前挪了挪身子,准备出来解围。话还没说,却瞧见墙角边有一个女子,正拿着手机录影。方玉斌厉声说道:“这里不准录影,把刚才录的删了。”
保安得到指令后,立刻来到女子身边,叫她交出手机,以便检查她是否删除了影像。这名女子却大声嚷道:“手机里有我的隐私,凭什么给你们看?”
方玉斌气愤地拍着桌子:“既然来找金盛要钱,说明你们还自认是集团的一分子,身为员工,应当遵守公司制度。内部会议不准录影,不懂吗?把手机缴了!”
保安与女子拉扯在一起,眼看手机要被夺去,女子大喊起来:“我不是你们的员工,我是记者。你们要打记者吗?”说着,女子还亮出了自己的记者证。
方玉斌更是火冒三丈:“谁把记者带进来的?你们要干什么?”现场顿时陷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