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巍巍泰山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之中,当最后一抹晚霞映照在褐色的窗棂上,也正是饶指柔醒来的时候。
他醒来之时,仍沉浸于方才的梦幻中,一切都是如此真实,梦中女子站在夕阳下的百花丛中与自己挥别,伊人回眸倾城,一笑灿若烟花,他想看清那女子的容颜,然而却始终求之不得,相反那女子身影渐渐在远方消弭。
虽然看不清伊人容颜,他却知道这女子便是百花妖艳,那种花的气息萦绕在身旁,让自己恍惚中只觉身处仙境,世间再没有第二个女子有这般纯净的味道。
当他睁开眼时,终于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梦终要醒来,只是,那梦境究竟意味着什么?
看到在身边站立的百花婆婆,饶指柔忽地从幻境中彻底苏醒,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百花婆婆又怎会站在这里?
他坐起身,看来自己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头昏罢了,而床边的百花婆婆面色铁青,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等他开口询问,百花婆婆眼角泪珠已簌簌落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只听百花婆婆问道:“你怎会杀了妖艳?”
饶指柔心头猛地一沉,往事洪水般涌上心头,南天门混战之时,自己独自去追蛊王重魔,而重魔停下脚步,这时自己身后有人出招暗算,自己则回身一剑封喉……
随之女子的惊叫声起,而后一道黑烟扑面,自己醒来时已经日落昏黄,外面喧嚣散去,这世间静悄悄无声无迹,仿佛一切纷扰已经结束。
又加之方才那一梦,饶指柔似乎已明了了事情的真相,他不敢想象也不想承认,然而百花婆婆接下来的一番话还是证明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南天门混战之际,站在人群中观望的百花妖艳看到饶指柔独自向山下追去,她心中担忧,便抛开师父百花婆婆追了出去,这也便是饶指柔听到的身后的脚步声,而百花婆婆同样不放心妖艳,于是也在后面
赶来。
而待那重魔停下脚步时,百花妖艳也正巧赶到饶指柔身后,饶指柔忽地想起重魔的那句话,想到这里,重魔的声音开始在耳边回荡:“你是要杀了我,还是要杀了他?”
当时重魔的这句话是说给谁听?是说给自己听,让自己失手杀死百色妖艳?或是说给自己身后的百色妖艳听,妖艳那道殇花毒本该是击向重魔,可当时却为何会袭击自己?
无论如何,饶指柔觉得问题的所在便是重魔这个人,而结果一旦铸成便不可改变,当日百花谷中百花婆婆在二人面前做媒,实际上已将妖艳许配给自己为妻,可如今伊人香消玉殒,而且是死在自己的剑下……
饶指柔紧闭上眼睛,挡不住的泪水却依旧从眼角流下,泪水中包含着不可言说的伤悲,他混迹江湖十余载,却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痛,他的心很痛,却为什么还要伪装着,为什么要强忍着?
夕阳静默无语,只听到饶指柔啜泣的声音,他睁开双眼,晚霞在模糊的视线中灿烂金黄,伤心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流涌向大地,他被淹没在独自一个人的悲伤的世界里。
百花婆婆缓缓转身推开门,消失在夕阳的夺目的光晕中。
一个人的夜是孤单而寒冷的,这一夜没有人打扰他,他像个懦夫般蜷缩在床角,脑中一片空白,只无意识地听着窗外山中的声音。
在饶指柔的思想中世间一切都已停止,他将停滞在悲伤的夜色中永世不得超生,然而上天却不肯放弃任何一个人,时间从不停歇,我们该感谢上天,至少在一点上是公平的,那便是每个生命都可以迎接崭新的一天。
次日清晨,太阳升起时小武也正推门而入,小武的声音中充满朝气与活力,他微笑道:“公子歇息的差不多了,我们启程吧。”
饶指柔望着他,小武的身后,是自己的师姐与沛流离,无论何时何地,他们三个人总是陪伴在自己左右。饶指
柔走出房间,外面的阳光刚刚好,暖融融却不甚是刺眼,饶指柔微微昂起头,淡淡道:“我们去哪?”
沛流离望向自己,道:“去云南。”
饶指柔目光扫过群山,道:“去云南做什么?”
师姐幽若兰道:“去找一个人。”
四人中谁都没有说出要去做什么,然而大家心知肚明,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
饶指柔眺望着远处,轻轻道:“出发吧。”
辞别了樊帮主与丐帮众位弟兄,临别时素素站在远处望着自己,饶指柔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带上百色妖艳的尸体,想法与师父百花婆婆的意思是一致的,那便是将百色妖艳送回百花谷下葬,她本是那里的一株最为娇艳的花朵,死后也应由百花陪伴,成为芳华绝世的花中仙子。
五人一路下山,途中饶指柔将师父幽冥的往事与百花婆婆叙述一遍,五十年前的恩怨终于可以了结,而途径幽冥谷时,师姐幽若兰总觉心中忐忑不安,执意要回到谷中与父亲见上一面。五人分两路,饶指柔与百花婆婆以及小武回百花谷葬了百色妖艳,而幽若兰由沛流离陪伴进幽冥谷中去见幽冥。
百花谷中,在百花深处,鲜花生长最为娇艳的地方,众人埋葬了宫主百色妖艳,想必有这花海陪伴着她,即使在地下也不会孤独寂寞了吧。
葬了百色妖艳,不久幽若兰与沛流离赶来会和,饶指柔只看了师姐一眼,便觉得不太对劲,师姐脸上泪痕犹在,明显是刚刚哭过,而再望向沛流离,他虽然没有哭泣过的迹象,却也是一脸死灰。
饶指柔不禁问道:“师姐,发生什么事了?”
幽若兰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半个字来,相反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饶指柔心内不安,他望向沛流离,而沛流离却只沉默着摇摇头,幽若兰的哭声越来越大,他从未看到过师姐如此伤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