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金华府府衙回信,贬低县令此事冤判六十余人收监,降职并罚俸禄半年,并在此地等候朝廷圣旨。
现在已经派人去各府衙门、关隘要道通缉此人。
令派人随信,勒令释放关押的六十人。由县丞暂时领县令一职,等候朝廷调令,委派官员。
杨星等人被重新叫回堂上,县丞重新询问证言,又去坍塌的事故现场,派人测量,取土样。
又和其他的木匠询问,最终确认隋掌柜雇用的木匠,施工方案不对。
“此地泥土湿润,初挖掘时四周土地还可撑住。再挖掘时,应该在土坑两侧或三侧做支撑,且挖出的泥土应该及时运走,不可随意堆放在土坑四周。
可此坑并没有做支撑,且挖掘出来的泥土堆放四周,加之土坑深度过大,宽度过小,土质也不符合施工的安全要求。与建房书互相违背,加之监工不作为,所以才会酿成悲剧。
按照大明律,监工判处廷杖八十,流三千里。
木匠剥夺其秀才身份,终身禁止考试,廷杖四十,流一千里。
隋大机任用不当,致人死亡,应抄其家产,赔付三人家属共计六百两。
致人伤残,拨付其诊费、药费、生活费用,共计两千两。
此案还差隋大机没有归案,现已各处通缉,悬赏二百两。”
县丞将所有的口供、仵作验伤、现场初次探访记录和二次探访记录、隋大机购买的地契存根等等,一并打包,交往府衙。
然后调动所有官兵,进府抄家搜查。
所有钱财仔细对账,所有家眷下人仔细核对,检查有没有偷带东西。
归衙充公,开始给死者家属赔付,给伤残者赔付,给误关押者赔付。
等案件彻底结束,杨星也准备举办开庙的法天大会。
寺庙里所有弟子穿戴整齐,坐在庙外法台下,集体诵经。
诵经结束后,杨星登台讲话,宣布大庆法王庙正式接纳香火朝拜。
各种前来上香求神的,能排出一里多远。
还有附近的小贩趁机来外围摆摊的,庙里庙外一片沸腾。
有了庙,就有了香火,杨星当初向所有乞丐许的愿望已经实现。
现在庙里弟子不用出去乞讨,可以在庙内整理一切,也可能出外干活,结善缘。
虽然庙里庙外火成一片,庙里的收入噌噌见涨,可杨星知道,此事绝不是长久之计。
在牢里的时候,杨星总是在思考,如果有下次,还会有机会平安出狱嘛?
虽然人都说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官府是不会进庙里来抓人。
可这次证明了,只要想抓,没有动不了手的地方。
想要保全寺庙,保全自己和水儿的安全,必须要结交大官。
只要和官场上的人都熟络了,在有可能不怕这些琐事。
结交朱三爷,可惜上次得罪他太狠,连进大牢人家也不会管。
所以,杨星准备收拾行囊和细软之物,带着水儿前往南京。
如果说天下美景在苏杭,那么杨星是必须要从苏杭走一趟,顺着运河北上南京。
刚把计划告诉水儿的时候,水儿是不同意的。她觉得现在每天挣着钱,
看着钱进账是非常美妙的一件事。
杨星跟她陈清利害关系,又好言相劝了许久,水儿这才答应与杨星远去南京。
临行前,杨星再三叮嘱六袋长老照顾好寺庙,然后雇了一艘船顺着河水直奔严州府。
进了严州府城里,水儿的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
街边各种布匹玩物饰品,与蓝溪县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若不是杨星提醒她钱不够,需要省下的时候,水儿准备都买回来。
仅仅一个下午,水儿便忘记了离开寺庙的难过之处。
找了一间客栈,杨星准备歇息,而水儿却还在对着今天买来的东西傻乐。
“星儿星儿,快来看啊,外面有人在放烟花。”
杨星拗不过水儿,只好陪她站在窗前往外看烟花。
“星儿星儿,外面好美啊,带我出去玩吧,好不好。”
“水儿啊,这才是一个府城啊,如果进了苏州城、杭州城,你还不得天天晚上不睡觉?啊哈哈哈。”
水儿一撅小嘴,气鼓鼓地锤了杨星两拳。杨星将水儿拥入怀中,温柔的说道。
“总有一天,我要带你去京城看看。作为天子的脚下,一定比这个小地方还要美。”
水儿娇羞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京城里的模样。
“星儿,我觉得没有必要去那么远,我觉得咱们能在这里定居也挺好的。”
“水儿,你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次日,杨星带着水儿在楼下吃早饭。
正吃着,听旁人说昨夜乌龙山上有人火并,动用大量火器炸药,就跟放烟花一样。
杨星闻言一愣,可转过来又想到,自己是水儿的,索性也不必管什么。
杨星并没有选择在此地停留,而是又雇了一条船,顺着水路往下一座城镇赶去。
坐船的时候,杨星可以清楚的看到乌龙山上冒着黑烟。
船路过乌龙山、富春山最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桐庐县。
桐庐县城前也有一座山,问过他人才知道,那是桐君山。
面对如此相似的地方,相似的场景,杨星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
水儿也出奇的没有闹,十分懂事的依偎在杨星的身旁。
次日,杨星带着水儿并没有选择继续雇小船,而是选择和一众人坐大船前往。
只因为雇小船太贵,坐大船便宜。
可小船清净,坐大船就没有那么清净了。
两个人坐船,两个人没事闲聊,也不会影响什么,最多和撑船的聊一聊。
一群坐船,好家伙那天南海北啥都能聊。
最常见的就是喜欢盘问对方的老家在哪里,不管走多远都能碰见老乡。
问着问,就问道杨星和水儿了。
杨星也不好意思不会人家,便说道:“金华府兰溪县。”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一群金华府老乡就出来了。
有一个小孩说道:“我是义乌的,我们这一帮人都是义乌的。这次打算奔杭州去,看看能不能奔个出路。”
“我们是东阳的,就离着义乌不远。”另外一伙人背着大锯小锯,好像是
木匠。
有一伙人穿着挺干净,猜不出来是干什么:“我们是永·康的,来杭州好几次了,还是杭州地方大,好干活。”
最后几个穿的破烂,胸口脯子肉翻着,胳膊肉鼓着,应该也是装卸搬家的。“我们是武义的,本来在金华府城干的挺好。这一场灾,都奔金华了,钱也不好挣。”
然后就开始聊自己的家那边有什么,自己出来都经历过什么。
聊着聊着,就聊起了这场灾荒。
每个地方受灾的程度不一样,而且有的地方给放粮,有的地方连粮都看不见。
聊着聊着,大家都羡慕起了出海下西洋的那群人。
有的地方给多少多少钱,有的地方给多少多少地,有的地方啥也不给,都被抓上船,运走了。
有观念开放的,认为走到哪里都行,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最好能盖个大房子,有几亩好田。
当然也有守旧的,认为背井离乡不好,只要有机会就还得会老家祖宅。
也有激进的,认为就应该进京告御状,只要告下了御状,家乡就有救了。
其中也有不少明白事儿的,反驳他:“别听上京告御状能成,就是越衙上告,你都得被打一百大板子。”
“拦皇上御驾,会被身边的官兵拿着一人多高的大刀,给杀死,剁成馅。”
“什么啊,是皇上身边每个太监都有一把弩,谁敢靠前都得被射成野猪。”
“不对不对,是皇城上都有大炮,那大炮一炸就能把一座县城给炸没一半。”
“他说这是对的,而且皇帝出游的时候,喜欢带着老虎溜达。至少得有有二十多只老虎,给皇上拉车。”
“而且咱们这个皇帝喜欢养大鹰,一扇翅膀都能把一头猪给抓出来。”
“皇上还喜欢养蛇,就是那种好几百年,快要蜕变成龙的那种大蛇。一条蛇能有水缸那么粗,能有这条大船那么长。
只要那么当官的不听话,直接抓起来就喂蛇。”
“知道郑和太监下西洋吧?当时是抓到一条快要成龙蛇精,被皇帝杀了之后,用蛇骨当船的龙骨使。
要不然咋能在海里航行那么久的,听说一出去就是三四年。没有这蛇骨,老龙王能同意?”
“不对不对,是船上用夜叉皮绑得鼓,咚咚咚一敲,老龙王就知道了。”
众人是越说越离谱,气得那个人怒吼着的反问道。
“难道就只能任由这群贪官污吏,来饿死咱们家乡父老吗?”
这下所有人都闭嘴了。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说道:“你不是女的,要是女的去拦御驾,兴许皇上还能看上你。愿意听你的,调兵遣将。”
这个话题似乎永远都没有终点,永远也没有结论。
夜晚到来,所有人都早早地睡下,只等天亮的时候,好下船到岸。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人因为船体的摇晃,起身准备朝向水里尿一泡。
可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不对,为什么在河道里行驶的船,会看见一座黑乎乎的东西。
为什么应该岸边的树林村庄,此时变成了与天地一色的水。
突然想起来,大喊道:“坏了,大家快起来,我们被人卖到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