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们虽然一言不发,但眼睛却齐齐盯住身如渊渟的老者,面部的表情异常激动。
而老者见状却轻轻摇着头,说话的声音洪亮而平静:“都起来吧。你们不必用这种方式劝我,我既然做出决定就不会更改。”
可下面跪伏的人群却死活不同意,在一番喧哗后推举一位眼神炯亮的年轻人代表他们发言:“首长,这是白白送死,你不能去!我们这些人需要你,湖城的反抗军需要你,整片荆楚大地更需要你!如果没有你坐镇,我们根本无法对抗那群人渣败类!”
首长依旧摇头:“他们要的是我,如果我不去,那些被抓的袍泽都得死,而你们也逃不出去。”
“可是……你去了他们照样会死!首长,这就是一个陷阱,他们想用人命逼你主动现身,而你一旦露面,断无生还之理!”年轻人苦苦相劝,可就是劝不动老者。
于是在心情激荡之下,他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强硬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首长,你一人身系着整个荆楚大地的希望,只要我还在,绝不会让你离开此地!”
老者闻言轻声一叹:“一命而已,何惜此身。唐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一句宁为玉碎,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整整二十一万名袍泽牺牲!其中还不包括数倍的平民!我知道这是他们的阴谋,但这也是阳谋。今日我若避走,愧对天下苍生,也愧对这片生我养我的故土。”
“首长……!”年轻人说话的声音已然颤抖,他紧紧握住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拳,手臂上数条青筋高高凸起,显然在极力压抑着情绪:“首长,如果你是去救人,我绝不阻拦。但这是陪葬!你去了只会多送出一条人命,这种牺牲值得吗?”
老者微微摇头,上前轻轻拍了拍唐云的肩膀,浑浊的眼球中露出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有些事情无所谓值不值得。能和百万同胞死在一起,我死得其所。”
唐云耷拉着眼皮,低下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首长……我明白了。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有我的立场。得罪了!”
他的话音刚落,跪伏的人群中突然有十几道人影飞身而起。他们分作两路,一路去封锁洞穴的各个出口,另一路则掠到老者的身后,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
老者见状微微一叹:“唐云……你这是以下犯上,等出了湖城,我会治你的罪。”
“借用您的话,一命而已,何惜此身。只要您能安全出城,唐云甘愿受罚。”他说罢回身面对着其余跪地之人,语气铿锵地发号施令:“从现在开始,这里暂时由我指挥,你们立刻动身去监察各处出口,十分钟后,我们出城!”
“是!”跪地的人群纷纷听命起身。他们向老者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可就在此时,洞穴的某个入口处突然闯进来一个人,他的神色异常慌乱,跑动时还不小心被脚下的坑洼绊了一个趔趄,几乎刚见到人就大声嘶喊:“不好了,咱们被包围了!现在基地外面全都是邪教的爪牙,咱们……出不去了!”
“什么?”唐云闻言
瞳孔一缩,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这里是我们第一次启用的秘密基地,他们怎么会知道位置?”
在场的人群听到被困的消息,脸上纷纷露出惊惧的表情。他们六神无主地看着年轻的唐云,静静地等待命令。
可唐云初遭大变,自己也是心乱如麻,哪里还能发号施令?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迟迟不敢相信被困的事实。
“第一队第二队,你们去封堵主要入口,死战不退,不能放进一个敌人!”唐云身后的老者指挥若定,喝令之声沉稳有力:“第三队,分出兵力守住其他入口,第四队,去查看还有哪些出口没有被封,一旦发现立刻回报!”
“是!首长!”场内众人既然得令,立刻各司其职,纷纷小跑着离开。
眨眼间洞穴之内荡然一空,而唐云也回过神来快赶几步,打算追上离去的将官,和他们一同奔赴战场。
“站住!你不用去了。”
唐云惊愕转头,随后就见到身如渊渟的老者投来锐利的目光。他自知有罪,立刻回身单膝跪地,抬起头高声请命:“首长!请让我去吧!我以下犯上触犯军规,自知必死,可即便要死,我也要死在战场上,请首长……成全!”
老者平静地看着面前慷慨激昂的英武青年,语气没有丝毫松动:“军法如山,你让我如何成全!”
唐云苦求不得,情绪激动道:“首长!看在我一片丹心的份上,请允许我报国捐躯!我保证,此番死战,我会站着去,躺着回!”
老者沉声回应:“那我问你,如果我允许你戴罪立功,你还会不会做出违抗军令之事?”
“绝对不会!”唐云见老者的口风松动,急忙锤着自己的胸脯表态:“我唐云,以武尊之名起誓,从今往后对首长的命令无条件服从,如若违背,必受万剑穿心而死!”
老者见唐云发下重誓,这才缓缓上前将他扶起:“既然如此,我便许你戴罪立功。唐云,听令!”
“属下在!”
“这是属于湖城反抗军的武尊令符,从今往后就由你保管。另外,在我背后有一个通往城外的秘密出口,这个出口原本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你,是第二个知道的人。”
唐云当场就愣在原地,下意识地接过老者塞过来的令符,语气中透出浓浓的不解:“首长……这是……?”
老者在递出令符后顺势拍了拍唐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唐,今后荆楚大地的三百万军民就交给你了,你从地道出城后先去北方的襄城,那里虽然城小民寡,但有我经营多年的谍报网络和地下势力,望你谨慎使用。”
话说到此处,唐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老者是要让他临阵脱逃!
“首长,我不能去!前线的将士们正在拼死御敌,我怎么能丢下他们独自逃命?”
老者摇了摇头道:“这不叫逃命,这是保存实力。反抗军总要留下一点火种,而你,就是我选定的星星之火
。”
“首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刚才还为了被抓的袍泽舍身饲虎,为什么现在又让我背弃战友苟且偷生?总之我不会走,哪怕难逃一死,我也要和基地内的八百将士死在一起。”
“唐云!你发的毒誓都被狗吃了吗?”老者闻言虎躯一震,言辞严厉地呵斥道:“这是命令!你不得违抗!更何况你是想和我相提并论吗?我是三十万反抗军的统帅,是数百万荆楚民众的领袖!而你呢?一个小小的团级将官而已,就算送死也轮不到你去!”
“首长……我……”
“闭嘴!给我老老实实地听着!你知道我最不放心什么吗?就是你这个执拗的脾气!现在二十多万袍泽丧命在即,只剩下襄城、荆城等地还有一些残兵剩勇。我想让你带领他们活下去,可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完成任务?”
老者说着说着,突然叹出一口气,语气也放缓道:“唐云,你现在背负着剩余的数万条反抗志士的生命,你……明白了吗?”
唐云低着头想了想,终于吞下内心的苦涩,沉声应答道:“首长,我明白了。”
“这就好。”老者见唐云不再顽固,于是抬手指了指身后:“事不宜迟,你走吧。”
唐云点点头,按老者的指引打开密道,在即将进入时突然回首直视对方:“首长,邪教的爪牙既然能找到这里,肯定不会留下任何漏洞。你……和我一起走吧。”
老者闻言摇了摇头,略感欣慰道:“我原本还担心你会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现在看来你是心如明镜。去吧,带领剩下的袍泽活下去,没有把握时千万不要贸然行动。至于我,就不用你操心了。”
唐云欲言又止,直到老者挥手催促,他才满心悲壮地回头,消失在幽深的密道之中。
老者见状淡然一笑,几步上前将入口恢复原状,然后坐在满是泥沙的地面上喃喃自语:“唐云,你不要走我的老路,也不要让我失望。我葬送了二十一万将士,已无颜面对荆楚父老,现在能陪着他们一同死去,也算是死得其所,成全了最后的尊严。你去吧,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而人类真正的希望,也是千千万万个像你一样的年轻人……。”
老者自语了良久,直到洞穴外面传来惨烈的厮杀声后,他才站起身拍拍衣角,挺直腰板巍然伫立。
“哈哈……,老东西,果然逮到你了!”
轰!一团绚丽的火焰突然爆炸,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洞穴。来人用火焰杀死从背后追来的反抗军士兵,随后一脸狞笑地靠近老者:“老子抓你抓了三年,到今天才算是得偿所愿。”
老者听罢眼神一凛,正颜厉色道:“苏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也是人类,投靠邪魔外道无异于与虎谋皮,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我呸!”苏平啐出一道口水,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老东西,死到临头还想着挑拨离间。我是神族的狗不假,但他们答应给我一个神族的名额,你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