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潘东钦很了解父亲对贾鲁的感情,脱脱不是个绝情的人,现在能做得如此决绝,看来是伤心透顶了。
他不在乎贾鲁的生死,但不想父亲再受什么打击,丢官罢职的打击已经让这个老人心力憔悴了。
“我一直拿贾鲁当儿子一样看待,他不能死在别人手里!我也不允许别人玷污他的名誉。”脱脱平静地说道。“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在回避。如今挑明了,也算了去我一桩心事。”
“父亲大人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毕竟还有很多事情等父亲大人去做,别为了一个贾鲁错过中兴我大元的机会。”潘东钦知道父亲一直以来的愿望,希望能用这个远大目标来吸引脱脱的注意力。
脱脱明白儿子的孝心,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我最后的希望,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是你的,今后的中华大地都会是任你驰骋的战场。”
潘东钦心中一阵火热,强压兴奋的心情后,说道:“孩儿不会让父亲大人失望的。”
“只有智者才能主宰一切,东钦,你怎么看我们这次濠州大败。”脱脱对潘东钦的要求很严格,从不放弃任何一次考教他的机会。
“恩……”潘东钦沉思了一会,道:“本来一切都很清晰,可现在却变得扑朔迷离,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胆地说出来。”
“从父亲重掌相权到攻克徐州,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得非常的顺利。直到打濠州,运气似乎不在我们这边了。我们好象步入了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里面,刚要打濠州,父亲就因钞法的事情赶回京城,父亲刚一离开,针对濠州大军的阴谋就发动起来,调虎离山之后,紧接着是一个完美的斩首计划,打散濠州大军的组织结构之后,连夜发起总攻。一切计划得天衣无缝。”
“继续。”脱脱卧在大红桤木的暖椅上,到了一杯酒。
“整个计划一气呵成,如果说李超的反攻计划没把钞法事件考虑进去的话,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说得不错,考虑得很周全,为什么还说有扑朔迷离?”
“如果是其他白莲教神棍主持濠州防务,几乎可以不用想就可以肯定,有朝廷大员和白莲教勾结,与父亲大人作对。可根据孩儿安插在刘福通和郭子兴身边的耳目传回来的情报看,白莲教不但把防务全权交给李超,而且给李超的兵力也是非常有限和孱弱,摆明了是用李超来消耗我们的兵力,一点不像是早有预谋的样子。”
“如果说,是李超和朝中势力勾结的话,一切又无法解释。这个李超近两年才在白莲教中出现,原是匪首韩山童的关门弟子,韩山童死后,一直不得志,始终被刘福通排挤在权利中心之外,虽说是封剑山庄的首领,但脱离白莲教的封剑山庄只有一个空壳,不知道李超得到何方势力的支持,硬是把它搞得有声有色,前些日子还打下了滁州。”
“东钦,还记得我教过你什么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永远不要和你不了解的人战斗,该做的功课都做了吗?”
“父亲的教导,孩儿不敢忘却。早在两个月前,孩儿已经在李超身边钉了颗钉子。”
“恩!很好!”
“只是他的地位低下,现在还不能提供有用的情报。”
“这是自然,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孩儿很是疑惑,李超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为什么有如此大的能力左右整个江淮战局?有这样能力的人很多,但是有如此心智和计谋的人实在太可怕了!”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长生天是公平的,她让我们失去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会让补偿一些东西给我们,现在的状况不但不糟糕,而且,对我们非常有利。”
“父亲大人,此话怎讲?”
“现在我们由明转暗,从猎物变成了猎手,这不是很好吗!汉人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就是那只准备收网的黄雀!东钦,你记住!不管李超背后的势力是谁,他们的计划一旦启动,就没有机会停下来,到时候出来收拾烂摊子的还是我们父子!”
“是!”潘东钦对脱脱有种近乎盲目的信心,他知道父亲看事极准,绝对不会有任何偏差的。
“去准备准备,让你的人尽快盗出李超制造火炮的秘方,就算拿不到秘方,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毁去和大炮有关的人和事,这种武器太可怕了!”
李超一边烤着碳火,一边看着窗外长街对面的基督教教堂。木制的间壁墙、糊在窗上御寒效果近乎为零的窗纸,让李超非常想念那个有暖气有空调的年代。
现在这个时代的取暖方式非常简单,只要你出得起钱,你就会得到足够多的碳火,让你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体会春天的温暖。
“龙兄,你去过那座教堂吗?”李超习惯性地紧了紧身上的貂皮,虽然他并不冷。
“教堂?”龙潜听到这个新鲜的名词后一愣,长
身向窗外望去,“李兄说的是那个庙吗,洋和尚盖了几十年了,我从未进去过,不知道和中土的庙宇有什么不同。”
“龙兄,你们这里用不用煤取暖?”
龙潜一愣,他不明白李超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净问一些希奇古怪的问题,“李兄,你千里迢迢从滁州赶回来,就是想问我这些问题的吗,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小弟失陪了。”
“龙兄,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有时间在这里说废话吗?回答我的问题。”李超一脸正色地说道。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不允许任何人怀疑他的话。
龙潜一皱眉,道:“这句话要是出自其他人口中,恐怕早就血溅五步,李超,虽然现在你我是合作阶段,但我们只是搭档,不是朋友,明白吗!”
“老兄,别那么紧张好吗,现在人参的市场已经趋近饱和,再不想点赚钱的门路,你我都要去喝西北风了。”李超一反严肃的表情,和龙潜开起了玩笑。
不知道为什么,李超对这个危险的杀手用一种十分亲近的感觉。
龙潜摇了摇头,半晌才说道:“有钱人家用碳火,家道贫困的只能拣柴火取暖,用煤的人少之又少。你想怎么样?”
“怎么可能!早在宋朝中国人就已经开始烧煤!元朝经济丝毫不比宋代落后,烧煤的人怎么会越来越少!”
“怎么不可能!煤的价格不比木炭便宜多少,而且烧煤远没有烧碳安全,所以能买得起煤的人,也不在乎多花两个钱买碳烧。买不起碳的,就只能烧柴火。”
李超呆住了,他本想照搬某位同志在古代至富的方法赚他一笔,可没想到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彼其娘之!小说中的东西真靠不住!”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龙潜耐着性子和李超谈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
“我想制造一种更容易燃烧的煤,你觉得怎么样?”
“这主意很蠢!天然开采出来的煤都没人买,会有人买成本增加过的煤吗!”龙潜终于忍不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都很睿智的李超,为什么今天会变得如此愚蠢。
“哦,是这样啊。那我们谈点别的吧!”李超本就没抱太大的希望,加工工序增加,成本自然增大,就算使用效果良好,但在这个自然经济占主导地位的时代,不可能有太大的作为。所以,龙潜不是智商有问题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这件事的。
“我现在有笔大买卖,龙兄是否有兴趣。”
“说来听听!”
“朝廷为了解决钞法失利的问题,在近期内会从苏杭运到大都这笔漕运少说也有几百万两,如果得手……”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计划呢!原来都是馊主意!”龙潜非常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李超的话,“每年打漕运主意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最后哪个不是惨淡收场!”
“今时不同往日,朝廷刚刚损失了四十万精锐部队,现在又要防守白莲教的北进,漕运实力必定大减,如果掌握准确的情报,把握好动手的时机,有很大的可能一战功成!”
龙潜默不作声,开始在心中盘算李超的想法。
“而且,这次行动意义非同小可,朝廷失去了这批救命银子,将完全错过改革钞法的时机,那也就意味着整个大元帝国的经济全面崩溃!朝廷不但会失去财政依托,而且脱脱也会因为这件事情的牵连永远退出政治舞台!你我从此将会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你有整个行动的计划吗?”
“哈哈,老兄,我们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你应该很清楚,我在没有确切的情报之前,怎么可能制订出详尽的计划呢?”李超很清楚,龙潜动心了。
虽然李超接触龙潜的时间不长,但他已经很准确地把握到龙潜的性格特点,龙潜不怕危险,只要是对反元大业有利的,他什么都愿意做。他颠覆元朝的信念,有些时候都让李超这个投机分子汗颜。
龙潜看了看李超,冷冷地说道:“说吧,你这次又想让我怎么帮你!”
“哈哈哈,龙兄快人快语,不错,小弟这次来大都,确实是想请龙兄帮忙,如此庞大的计划,凭小弟一己之力是做不来的……”
“好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得到所有关于这次漕运的情报,而且,还要龙兄的全力配合。”
龙潜点点头,“既然我们能坐在这里谈,就说明我会帮你,现在我更关心的是君子堂能得到什么好处!”
“当然,按照江湖规矩,谁出的力最大,谁得到的也就最多。”
“你明白就好!这次行动非常危险,而且,你的人马派不上用场,整个行动都只能用我君子堂的人,所以,我顶多给你漕运的一成。”
“恩!龙兄这个提议很公道,不愧是北方黑道的霸主
。封剑山庄什么都不用做还能分到一成,这种好事实在是难得啊!不过,龙兄,我要提醒你,这次漕运不同以往,如果掉以轻心的话,搞不好会老猫烧须的。”
“好了,别绕圈子了,有什么直说。”龙潜听出李超话里有话。
“君子堂高手如云实力强横,刺杀、突袭自不在话下。可要是说到行军打仗,破袭扰敌,君子堂恐怕就力所能及了。我封剑山庄尚有数千千骑兵,应该会派上用场。仅仅给我一成,似乎不太公平吧!”一成的漕运银子远远满足不了封剑山庄和滁州的日常开销,李超免了滁州三年的赋税,封剑山庄又不对外出售武器,进帐的银子几乎为零,就算李超再豪爽,现在也必须对每一笔生意斤斤计较了。
“你不去做生意真是屈才!给你两成!”
“四成!”
“三成!要不就算了!”
“好吧,看在先师的份上,我就不和龙兄争了!”
“得便宜还卖乖!你这个奸商!要知道漕运的情报是绝密的,光是在这一项上的花费就绝不在少数,给你三成已经让你占了大便宜了!而且,朝廷失去这笔漕运银子之后,更无力对抗白莲教,你也会得到更多建功立业的机会,到时钱财女人对你来说还不是予取予留,要是连着点小钱还和我争,是不是有些太小气了!”李超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清楚得很,当场揭穿了李超的底牌。
“哈哈哈!”被说中心事后,李超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很开心地大笑起来。“和龙兄谈生意到是省力,当然!要不是这项工作的难度已经超出封剑山庄的能力范围,我也不会大老远来求龙兄帮忙,再说,小弟不是空口说白话,事成之后,封剑山庄还会给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君子堂在南方有任何需要封剑山庄帮助的话,小弟将不遗余力!”李超目光炯炯地看着龙潜,并很郑重地伸出了右手。
龙潜肃容道:“你知道这个承诺的代价吗!”
“当然,可我对朋友从不吝啬。”
“这笔买卖我接了,记住你的承诺!”说完,龙潜起身就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忽然站住,平静地说道,“我会在十天之内搞到漕运的情报,希望你的人也会在近期内赶到,另外,你现在还没资格做我朋友。
会晤的当天,李超就给李善长写了封信,让他派遣邓俞率领新近组建成军的黑云骑,赶赴沧州附近的盐山等待调遣。这封信通过君子堂在各地的分舵,很快被传了出去。
李超的信并未采用什么特别的联络暗号,但他不担心会有人偷看他的信笺或模仿他的笔迹,因为在这个时空认识他写的简化字的人,恐怕只有他自己。
元朝汉学不受重视,藏文、蒙文大行其道,尤其是帝师巴师八创造的蒙古新字,更成为了官方唯一行文用字,在这种文化条件下,想模仿并运用李超的简体字谈何容易,就连李善长也用通过李超留下的对照表,才能读懂他的信。
余下的几天李超都是在大都度过的,以往来大都,都是来去匆匆,办完要做的事情之后马上就走,从未有像现在这么有时间地参观这座有别于明清两代的帝国首都。
除了花街柳巷之外,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各个宗教的建筑。元朝对宗教采取了很宽容的态度,各种宗教共同发展,就连外来的基督教都在中国有相当的影响力,这是在明清两代所不多见的。
这一日,李超信步闲游,来到了东大街的永乐宫道观,早就听说永乐宫是神仙吕洞宾成仙的故宅,有道教圣地之称,里面的《朝元图》更是道家至宝,所以,不去看看就有些可惜了。
迈步刚要往里面走,忽然从道观之中传出一阵激烈的兵器撞击声,李超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原本有不少到上香朝拜的香客,都跑到兵器交击传来处——西跨院看热闹。
“不可能啊,蒙古人对兵器管理是十分严格的,而且私斗在元朝是绝对被禁止的,怎么会有人在京城重地争斗呢?”李超对这打斗甚是疑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针对自己的刺杀行动,毕竟现在的李超已经不是一年前初到大都的小人物了。
随着人潮的流动,李超也跟着来到了西跨院。
只见用细砂铺成的练武场中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身材修长、瘦削,仪表整洁,衣着考究,彬彬有礼,是个非常有数养,非常有风度的中年男人,他的对面则站着的,却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只穿了件破羊皮袄。地上还躺着两具尸体,那少年的剑上滴着血,由此看来,这两个人应该是死在他的手上。两旁的武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精光耀眼的兵刃,树荫下还摆着六七张紫檀木椅子。五六位武林名宿摸样的人,坐在椅子上。
也许是童心未泯吧,李超特别喜欢看热闹,尤其是这种打架的场面。回到这个时代后,还没见过真正的高手过招,看今天这两人的气势,应该是高手,要是错过了实在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