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这一手干得很漂亮,在这个危急时刻,主动让步并接受刘福通的领导,以此作为结成联盟共抗外敌的条件,这让他本不怎么样的声誉,一下子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郭子兴比邻徐州,最能感受到来自脱脱的压力,所以,李超提出接受刘福通领导的建议之后,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不论是声誉还是实力饱受打击的刘福通,没想到李超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向自己投诚,这不由得让他感动非常,要知道,他现在的状况比起纵横两湖、江西一带的徐寿辉来说,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李超和郭子兴在这个时候能向自己效忠,着实让他感动。相较同是小明王座下为臣的徐寿辉的不闻不问,要受用得多。
于是,刘福通马上命令芝麻李的残部马上退入濠州助郭子兴守城,芝麻李已经在徐州战死,他的残余部队由李武、崔德两员部将率领。
滁州城“啪!”滁州守备马雄把手中的战报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这个李超真是胆大包天,自己自身难保,还敢劫我们的粮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将军切勿动气,您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吗?”站在马雄身边,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提点道。
这个说话的中年文士,正是有江南名士之称的汪广洋,他是马雄手下的幕僚,由于其智计过人,所以,深得马雄的倚重。
“哦?此话怎讲?”
“第一,李超兵力不足万人,势难与我们匹敌,而且,在丞相北方军团的压力下,他李超已经是自顾不暇,更不可能在这个风头火势偷袭我们的船队。”
“第二,封剑山庄远离长江,而长江又在朝廷的控制之中,他们截获的船只要想不露痕迹地运走,拿简直是不可能的。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找一个地方把抢来的船只藏匿起来,等风声不那么紧,再行处理。可丞相剿匪在即,除非李超得了失心疯,否则完全没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第三,长江沿岸一直是朝廷的势力范围,出事地点距离封剑山庄至少几百里,李超拖着大炮等辎重能躲过当地守军的耳目,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汪广洋分析得头头是道,马雄不得不相信,“可据事后兵丁时候勘察,发现两岸的山中有六个可供藏身的炮台,而且还有叛贼尚未使用的铁弹丸。江淮地区除了朝廷军队外,只有李超的封剑山庄有大炮,而且,在沿岸还发现了大量被摧毁的投石机残骸,样式和当时李超攻打濠州时使用的一模一样,这又做何解释?”马雄是武进士出身,多年的行伍经验让他更相信实际存在的东西。
“学生
正是因为去过伏击现场,所以才能肯定行凶者绝非李超!”汪广洋坚定地说。
马雄了解汪广洋的个性,知道他既然能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说道:“先生有话请讲。”
“设在岸边山坡上的炮台,距离河中央足有两里之遥,就算我大元射程最远的碗口铜铳也打不了那么远,虽然火器早在前朝就被普遍使用,但到了我朝西征的时候,才把火器的技术提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学生实在想象不出,一伙妖言惑众的乱匪,能拥有比我大元还要先进的火器。”汪广洋虽是文人,但生性好武,对兵器更是情有独钟。
“先生的意思是,有人嫁祸给李超?”马雄问道,“可谁会嫁祸给他呢,嫁祸给李超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些船的补给被劫,除了钱钞上损失一些之外,对我们滁州并无多大影响,李超狡诈多智,不会看不出来,更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做这样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这里面可能牵涉到其他人的利益在里面,至于谁会这么做,谜底呼之欲出。”汪广洋手摇折扇,不紧不慢地说道,“五十艘船组成的运输船队,绝不是一般水贼敢下手的,而且,船队的航线和时间都是绝密的,从战况来看,二十艘包括旗舰在内的战船被全歼,五艘商船被毁,三千多水师无一生还,这样规模的伏击战,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发动的。”
马雄虽是一介武夫,但能被脱脱指派为滁州守备,自然有过人之处,仔细回味了汪广洋的话,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汪广洋见马雄脸色一变,微微一笑,合拢纸扇,倒转扇柄,在长几上写了一个“李”字。
李姓在定远和滁州都是大族,姓李的人在当地占有相当大的比重,南方,尤其是长江以南的各个省,多是以汉人为主体,他们的家族观念非常强,家族族长的权威,往往比当地的县官还有大,甚至在一些偏远的地区,族人只知族长,而不知县官。
这种情况在元朝跨海攻打倭岛受挫损失了大部分的船只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所以,在夺取定远的时候,李善长以当地族长的身份向李超投诚之后,定远就完全归李超所有了。
滁州城中的百姓,有半数是姓李的,而且多少都和族长李文忠有些亲戚关系,马雄上任伊始,就着力和李文忠搞好关系,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位置能不能坐稳,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李文忠。李文忠本是个读书人,世代经营祖业,滁州一半以上的商铺都是李家名下的产业,财雄势大的李家,以航运业为主要经营手段,马雄为讨好李文忠,特意把军队补给运输的肥差给了李家,李文忠也投桃报李,事事给马雄方便,所以,马雄这
个滁州守备也当得是顺风顺水,没有什么麻烦。
但在定远发生族长李善长率全族人投靠白莲教叛匪的事件之后,马雄似有意似无意地开始处处制肘李文忠,并在军队中排斥李姓军官,尤其是和李文忠有亲戚关系的人,不是被调离,就是被降级。李文忠的商铺也经常无端地遭到士兵的骚扰,李文忠多次对此表示不满之后,双方的关系不但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马雄还剥夺了李文忠为军队运送补给的权利,并把这个差事交给了李文忠的竞争对手——纳哈出。至此,双方彻底交恶。
“李文忠?!”马雄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特意压低了嗓音,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
汪广洋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了,这么做不仅可以打击他的竞争对手,还可以给将军您一个警告,然后再嫁祸给李超,做的真是干手净脚,而且,这些东西无关滁州的痛痒,对大局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整个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
“先生推测得有道理,可这件事可大可小,我滁州城内有半数以上的兵丁都姓李,要是一个应对不好,很可能引起哗变,但那个时候可就不好收拾了。您有李文忠勾结水贼的实际证据吗?”马雄问道。
汪广洋微微一笑,“将军明鉴,做这种事情怎么会留下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呢,就算是有也不会轻易让人找到。捉贼拿赃,这到是不假,可丞相已经攻取徐州,要不了多久就会发动总攻,北方军团的总兵力在四十万以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压过来,白莲教的叛匪万难抵挡,要么投降朝廷,要么攻打滁州,打开长江通道,从水路逃往南方。将军,这个战略大前提下,滁州在丞相和朝廷的心目中占有怎样的地位,您应该很清楚,如果在这个时候,出现什么不应该出的岔子,那将军您……”
汪广洋的欲言又止,让马雄听出了弦外之音,马雄是大都人氏,至正五年朝廷开科取仕,马雄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夺得了当年的武进士,后来因看不惯官场的明争暗斗,才讨了个外放的差事,可又遭到其他官员索要贿赂,马雄一气之下本想辞官回家,是脱脱认为他是个人才,上下打点让他顺顺利利地当上这个滁州守备,所以,马雄一直对脱脱感恩待德,这次江淮战役,马雄打得很坚决,一直贯彻脱脱的战略意图,几次打退了刘福通的进攻,彻底断绝了刘福通南渡长江的愿望。
马雄是个聪明人,他怎么不知道汪广洋的意思,万一李文忠在这个时候闹出点乱子,他马雄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文忠文武双全,府中上千的死士更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我和他还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这让我如何下得去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