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阴冷的冬日,随着年关岁尾一天一天迫近,军机处也忙碌了许多。
已经将近年末,按照帝国制度,各省郡的军政主官一批一批络绎不绝的请进京述职,负责接见的八公主安奕雪毫无架子,一概便装坐谈,以示随意不拘,从钱粮军马整训,到胥吏俸禄支收、从备耕修渠,到竞买开埠,以及地方民情习俗、宗教信仰等等,海阔天空漫无边际,如同家人般的夜话家常,甚至还有高僧雅士也在其间予以接见,诗文书画风花雪月无所不谈。
十四公主安琪儿见“政务厅”将官军吏都是一片无声忙碌,没有人有空闲,却是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再看侧厅的休息室内,其中等着等候接见的人还不少,除了数位奇装怪服的塞上僧俗首领偶尔附耳低语几句外,武官一色的正襟端坐,虽然房中汤茶点心皆备,甚至还有烟草预备着,但武官们如同泥塑菩萨一般瞠目而坐,烟不吸茶不啜默然不语,就是文职官吏也肃然端恭,偶尔吃点心,点汤点茶,也是用毕即归原位,绝不交头接耳,等候的侧厅中一片寂然。
十四公主安琪儿也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以为自己也应该在这侧厅中等候,便一脚踏进侧厅,厅内的武官们立时齐刷刷起身,双手胸前交叉躬身行礼,十四公主安琪儿的阶级比他们都高,这些武官虽然来自不同的驻地军团,按军律自当敬礼;而文职官吏则作揖为礼,十四公主安琪儿亦一一还礼,一番忙乱,这时便有“军机处”射月姑娘奉命过来请十四公主到暖阁就坐。
宽大敞亮的暖阁里,火炉的木炭烧得红亮红亮,暖烘烘的。围着火炉,安氏皇朝几位坐镇帝都的公主拉着十四公主安琪儿白生生的小手聊得正欢,姐妹们传说欢快的笑声,一片热火朝天的架势。
“军机处”暖阁里,除了摄政长公主安陌然殿下,还有三公主安影儿、四公主安小娆、八公主安奕雪、十公主安嘟嘟等一干安氏皇朝的金枝玉叶在座。
摄政长公主安陌然殿下虽然与这几位说着军政事务,却不时有“内阁‘和”军机处“的职员递进手折条陈来启禀请示,有的说调防,有的说驻节,有的军备,有的补给,不一而同。
“兵工军火,现在‘军务省’所属‘军械局’监制着,北库开矿所用、火器枪炮上所用的火药,受潮坏掉极多,虽经翻晒炒干,炸力也较前大弱,局长以下、库官以上诸人,玩忽职守,按律记过罚俸。此件转‘军务省’存档。”摄政长公主安陌然向等候座前的“民务省”胥吏口述指示道。
八公主安奕雪一旁笑道:“如今‘民务省’管得太宽,举凡河渠、水利、塘堰、海防、城关、船政、矿冶、工场,什么屯垦、营作、修缮、柴炭、桥梁、渡港、渔猎、河运、舟揖、作坊、铸钱------民生国脉,鸡毛蒜皮,但沾一个‘民’字儿就和‘民务省’干连。顾二公子现下是河渠漕运、屯田水利、城建物流,一应琐碎,都是一把抓,都要管一点,怕是事多物杂,难以兼顾啊。”
“呵呵,”摄政长公主安陌然笑道,“这‘民务省’确实是管得太宽。嗯,这‘民务省’职掌条例也是时候该修订修订了。”
摄政长公主安陌然顺便向不太谙熟“民务省”职掌权务的十四公主安琪儿解说数句之后,马上接着说道:
“这眼看着年关越来越近,从今儿个起,这各大行营军中兵士们过年的米面、肉菜、果蔬、鱼蛋、被服、春联、军械军需、防治冻伤
腹泻的一应药丸膏散、防寒取暖的油脂手套柴火石炭等物,还有出塞伤残的将士、家境困难的军丁家眷、寡妇孤儿,该用钱的,各省各部都应该尽快准备着,要责成各相关部门拟出条名册上报,一边‘军机处’所属的‘监察科’要尽快核实名册,一边‘抚恤资管处’这边就要拟出汇总大概所需的银钱额度,该调运的调运,该采买的采买;还有各衙署部门的机关胥吏,年货奖金都要早早准备齐整。不要怕花钱,这两头也俭省不下多少,就不要俭省了。总之这年一定要过好,平平安安皆大欢喜。”
摄政长公主安陌然这边一头说,下头负责记录的文员一头记,说完了也记完了,等转录成正式公文,陌然过目无误后,就可盖印签押下发知照各部门衙署办理了。
众人正说着话间,外面忽然一阵欢呼喧哗,这在严肃紧张的“军机处”是极罕见的事情。
“诸位公主大喜了,塞北报捷!雷黑老将军与十爷、十二弟爷经拿下羌城!西羌大捷!”众人正疑惑间,射月笑逐言开的进来报喜,也揭开了外面喧哗的原因。
摄政长公主安陌然接过捷报文书,无动声色。
实际上这个消息长公主安陌然殿下早已经通过北方行营绝密电文传讯知悉了,秘而不宣完全是故意要给大家一个惊喜。看完了雷黑的捷报,心心中想的却是自己的亲弟弟十二阿哥安筱攀在己方伤亡极大,“黑鹰军团”上下群情汹汹叫嚣着要杀俘虏泄愤的紧要关口,没有把持不定,而是力排众议,对于这一点长公主非常赞赏,看来自己这个小弟,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如今已成长为可堪大用、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欣慰之余,口中却道:”“西羌即下,随后的设县守土,琐事繁多,诸般细务,‘军机处’当尽快与内阁商议妥当,派遣精干要员接管。”
放下手中捷报,长公主安陌然殿下并无多少喜色,忧虑似更深,说道:“本宫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十四公主安琪儿奇道:“拿下西羌,斯林老贼去一强助,大姐还有何事要忧心的呢?”
“本宫担心的是明年塞上粮食够不够吃,塞上一千多万民口,另外狼群一百多万军口,一军至少当三民,若耗用豆麦粟米喂养马,则一马耗粮至少可当五口,塞上大略总有两三千万口要吃饭,饿肚子就是大问题。这战马所耗豆麦草料虽然以冬春为多,也不能马虎,明年马粮储备从现在开始预储,前者四爷建言,马粮储备要比往年再增加三成。本宫之意,宁多勿少,这贼老天,谁知他明年是什么光景?马粮预储要比往年增加五成才是。塞上这么多军民男女、战马牲畜,嘴一张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一旦缺粮,军志懈怠,民心不稳,诸位皇妹切不可轻忽。”
四公主安小娆赞成道:“我们从现在起,就得当多方筹集粮食,人吃马嚼,应付战事和赈济。多准备几手,就真有什么急难,我们应付起来也有底气。”
“另外,塞上战事打到如今,已经渐现反客为主的态势,可能用不了多久,斯林老匹夫就要授首完蛋了。这越来越多的战俘从塞上各地驱赶东来,往帝国内地迁移,我看,西方行营方面小十五那儿要预先筹谋了,这些战俘奴隶如果大批冻饿而死可不行,呵呵,修路挖渠开荒采矿等各种苦力活计,有了这批战俘奴隶,帝国青壮劳力不足之弊就可以大大缓解了,后面还陆续有大批战俘奴隶到来,军机处与内阁又将不得安生,大大忙碌了。”八公主安奕雪笑
着道。
摄政长公主安陌然摇头叹息,道:“没有别的法子,只有咬牙硬撑了。现在帝国关东是一大堆事情,漠北是一大堆事,眼见塞西还有天南都是有一堆忙也忙不完的事情接踵而来,现在就是再多几万战俘奴隶也不过如此。只是这人手还得增加,层层分权负责,倒也不是很繁难。谁让父皇麾下的狼群兵将一个赛一个的剽悍猛锐呢?”
众姐妹听罢,都是一阵大笑。
这时的帝都城外,已近黄昏时分,关东大豪常三太沿着帝国驿道急急奔驰。
“狼都”平日里虽然多是在二更初关闭城门,但若有“城防司”军令,也可能一到起更时分就闭城吊桥了,他可不想今儿晚上在城外白白等上一宿,那可就误主子了大事了。
在一般帝国平民的眼中,城里专门经营贩卖兽皮的常三太,是家资饶富急公好义的地方富豪,是长袖善舞经营有方的大商巨贾,如此而已。
而一些稍许了解常三太底细的人,却知道在常三太的背后,其实隐藏了一股被他倚为奥援的势力,关东“黑水派”。
作为关东重要的武林门派之一,“黑水派”的声势一时无两,常三太其实就是“黑水派”中重要任务之一,,地位相当高。
常三太本身经常在关东走动奔波,为门派的事,为生意的事,劳碌奔忙,难有消停之时,但是又有谁知道在他的假面之下,还有另一重假面呢?
扬鞭策马,匆匆过了城关,常三太总算松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常三太横穿了半个都城,出现在一家澡堂之前。
常三太毫不迟疑地钻进澡堂,上麻石台阶,推开阁楼的雕花门,轻车熟路的走入阁楼。
阁中厅堂富丽堂皇,门窗桌椅、案几屏风皆古意盎然,壁上挂了几轴笔墨酣畅恣肆的写意山水。夜风如丝,微微凉人,常三太独个坐在阁楼内慢慢饮啜,十分舒适。
突然间,他感觉到一股阴森隐晦的气机隐隐逼迫而近,似欲窥探。
眼中射出凌厉之极的精芒,翻手之间,常三太手底下已经夹了几柄蓝芒幽幽的小匕首,警惕地环视四周,但并无异象。
疑惑之余,常三太更加警惕,多年的谨慎小心已经让他躲过了多次杀身之祸,重新回到阁楼之上,猛见闪出一个女子,在圆茶几边亭亭玉立。
定睛一看,肌凝冰雪,艳光四照,娉娉袅袅,如风摇柳,却是难得的一位绝色美女。
“咦?夜凝香,怎的是你?”常三太脱口低呼。
“常师兄,几年不见了,莫不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日子过久了,就不认得小妹我这山野丑丫头了吧?”那美女夜凝香嗤嗤笑道。
常三太摇摇头道:“小妹说笑了,公子还好吧?”
夜凝香掩口而笑,艳媚入骨地道:“霍都公子这次着我来,就是来看看现在鼓动关东各处暴动的情形如何?”
常三太说道:“现在经过愚兄的策动,现在大量的工匠、学生、商贩、农民、商人、作坊主、煤窑主,都已经鼓动起来,秘密的聚集串联搞得如火如荼,不出意外,将在大年除夕之夜,发起总暴动!”
“好,公子果然没看错你。”夜凝香浪笑道:“我们‘天妖宗’霍州总部会给你最大的支援,师兄尽管放手去干,将‘狼都’闹得越乱越好。哈哈哈-----”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