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兰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不过她的这些小动作全都被细心的北宫雁给观察到了。她的眼神跟随着苏若兰向毫无所觉的张耀灵看了看,一双灵动的眼眸一转,脸上就有了一抹了然的微笑。
“公子,不管是什么缘由,若兰妹妹这么一个人单身上路总是不妥。咱们既然遇到了也算是缘分,就让若兰妹妹跟我们一起走吧?”北宫雁亲亲热热地;拉着苏若兰的小手。语气虽然是探询,但是眼神却很坚定。
“雁儿,你知道这个小丫头,是为什么逃出来的吗?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可是……”张曜灵忍不住了,准备揭露出这个楚楚可怜一脸无辜相的小姑娘的真面目揭露出来。
“不许说!你不许说!”眼看张曜灵张着嘴要爆出自己的秘密,苏若兰大羞,还不等张曜灵说些什么,就已经跳了过去一把捂住了张曜灵的嘴巴,阻止了张曜灵的爆料。
“呼……”张曜灵好不容易才甩开苏若兰不依不饶的嫩白小手,避免了自己被一个小丫头憋死的悲惨命运,随后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丫头,你要杀人灭口啊?”
“不许说就是不许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苏若兰丝毫不怕地对上了张曜灵的白眼,一边说一边还不忘了露出小白牙威胁着张曜灵。
“你……”张曜灵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做点什么,吓唬吓唬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但是一旁伸出来的一只白皙修长的玉手拉住了张曜灵的手臂,阻止了张曜灵的举动。
“雁儿,你不知道,她……”张曜灵虽然不是真的要做些什么,但是看着那只手的主人,还是有些无奈。
“公子,你不用说,我知道的。”北宫雁收回了手,对着张曜灵盈盈一笑,一下子就让张曜灵没了脾气。
“好了,若兰妹妹,这一路也挺辛苦的吧?跟我走吧,我们先去马车上歇一歇吧。”北宫雁转头,对着苏若兰温和地说道。
“谢谢雁儿姐姐!”苏若兰甜甜地应着,浅笑嫣然。不过在转身向马车走去之前,她还没忘了对着张曜灵做个鬼脸,然后才背着小手,气定神闲地走上马车。
“雁儿,你真不知道,其实她……”张曜灵还是希望揭露出苏若兰的真面目,虽然他也知道既然遇到了,就不可能再丢下她不管。不过这个小丫头这么无法无天,总要让她吃点苦头才是。
“公子,你不必说,雁儿都明白的。”北宫雁深深地看了张曜灵一眼,微微垂着螓首,柔柔地应道,“若兰妹妹这次一个人跑出来,是不是和她的亲事有关?”
“你知道?”张曜灵惊异道。这个消息他也是刚知道没几天,不过这种无关痛痒的消息他也是一笑置之,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有哪一个家伙要倒霉了,然后就放下了,并没放在心上。北宫雁一向都是忙着处理河洛斋的生意,忙得不可开交,怎么连这种八卦消息这么清楚?
“雁儿本来不知道,不过看着若兰妹妹的神情,就能猜出来了。”北宫雁低低地答道,幽幽地说着,“在上邽相处了这么久,若兰妹妹的心思,我早就猜出来了。”
“这小丫头,冒冒失失的,就这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要说这婚姻大事,怎么能这么任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有些不大妥当,但是也不能这么胡来啊?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点点委屈都受不得,真替那个倒霉的窦铣悲哀啊……”张曜灵也没多想,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在这个世界待久了,这时候的张曜灵已经有了一派味道是的架势。
“公子,”北宫雁黯然地叹息了一声,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张曜灵,幽幽地说道,“公子算无遗策,对什么都看得通透。不过对这女儿家的心事,公子真是……唉!”
北宫雁最后也没说出什么定语来,最后一声长叹,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也回到了马车上,不再搭理张曜灵。
“我怎么了?唉声叹气的干什么?”张曜灵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没有忘了正事,翻身上马,招呼着众人重新上路。
“我是公子,又不是小姑娘。这女孩子的心事,我怎么了解?”对于别的事情张曜灵或许可以用理性去解决,不过对于这个感情经历近乎一片空白的初哥来说,了解女人实在是太困难了一些。
车队在停顿了一段时间之后,再次不紧不慢地重新上路。北宫雁坐在马车车厢中的一角,笑意盈盈地看着缩在马车后厢一角的苏若兰,笑意甚浓。
“若兰妹妹,这次为什么跑出来啊?”眼看着苏若兰脸上绯红一片,呼吸也有些急促,北宫雁微笑着开口打破了沉默。
“啊……这个……”苏若兰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地乱转,正在急速地想着说辞。
“是不是你家里逼你嫁人了?”苏若兰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北宫雁忽然又问道。
“嗯。”听得北宫雁的问话,苏若兰如玉的俏脸上更是羞红,但是沉默了
一会儿,最后还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蚊蚋般的哼声。
“若兰妹妹,我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北宫雁的身体前倾,距离苏若兰更加近了一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公、子?”
“啊!”北宫雁的语调并不高,但是却让苏若兰的娇躯明显地一颤,伸出两只手一把捂住了红得发烫的脸颊,底气不足地哼哼道,“雁儿姐姐,你……你胡说什么呢?”
“是我胡说吗?还是你做贼心虚不敢承认啊?”北宫雁饶有兴趣地看着苏若兰的窘态,笑语盈盈,“难道你不喜欢我家公子吗?”
“谁喜欢那个坏家伙,对人冷冰冰的,一点修养都没有,名声也差。像这样百无一处的坏家伙,鬼才会喜欢他呢!”苏若兰的俏脸还是红红的,但是她还是强忍羞意强辩道。
“真的是这样吗?”北宫雁凑得更近了一些,细细地观察着苏若兰红彤彤的玉颜,“唉,本来我还想着帮你一把的,没想到是我猜错了,你对我家公子没有那个意思啊!算了算了,是我多管闲事了,若兰妹妹好好休息吧,到姑臧还早呢。”
说着北宫雁伸出小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似乎真的准备睡觉了。
“雁儿姐姐,你……”眼看着北宫雁的言语中大有深意,苏若兰就有些着急了,她弱弱地说道,“……你先别睡好不好?”
“不睡干什么呀?若兰妹妹还有什么事吗?”北宫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好奇。
“雁儿姐姐,你是不是都知道了?”苏若兰把自己的脸颊深深地埋进自己的两手中,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问道。
“知道什么呀?我怎么不清楚呢?”北宫雁好笑地看着鸵鸟一般的苏若兰,故意问道。
“雁儿姐姐,你一定什么都知道了,别再逗若兰了好不好?”苏若兰一把抬起头来,转身扑到北宫雁的怀里,扭着身子就不依地撒起娇来。
“你这小丫头,终于承认了,是吧?”北宫雁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指点着苏若兰红彤彤的脸颊,很有些得意地问道。
“雁儿姐姐,是不是真的那么明显啊?”苏若兰也是一个极聪慧的女子,此刻一想明白,就知道刚才北宫雁是故意在逗自己说话,不由得更加羞涩难忍。
“也不是太明显,只不过这么多年,看出来一点点也不足为奇啊。”
“真的吗?那……”苏若兰大惊起身,先是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随后又低下头去,期期艾艾地小声问道,“……那……他……知道吗?”
“他?他是谁?”北宫雁愕然道,而且还故意在那个“他”上加重了语气。
“雁儿姐姐,你在这么说话,我就不跟你说了!”苏若兰负气地转身,背过身子不去看背后笑得得意的北宫雁。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着苏若兰真的有生气的趋势,北宫雁也就不再开玩笑了。她伸出手将北宫雁背转过去的身子又掰了过来,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家公子,不过……”
“不过什么?是不是那个家伙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苏若兰瞪大了眼睛问道,鼻息咻咻,显然很是紧张。
“这倒不是,公子这几年来一直都是忙着正事,虽然在外人看来有些荒怠,但是他其实一直都没有闲下来过。这几年若兰妹妹你也是看得清楚,除了你之外,公子从来都没有和别的女子有什么瓜葛的。”眼看着苏若兰那副紧张的样子,北宫雁马上为张曜灵做出了澄清。
“那是因为这几年这个坏家伙还没长大,还没想到这个方面吧?”苏若兰脸上的紧张消褪,但是嘴里还是碎碎念地有着不小的怨气,“这几年哪次见到这个坏家伙,都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惫懒模样,看着样子就来气……”
“其实……”北宫雁故意拖长了语调,然后才慢慢地说道,“……公子在姑臧还有一个没过门的未婚妻。”
“什么?未婚妻?哪里来的?我怎么不知道?”苏若兰一听,那身体马上就弹了起来。她神色不善地凑到北宫雁的身前,眼神之中有道光芒闪过。
“那是公子从小就订下的娃娃亲,对方是酒泉伯谢艾将军的独女,名叫谢盈雪,比公子大三岁,和公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适合公子一起长大的呢。”北宫雁好笑地看着像护食的母鸡一样的苏若兰,细细地为她解释。
“完了完了,那个坏家伙原来早就有人定下了,下手怎么就那么快呢?”苏若兰突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无力地瘫软了下来,脸上焕发的斗志也消褪得无影无踪,只是嘴上还是不停地小声念着。
北宫雁看着苏若兰那副斗败公鸡一样的可爱样子,一开始是觉得好笑。但是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自己,这心中马上就是一黯,微不可闻地低叹了一声,垂下头去不说话。
“不管了,本姑娘都已经跑出来了,哪里还能再跑回去?既然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就破釜沉舟拼一次!被人定了又怎么样?本姑娘不怕她!”本来坐倒在马车底上垂头丧气的苏若兰,忽然又斗志昂扬地直起了身子,一手紧紧地握成拳,像是在发什么誓言一样,倒是让独自黯然神伤的北宫雁吓了一大跳。
“雁儿姐姐,我已经决定了,那个坏家伙虽然没什么优点,不过总比那个讨厌的家伙要顺眼一点。我决定坚持到底,你支不支持我?”苏若兰把目光转向北宫雁,北宫雁分明看到她的眼眸深处燃烧起了两团火焰。
“呃……好……好……”北宫雁一愣神,不过看着小宇宙爆发的苏若兰,只能连说几个好字。
看着一个人坐在那里绞尽脑汁想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策略的苏若兰,北宫雁先是为这个大胆的小丫头有些好笑,但随后却忽然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这个小丫头虽然冒冒失失的,行事也是这么胆大妄为。不过她可以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真的好难得。唉,我真的,好羡慕她呢。
车声隆隆,掀起烟尘滚滚。在空旷的道路上,这一支车队就这样一路匀速前行,就这样,一直又走了一天,直到第二天的午时,才看到了远处的一座巍峨雄壮的高大城池。
“三年过去了,我终于又回来了。”
张曜灵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看着远处那一座影影绰绰的高大城池,心中有了一丝感喟。
自从六年前接受使命奔赴陇西之后,自己就一直在上邽城忙着处理各种事务。除了三年前曾经回过家一次之外,这一次回家,已经又隔了三年。作为一州之主,虽然在名面上,他只是一个喜好玩乐把政事推诿于旁人的不务正业之辈,但只有他和有限的几个亲近之人才知道,这几年,他其实一直都没有闲下来过。
种棉花,做生意,推广印刷术,这些琐事虽然有北宫雁帮助他,但是北宫雁并不了解他的深意,他还需要统筹规划,隐藏起自己的身影,小心翼翼地韬光养晦,以免引起他人的觊觎。
而这些年陇西各地都办起了大大小小的官学,许多庶族子弟从这些学校中成才,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学校的办学经费,其实都是张曜灵一手筹集的。王猛作为刺史府的头号幕僚站在明处,但是许多大事都是他和张曜灵一起协商之后才拍板决定好的,张曜灵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悠闲自在。
他知道,自己闲不得。
当年元气大伤的苻秦,这几年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虽然掌控的底盘小了许多,但是实力却没有减少多少。尤其是这几年跟陇西的双边贸易开展之后,虽然张曜灵得到了更大的好处,但是苻秦一方也是受益匪浅,商业也聚敛了不少的钱财。尤其让张曜灵注意的,是那一个命中注定终有一战的大敌苻坚,他现在的生活,比之前还要好得多。
而南面的晋室,这几年虽然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是哪一个横空出世的桓温,他的声势却是如日中天,越来越显眼。他在朝中掌握的大权越来越大,两次北伐虽然都没有取得多大的战果,但是也有着一些不小的收获。关键是在势弱的晋室面前,桓温,已经有了独揽大权的趋势。
这就是张曜灵临近的两个对手的现状,苻秦与自己有夺地之恨,将来自己要想前进一步,那就必须从苻秦手中夺回关中之地,两者之间难免一战。而南面的晋室,虽然张曜灵现在还是打着对方的旗号,现在双方还是名义上的一体。但是张曜灵知道,当自己收复关中之后,这一份短暂的和平,也就到了终结的时候了。
那一天,就快要来到了。
座下的马儿缓缓地向前行进着,张曜灵一个人坐在马背上,无声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灵儿——!”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张曜灵,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呼唤,他一下子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转头向前急望,果然看到了那个自己熟悉的身影。
“娘——!”
不知不觉,张曜灵已经走到了城墙根。大喊了一声之后,他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去,脚步如飞地向前冲去,迎向那一个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全的怀抱。
“娘!”
张曜灵的脚程极快,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已经跑到了那个迎着自己跑过来的身影面前。略微地愣怔了一下,张曜灵马上像乳燕投林一样一头扎进来人的怀抱,久久不愿起身。
“臭小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这一个让张曜灵感到最温暖最安全的怀抱,当然是属于他的母亲,裴凤如的了。六年过去了,裴凤如风采依旧,她低下头看了看怀中已经长大了的儿子还像小时候一样痴缠着自己,不由得伸出一根手指在儿子的额头上轻轻地按了一下,带着宠溺的语气笑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