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张某人。”张璩淡笑着望向惶恐不已的郎坦,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只是眸中却是一片冰冷,说出来的话也是没有半点温度,“郎大人好兴致啊,如此深夜还不入睡,可是在等什么吗?”
“大人说笑了,城外大军围困,在下有些焦虑,所以尚未入眠。”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郎坦却不敢去擦,强笑着说道。
“哦,看不出郎大人倒是一片忧国忧民之心啊,真是我辈楷模啊!”张璩赞叹有声,只是听在郎坦的耳中却犹如重锤般字字敲在他的心中,后背开始沁出冷汗。
不去看郎坦那张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张璩冷哼一声,沉声道:“只是不知郎大人在今夜派了近百人去城门干什么呀?怎么我一点都不知情啊?”
话音一落,郎坦只觉得双腿一阵发软,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强定了定神,强笑道:“在下只是担心城防人数不够,所以……所以才把家将送到城墙上协助守城。一时忘……忘记了向大人禀告,这……”
“郎坦!”张璩嗔目怒吼,一下子打断了郎坦的话语。竭力保持镇定的郎坦再也坚持不住了,全身一颤,最后全身瘫软到地上。张璩怒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真当本官是瞎子吗!把李嘉带上来!”
伴随着这声怒吼,两名士兵从后面拖着一个人走上前来。对,是拖,因为被带上来的李嘉早已经像郎坦一样瘫成一团,再也站不住了。
张璩右手指着面色惨白的李嘉,冷声说道:“郎坦你可认识此人?”
“在……在下认识!”看着对面死狗一般的李嘉,郎坦的心已完全坠入谷底,有心假装不认识,但看着火光中的张璩面上的冷笑,郎坦咬了咬牙,只好据实说道。
“那你可知他今夜做了什么事?”张璩继续质问,口气中已没有了一丝客气。
“知道!”郎坦已不敢再看张璩的脸色,面上一片死灰,颓然道。
“好,知道就好!终于承认了么?”张璩目光灼灼地盯着瘫倒在地上的郎坦,冰冷的声音响起,“郎坦啊郎坦,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前日你还为守城出谋献策,你那计策虽有不妥之处可我也以为你是为守护这一方百姓而殚精竭虑,对你也是好言相慰。谁想到你转头就和羯胡军勾结在一起,竟然要和敌人内外勾结,将这桴罕城拱手送出。若非我凑巧遇到这群潜伏的敌人,并且恰好看穿他们的伪装,此刻桴罕城早已是一片尸山血海!郎坦,身为一方父母官,不思守护本城百姓水土,却要让百姓受那战火荼毒,你可对得起你这官位,你可对得起这数万百姓!”
张璩这悲愤的话语掷地有声,在这深夜传出很远。郎坦本来已经成了一团烂泥,谁知此刻突然不知为何来了力气,霍的一下竟然站了起来。看到郎坦的异动,前排的士兵马上上前用明晃晃的长刀对准了他,小心地提防他暴起伤人。
尽管前面刀光霍霍,但站起来的郎坦却犹若未觉,他阴狠地盯着张璩,眸中一片血红:“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还不是你们逼的!我好心好意的献上一条妙计,谁知你们这帮目光短浅之辈不但不
采纳,反而对我冷嘲热讽,视我为不顾百姓死活的自私自利之辈。你们这些大人如此伟大崇高,怎么不去出城把围成的羯胡军赶走,你们不是忠臣吗?只有我一个人才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郎坦,我等何曾对你冷嘲热讽?这只不过是政见不合罢了,怎会如此污蔑于你?你……”张璩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着郎坦。
“是,你没有说,可是好多人都这么说!”郎坦一下子打断了张璩的解释,恨声说道:“而且你嘴上纵然没说,心里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我郎坦一心为公,竟被你等肆意诬蔑。好,很好!你们不是说我是个不顾百姓死活的自私自利的小人吗,那我就做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不顾百姓死活!”
看着已经陷入疯狂的郎坦,张璩暗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怎可如此想?我可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就算有一些人误解于你,但这也不是你通敌卖国的借口!纵然有些你的留言蜚语,这不过是小事,只要过些时日即可澄清,无需在意。但你通敌卖国却是不对,而且是大错特错!即为一城之守即当守护本城百姓,一人荣辱与一城百姓安危相比那一个更重,你难道不清楚吗!”
“多说无益,你张璩说的这么大义凛然,怎么不去与守城将士同甘共苦?守城将士在城头上浴血奋战,我们一心为公的张大人却整天躲在太守府里逍遥自在,好一个大忠大义啊!”郎坦丝毫不为所动,语气轻蔑,脸上还带着一丝讥诮的冷笑。
“无可救药…无可救药!”张璩无奈地看着死不悔改的郎坦,缓缓地摇着头。
“哼,这本是一个绝妙的破城良机,可惜啊可惜……”郎坦摇头叹息,惋惜不已,“若非你张璩从中作梗,此刻早已被羯胡军占领,那还有你在这里训斥我的份!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啊……”
“住口!事到如今你还不思悔改,真是冥顽不灵!”张璩厉声怒斥,打断了郎坦的叹息声,“羯胡军以不义之师伐我凉州,师出无名,岂能成事?你郎坦因一点私人恩怨便通敌卖国,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举,不仁不义,岂能成功?一切早已注定,尔等必败无疑!”
张璩说的义正辞严,郎坦却还是一脸的不屑:“张璩啊张璩,你还是这么喜欢说教,还是这么喜欢摆出一副圣人的嘴脸。什么天意,我根本不信!不过你也别得意,这只是一个开始,羯胡军兵强马壮,你们就算能守得一时又能如何?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最后依然逃不了城毁人亡的下场!”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吧!”张璩不再多说。将右手一挥,“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马上有两名士兵走上前来,一人一边抓住郎坦的胳膊,将他带走。郎坦并不反抗,只是满脸冷笑,随着押送他的士兵向前走去。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一部将走到张璩的身旁问道。
“今夜羯胡军与郎坦妄想内外合击,城内的叛军已经全部拿下,不过今夜城外的羯胡军不知此事,一定还会依照原来的计划夜袭桴罕城,今夜羯胡军的攻势必然猛烈。这样,我们现在去
城墙上协助守城,决不能让一个羯胡军攻进来!”
“是!属下遵命!”那人应声而去,立刻这百名士兵又呼啦啦地退出了院子,向夜幕中的城墙赶去,很快又消失在夜幕中。
“大人,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一人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会有问题。攻城三日,我军虽然损失不小,那城内的守军也不会轻松。如此黑夜,城上的守军肯定早已疲惫不堪,他们肯定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在今夜攻城。以有心算无心,今夜此城必破!”沉稳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正是攻城的羯胡军首领麻秋。
“大人的计策当然是好的。”那人恭维道。这麻秋喜怒无常,最不喜别人质疑他的话,是以众手下很少敢对他的话质疑,平日里多是谄媚阿谀之言。只是这里应外合夜袭桴罕城的计划麻秋谁都没有告诉,只是今夜在行动前才突然通知属下,众手下自是惊讶不已,只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按照吩咐去准备偷袭。
“不知这内应是何人?可不可靠啊?”事关重大,众手下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又有一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戎马半生,什么战阵没有经历过?这些事还要你们吩咐我吗?”麻秋有些不耐,话语中带着一丝怒气。
“属下不敢,大人运筹帷幄,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见到麻秋发怒,众人一时噤若寒蝉,不敢再问。只是种种阿谀之言层出不穷,显见得是平时说惯了的。
“嗯。”听到众人一阵歌功颂德,麻秋感到全身一阵舒畅,颇为受用,“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一个小小的桴罕城已经攻了三天,早就该攻进去了。如今既然有人主动要向我们投诚,我当然是来者不拒。里应外合,只要城门一开,再加上我那数万勇士,这小小的桴罕城怎能挡得住?明天早上,我们就可以到城里去好好的看看了,好好泄一泄攻城士卒的怨气!哈哈哈……”
一阵嚣张之极的笑声传出,众手下也跟着随声附和,帐内到是一片欢声笑语。
“报——!”一传令兵突然冲进了帐中,一下子跪倒在麻秋面前。
“何时慌张!”麻秋皱了皱眉头,对这打断了自己美好畅想的传令兵很是不满。
“禀报大人,今夜我军夜袭桴罕,但城门并未开启,城上守军也是早有准备,将我军的攻城工具全数焚毁,我军攻城受阻,死伤无数!”
“什么!?”麻秋惊怒不已,一脚将传令兵踹翻,“不可能,一切都计划好了,怎么会出问题!不可能……”
“报——!”又有一名传令兵冲进了帐中,又跪在了麻秋面前。
“又怎么了!”麻秋暴怒,今天夜里还能有什么坏消息不成?
“禀报大人。”看到麻秋的怒容,那传令兵心惊不已。只是事关重大,他也不敢瞒报,当下硬着头皮道,“有一支军队偷袭了我军后军,焚毁了我军粮草。黑夜中不辨敌我,我军猝不及防,现在已经抵敌不住,请大人早做定夺!”
“什么!?”麻秋颓然地坐倒在地上,满脸的惶恐和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哪来的敌人?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