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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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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支队伍个个带伤,浩浩荡荡地从大街上穿过,一时间引得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在这支队伍冲进那幢门楼之内。才开始小声地议论纷纷。

“这些不都是那些官学中的学生吗?怎么现在一个个搞得头破血流的就回来了,难道还有人敢对他们下这种死手?”在这个时代对读书人还是很看重的,虽然没有像唐宋之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那样登峰造极,但是对于这些将来很有可能为官一方的学生们,寻常百姓还是很畏惧的。

“是挺奇怪的,要说是有人打了架那还情有可原,现在那些学生可是每个人都受了伤,而且有几个还伤得不轻,这可就让人想不明白了。”有一人站在大街上看着大门紧闭的县学,摸着自己的下巴奇怪地说道。

“谁知道呢,世道这么乱,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一人长叹了一声。

“唉!”这一句话牵起了众人对这个乱世的惨痛记忆,心有戚戚焉地感叹了一番,摇摇头就都散了。这毕竟只是旁人的闲事,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随便说一说,还是回去各忙各的吧。

一阵毫无结果的议论之后,人群四散而去,大街上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除了地面上那点点猩红色的血迹之外,这条街道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殷浩,你果然只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这一点小小的舆论你都承受不住,难怪你会这么容易就败得如此凄惨。”隐身在人群中的那名神秘中年男子,一个人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嘴角带出了一抹淡淡的冷笑。

事情的发展总是超出人们的想象之外,这条街上刚刚平息了一场骚动,从长街的尽头,突然又冲过来一大队人马。最初人们都以为只不过是另一部分县学的学生,但是等这一支队伍走到近前,人们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头破血流的学生,而是一只支衣甲鲜明军容肃穆的武装部队

“这又是要来做什么孽?”在这个官本位的时代,升斗小民对于官府总是带着一种仰视的畏惧。只是在这支军队走到那扇紧闭的大门前停下脚步之后,才有人远远地站在附近围观,一边看一边还小声地咒骂。

“谁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刚刚跟北边打了一场败仗,现在还有脸在城里耀武扬威,真是耗子扛枪窝里横!”另一人忿忿地对着地面就吐了一口唾沫,显然之前的北伐军惨败一事,已经让他们的名望,在民间跌落到了谷底。

“看他们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又停在县学门前不动,反正没什么好事!”

“你说……之前那些学生身上的伤,是不是这些当兵的人干的?”有人突然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了一起,忍不住惊呼道。

“这还真的说不定啊……”话题一下子变得敏感了起来,七嘴八舌的众人一下子噤声不言,只是把自己的眼睛向前面瞄去,静候事态的变化。

这一支军队在县学面前停下了脚步,从队伍中间走出一人上前猛扣门环,“当、当、当”的一阵猛响,听上去非常的刺耳。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学生受了伤所以都跑到后面休息去了,任这人使劲敲了好久,大门依旧紧闭,就连一个出声招呼的人都没有。

“大人,这……”被派去敲门的这名士兵劳而无功,回过头来为难地看着已经站到自己身后的一名身穿官袍的官员,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劳而无功地猛敲,还是停止这毫无意义的举动,退到自己的队伍中去。

“先别敲了,既然他们不开门,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带队的官员一脸的阴霾,冷冷的一声冷笑,转过头去挥了挥手,“你们几个,上去把这扇门给我砸开!”

“大人,这里毕竟是县学,这么做,会不会……”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大胆,居然敢在这学校就这么放肆。旁边有人上前去小声地解劝,希望可以制止住这位大人的鲁莽举动。

“怕什么,这里我做主,出了什么事,有我殷升给你们顶着!赶紧给我上!”殷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旁边几人无奈,只好高举起自己手中的长枪短刀,冲上去就是一阵猛砍。

这县学的大门看上去很庄重威严,但它毕竟只是做装饰用的,并没有充分地考虑到防御这一功能。所以这一扇木质的大门在这几名虎背熊腰的士兵的一阵猛攻之下,大门之上木屑纷飞,门缝之间的缝隙也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中间渐渐显露出来的门闩逐渐松动,摇摇欲坠的大门,眼看就要倒下了。

“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在这教书育人的清静之地如此放肆无礼,可还知道礼义廉耻这四个字吗?”在大门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大门之内的终于出现了说话的人。透过这渐渐变大的门缝隙,已经可以看到门内的那一群挂彩的学生,正一个个怒目注视着门外的这群士兵。

“轰!”

绳锯木断,水滴

石穿,在这么一番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一名士兵用力在门上砍了一刀,这一刀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门轰然倒塌,激起地面上的层层灰土,倒把那些措手不及的始作俑者搞得一个个咳嗽着跑了出去。

“好了,大门已经打开了,大家跟我进去!”待尘埃落定,殷升把大手一挥,第一个向里面走了进去。

其他的士兵不敢怠慢,紧随其后就冲了进去,结果迎面正好撞上那些须发皆张的愤怒学子,在十步之外,殷升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诸位学子和夫子们,这一向可好?”看着对面这些人身上的血迹和绷带,殷升的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弧度,皮笑肉不笑地拱手打了个招呼。

“不知这位大人,一进门就毁坏县学的大门,这个……是什么意思?”制止住几名冲动的学生的动作,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夫子走上前去,极力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问道。

“老先生这话可就说错了,这怎么能是毁坏呢?明明是这县学的大门太小了,在下怕这么多的学生们进不来,所以才让手下人把大门拓宽。老先生现在请看,现在的大门,是不是比以前宽敞了许多?”殷升故作惊讶地指了指已经倒在地上被无数人菜了许多脚印的大门,假惺惺地笑道。

“你胡说八道,颠倒黑白!”这个年龄段的学生是最不安分的了,也是最冲动、最热血的时期。见到殷升如此无礼,还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一名学生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步走上前去,指着殷升的鼻子就吼了出来。

“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大的火气?”在旁边几人把这名冲动的学生给拉了回去之后,殷升阴恻恻的一笑,“看样子诸位对我还有着很大的误解啊,那也没办法,算了,我还是赶紧把我家大人的命令,跟诸位先说一说吧。”

“你家大人是哪位?”那名第一个开口的老夫子是这所县学的院长褚平远,一向德高望重,这里就由他来全权代表了。

“我家大人是哪位,诸位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殷升故作惊讶的很夸张地向前一探身子,半晌又摇着头啧啧有声,“这几位老先生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倒是情有可原。但是这么多位学生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居然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就给忘得一干二净,这可就太让人吃惊了。既然几位都想不起来了,那么我就好心提醒你们一下好了,记好了,我家大人,就是你们之前刚刚骂过,还下令把你们打回来的中军将军——殷浩!”

“是他?”那些对峙的学生又开始骚动起来,站在队伍最前面的褚平远回头制止住身后学生们的冲动,但是他自己的胸膛也在不住地起伏,“那个殷浩……还想要怎样?”

“对我家大人尊敬一点,你们几位不是号称读圣贤书学圣人礼的吗,怎么连这一点小小的礼数都不懂呢?”殷升的眼神渐渐变冷,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硬,“我家大人一向体恤民情,知道几位老夫子年老体迈,还要在这里教授学生,实在是不堪重负。于是我家大人就下了一道命令,从今日起,县学解散,所有学生和老师全部在今日之内离开,不得有误!”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殷升这最后一句话一下子就让那些强压怒火的学生们,一下子就炸了锅。一个个握紧拳头,挥着手臂就要向前冲,幸好被老成持重的褚平远给一把拦住了。

“不知道我们犯了什么罪,殷大人就要这么赶尽杀绝,竟然连这一处教书育人的方寸之地,都不肯手下留情?”褚平远全身颤抖,苍老的脸庞上出现了一片愤怒而引起的涨红,一根手指指着冷笑不语的殷升,低沉的语气中,蕴藏着无比的怒意。

“这位老先生可说差了,我家大人这明明是体恤诸位年老体迈,这才大发慈悲,发下了这一道命令。怎么到了诸位的口中,就成了惩罚呢?”殷升摇头叹息,看样子倒是很有些“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感喟。

“你们这是公器私用,公报私仇!”褚平远终于忍受不住殷升的冷言冷语了,颤抖着的右手,因为愤怒,紧紧地攥在了一起,露出了一条条粗大的青筋。

“怎么说怎么想那就是诸位自己的事了,我只是我们家大人的一名手下,大人的命令,我可不敢不执行。”殷升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对身后的那群待命的士兵说道,“都给我听着,现在马上去给我把整个县学的学堂、宿舍全部给我封了,如果有人敢阻拦,下手绝不容情!”

“是!”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尽管很多人都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但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身份,还是让他们齐声应是,毫无阻碍地就分散开去忙碌了。

“你们敢!”正是最为热血的年龄,再加上现在已经欺负到自己的头上了,这些老夫子们也无心再

阻拦了。那些年轻的学生们一个个奋臂向前,走到这些正要动手的士兵前面,怒目而视,场面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我好言好语的你们不听,非要和我们家大人做对,这可就别怪我不知道尊师重道了!”殷升早就预料到会出现到这种局面,他走到士兵与学生中间的对峙地带,高高地举起手臂,奋力向下一挥,“敢有阻碍官差执行公务的,打死勿论!”

得到命令的士兵们马上出动,手执明晃晃的兵刃,缓缓的向对面的学生队伍靠近。

“啪!”

一名莽撞的学生从队伍中冲了出来,结果在靠近士兵前的三步之外,就被一名严格执行上级命令的士兵,一棍子打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哀嚎着。

一场大混战开始了,或许说大混战还有些不准确。确切的说,这是一场一面倒的战斗,是一场赤裸裸的殴打。

那些学生虽然是年纪甚轻,但是平日里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从未进行过什么军事训练,如何是这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的对手、再加上这些士兵手上都拿着兵器,就算心有顾忌不敢伤人性命,但是手中拿着家伙对付一群手无寸铁之人。再加上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这些满腔热血的青年学生,也就只剩下蹲在地上,认热血横流而不住哀嚎的下场。

“殷浩,你枉负名士之名,却如此倒行逆施,你绝对不会有好结果!”褚平远颤巍巍的身子在地面上来回地安抚着已经受伤倒地的学生,猛一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人间惨剧,一手指天,发出了自己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诅咒。

被褚平远诅咒的殷浩,现在正端坐在城守府的大厅中。将自己的身子完全缩在正中央的那张椅子上,整个上半身都被房间中的阴影所覆盖,看不出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你我相交二十多年,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那句让自己现在想来还觉得胸中阵阵发紧的话,再一次浮现在殷浩的脑海中。

“叔武,为什么,就连你,也要离我远去呢?”殷浩闭上眼睛,之前王彪之和自己争吵的那一幕,真的让殷浩,有了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深源兄,我听说你把县学里的学生给打了,可有此事?”当时王彪之急匆匆地走进来,看着正闭目养神的殷浩,劈头就问。

“叔武,这一次可真的不怪我。那些县学的学生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一个个吵着闹着都把我的大门给堵住了。我好说歹说,可他们就是不愿意离开。没有办法,我就让人把他们驱赶开了,除了几个闹事的受了一点轻伤之外,其他人可是没有受什么伤害的。”看着王彪之那明亮的眼神,殷浩就觉得自己的底气明显不足,最后只好避开对方的眼神,低声辩解。

“这么说,你真的下令把学生给打伤了?”对殷浩的那些开脱之词置之不理,王彪之的语气都变了,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不可置信地望着眼神躲闪的殷浩。

“没错,不过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殷浩还要再辩解些什么,但是王彪之已经不给他什么机会了,一声饱含着愤怒与失望的怒喝让殷浩的这一番辩解之词戛然而止:

“殷深源,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殷深源,你也是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我没想到居然做下这等不仁不义之事。你可还知道,礼义廉耻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吗?”王彪之失望至极地看着对面已经低下头去的殷浩,一字一顿的从牙齿之间挤出这几句话来。

“这一次的北伐之事,错并不全在你,我本来还想着向认识的一些人走一走门路,在会稽王面前多为你说几句好话。没想到我王彪之真的是有眼无珠,相交二十年的至交好友,居然是这样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无耻小人!”王彪之指着殷浩的鼻子就骂开了,连之前的那一点敬重都没有了,直接就是直呼其名,显然已经撕破了最后一点脸皮。

而对面的殷浩就在那里低着脑袋,听着王彪之在那里怒斥自己,默然无声。

“交友不慎,我王彪之有眼无珠,无颜再留在这里和你再谈什么天下苍生之大义!”愤怒地把自己心里的怨怒都说了出来,但是看着面前这个一直沉默不说话的殷浩,王彪之已经失望透顶。最后愤怒地一挥袍袖,转身就走,连个表面的招呼也不愿意打了。

“叔武,你说得对,但是,这一切,也不是我想要的呀……”殷浩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柔和阳光,心中却已是一片冰冷,晦暗。

“大人!大人!朝廷有圣使到!”一名急惶惶的仆人一头就冲了进来,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喊道。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啊……”殷浩的身体向后一仰,抬起眼帘看了看房梁上的一张蜘蛛网,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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