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热闹闹一场生辰宴后,离云萝和景玥的婚期就只剩下六天时间了。
镇南侯府和衡阳长公主府一下子进入到了高度紧张的状态,对婚礼的议程做最后的仔细检查和确认,两府的客院中也住进了一些特意为这场婚事而千里迢迢赶来京城的宾客。
比如平川侯府赵家,也就是英国公世子夫人赵婂的娘家。
平川侯府来的是他们家老夫人,赵老夫人已经十多年没回京城了,这次就是特意为云萝而来,还带着家中的几个小辈。
赵家与卫家连着亲,过世的赵太夫人就是卫家的老姑奶奶,还是卫老夫人嫡亲的姑母,因为最近几代子嗣单薄,赵家俨然成了卫家那边与云萝血缘最近的亲戚。
平川侯府在京城自有府宅,但因为久不住人已经很久没有仔细收拾了,因此赵老夫人索性就没有费那个事儿,很干脆的选了住在镇南侯府,连她孙女想请她住到英国公府去都没答应。
此时,赵老夫人就坐在卫老夫人院中的花厅内,两个老夫人并肩坐在上方,她眼睛却看着坐她另一边的赵婂说道,“老婆子我这一次进京又不是为了你们,你们那几张脸我老早就看腻了,我乖乖巧巧的表侄孙女却正新鲜。”
她老人家这么说,赵婂能怎么办呢?只能陪着逗趣了,“您这样说我可真要伤心了,明明以前我是您的心肝肉,如今看到更标致的小姑娘,您就腻烦我了?”
“可不就比你长得顺眼多了!”赵老夫人拉着云萝稀罕的看了半天,然后才转头跟卫老夫人说道:“这丫头的眉眼跟她爹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鼻子嘴巴却更像长公主,跟逸之一个模样。”
卫老夫人笑道:“如今大了模样也越发的张开了,几年前那才是真的与逸之一般模样呢,但凡是见过逸之少年样貌的,就没有不能把她认出来。”
“是吗?”赵老夫人惊讶,“那还真是可惜没能早几年见面。”
除赵老夫人这一拨人之外,还有祖父陈家那边的,但祖母她老人家别的谁都没有请,只请了小时候在她身边养大的那位侄女,正是金多多的亲娘,对陈家其他人的态度可见一斑。
金太太来了,金多多也一起跟着来了,这些天就一直和文彬一起在京城转悠,据说,与读书考功名相比,他显然更关注挣钱做生意。
云萝在赵家的表伯祖母那儿收了一份丰厚的见面礼后领着赵家几个表哥表妹从花厅出来,迎面就遇上了从外面晃进来的金大公子。
金多多看到她,莫名的游离了下目光,然后眯起眼睛冲她微笑,拱手作揖道:“表妹,大外祖母这里有客人?”
云萝看着他,淡淡的“嗯”了一声,问他:“有事?有事就让人进去通报一声。”
金多多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能有啥要紧事啊?不过是从外头回来给她老人家请个安,她有客人就不要去打扰了。”
他的目光从云萝身边的另外几个人身上扫过,虽不知对方身份,但也知道必定是非富即贵,便拱手一礼。
云萝就给他们介绍道:“这是我陈家姑姑的长子金来。”
陈家姑姑?金来?
赵家的几位公子小姐愣了一下,然后纷纷还礼,除了最初的一丝怔愣之外,并无其他异色。
云萝又淡定的跟金多多说:“这是平川侯府赵家的公子小姐。”
身为老夫人唯一承认的陈家亲眷,金多多对卫家这边的亲戚也有所了解,闻言便笑脸相迎道:“原来是平川侯府的贵人,失敬失敬。”
赵老夫人这次进京带了两个孙子和两个孙女,除了年纪最长的赵三公子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另外三个皆是十四五六的适婚之龄,且都未曾定下婚约。
赵四面上客气,实际不怎么感兴趣的看了一眼金多多,赵五、赵六姑娘也暗中打量一眼,然后默默的站到了两位兄长身后,唯有赵三公子与他寒暄了几句。
生在商人之家,金多多从会走路起就跟着祖父、父亲游走在生意场上,耳濡目染的惯会看人眼色,也练就了一副圆滑的面孔。
他当初就是靠着这点眼色跟云萝搭上讪的,此时看到赵家这兄妹四人的表现,他眯着眼笑了笑,然后主动提出了告辞。
云萝忽然叫住了他,说:“你等等,我先送赵家表哥他们去客院,回头有事跟你说。”
金多多转回身,一脸纠结地看着她,“不是,还有不到五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你不忙着备嫁,找我有啥事呀?”
云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金多多顿时脖子一凉,忙话锋一转说道:“行行行,我晓得了,等你等你等你!不过,你不会是想揍我吧?我来京城后都不晓得有多安分守己,没干啥坏事呀!”
你还能在京城天子脚下干坏事?那你倒是真出息了!
云萝这回连理都不理他,只引着赵家四人往另一边客院的方向走。
赵三公子却说道:“不敢劳烦表妹,您找个下人带我们过去便是,您若有事只管去忙,不必特意招呼我等,委实见外。”
云萝目光一顿,然后说道:“既如此,那我就不与表哥见外了。兰香,你替我送赵家的表公子和表小姐们去客院歇息。”
赵三公子反而露出一丝放松的喜意,又与金多多拱手告辞一声,然后带着弟弟妹妹们转身离开了。
走出很远,转头已经看不见云萝的身影,领路的丫鬟也走在前面,赵六姑娘悄悄的拉着她五姐姐落到了最后面,轻声问道:“那个陈家,是不是就表姑婆入赘招亲的那个?不是说,陈家的表姑丈偷养外室,被表姑婆打断腿关在府里,与陈家也断了往来吗?”
赵五姑娘看了眼走在最前面领路的兰香,然后低声跟六妹妹说道:“一听这话就知道你没有好好做功课,祖母教导的时候你在开什么小差呢?卫家与陈家是断了往来,但是陈家有个姑奶奶,她的母亲当年是为救卫侯……就是咱们的表叔动了胎气,早产难产而死的,那位太太死后,表姑婆就把她拼死生下的女儿当亲女儿一样养在身边,就算与陈家断了往来,也不曾牵连到这位陈家姑奶奶身上。祖母说,表叔在世时,对这位堂妹也十分疼爱。”
赵六姑娘“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我见郡主表姐对那个金公子比对我们亲近多了,不知那位陈家的姑奶奶嫁的是什么人家?”
“并没有嫁到高门大户里去,而是自己看上了江南一个小镇上的商户少东家,如今应该也是那家的当家太太吧。”
赵六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商户人家?”
还是个小镇上的小商户?
她噘了噘嘴,说道:“看郡主表姐对他那么亲近,我还当是哪个公府侯门的呢。不过也是,哪个公侯家的公子会穿成他那样?恨不得把金的银的玉的全都挂在身上。”
赵五扯了她一下,轻声警告道:“你小声些,生怕别人没听见?”
赵六姑娘往前看了一眼兰香的背影,努着嘴说道:“离这么远呢,她又没有顺风耳,听不见的。”
而在她们身边环绕的都是自己惯用的贴身侍婢,可不是镇南侯府或长公主府的人。
她一边注意着前面的兰香,一边跟她五姐姐说道:“不过我听说,我们的这位郡主表姐刚出生就被人掉包偷了出去,紧跟着被一对乡下的贫苦夫妇收养,小小年纪就要上山打猎,自己谋生,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有什么新鲜的?你去外面走一遭,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呢。”
赵五姑娘不赞同的说道:“外人说归外人说,我们却不能也在背后议论表姐的是非。”
“我这不是也只跟你说嘛。”赵六姑娘不高兴的嘟囔一声,又说,“刚才在屋里,表姐从头至尾都没说上几句话,性子冷得很,一看就是不擅应酬交际的。其实也对,她之前十几年一直住在乡下,自然不会有人教她如何做好一个贵女的本分,你说她日后当了瑞王妃,该如何与京城里那些王妃公主夫人太太们相处啊?”
说着,一侧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神色便不知不觉的带出了几分傲然,仿佛她已经把那位大彧最尊贵的郡主殿下给比下去了。
赵五姑娘轻轻的蹙了下眉头,忧心的看着她,沉吟道:“你别这样说,表姐除了性子略微冷淡之外,言行举止皆都恰到好处,让人十分舒坦。况且,以她的身份,就算真有哪里不对,又有几个人敢笑话她呢?捧着都来不及。”
赵六姑娘撇了下嘴角,一下子就有些不大高兴了,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看见走在前面的三哥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不是很严厉,只有淡淡的一点警告,却瞬间吓得赵六娘心口都凉飕飕的,也不敢再继续说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