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得到了云萝的资助,手上宽裕,心里也就跟着宽松了许多,虽然他知道这笔银子在他手上留不了多久,很快就又会被那些黑心肝的人搜刮一空。
所以他趁着手上宽裕的这一会儿,在进宫之前带着人往街上去了,打算奢侈一把。
然而,当他在百年馄饨铺里吃了一碗价值六十文钱的馄饨,曾经视金钱如粪土的太子殿下突然感觉心好痛。
这六十文一碗的馄饨吃起来并没有多么让人难以忘怀,郑二婶家的馄饨只要三文,也鲜得很!
放下汤匙,他忧伤的叹了口气,虽然还没饱,但是却没有再要第二碗,而是起身走出了铺子,在门口给他终于能坐稳当的弟弟买了个小玩具,然后揣着怀里纹丝不动的银票回宫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太子殿下了,他的高贵品格已经被金钱彻底腐蚀!
云萝听说了太子的这番行为,也不由得沉默许久,悄悄的在心里算了笔账,然后就不去管他了。
武学堂已经初具规模,学外伤包扎的士兵也逐渐灵活熟练,学堂里教的有些手段,就连混迹在营地里的几个大夫都前来学习,深受启发,平日训练受伤的那些兵将则成为了他们最好的练习对象。
这一笔一笔往外抛的钱财,如今还看不出太大的效果,但是等十年二十年后,太子会为他如今的拮据感到庆幸。
从八月下旬开始,各地的秋闱榜单就陆续传入京城,最先知晓的自然是京城本地的秋闱榜单,然后是四方临近的道省,至九月中旬,江南道的名册也放到了云萝的面前。
下一期的《大彧月报》的整版内容都将是这些榜单名册,各地的前三名排列在头版,然后按地域区分,将所有新科中举的举人的姓名籍贯都排列其中,传扬天下。
这是全天下都关注的大事,报馆里也为此忙得团团转,云萝难得过来帮忙,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江南中举的榜单。
第一名,郑文彬,越州府长乐县庆安镇人。
哦,解元。
她的目光落在第一列上,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继续一列一列的往下看,在将近末尾的时候,又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屠嘉荣。
庆安镇竟一下子出了两个举人,看来当地的百姓有得热闹了。
几年前,屠嘉荣考中秀才的时候,屠家一高兴就抬着箩筐往外撒铜钱,且连开三天流水席,敲锣打鼓、好戏登台,庆安镇的百姓们争相恭喜讨彩头,整个镇上都沸腾了起来,比过年还热闹。
听说,屠大老爷捧着他三儿的秀才印册,激动得眼泪哗哗流,被无数宾客亲眼目睹,从此沦为庆安镇上的一大笑谈。
但是这样的笑谈谁不想要呢?
考得功名,从此门庭改换、光耀门楣,多少商户人家挤破了脑袋、挥洒着大笔银子争抢官学书院的几个名额,不就是为了让自家子弟有一个科考的资格,倾一家一族之力博一个功名,升级一下自家门庭吗?
看到一个熟人,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更多,回头问身边的人,“庆安镇上三大家,屠家已经出了个举人,金家……金多多他考中秀才了没有?余家有一个国子监的名额,他家有子弟考中秀才了吗?”
至少要有秀才的功名,才能入读国子监。
她已经很久没有关心庆安镇上的那些人了,就连他们的相貌都逐渐在记忆中褪色,曾经发生的吵闹争执和矛盾,也跟着褪色。
因为云萝的关系,兰香一直有留意庆安镇的情况,此时听见她询问,想了下就说道:“另外两家都不曾有人考取功名,金公子去年过了童生试,院试时略差一些,但他还年轻,明年再考也不迟。”
云萝眉心一簇,“他今年已经二十了吧?”
“科考场上,白发苍苍的老童生都不罕见,金公子才刚及弱冠。”
云萝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的说:“哦,他如今都跟郑嘟嘟同科了。”
兰香愣了下,笑道:“世间有几个人能如您两位弟弟那么聪明?读书本就不易,金公子他又从小跳脱坐不住,能静下心来读书真是怪不容易的。”
算起来,金多多还是卫家的表公子,每年总要上门拜访几回老夫人,兰香从小在卫府长大,对他也不算陌生。
身为家里的独苗苗,又与卫家连着亲,在庆安镇上,他从出生开始就是镶着金边的,没长成一个纨绔已经是祖宗保佑,还能以一方学渣的身份考过童生试,都多亏了身旁文彬和郑嘟嘟的轮番鞭策。
云萝不想谈论学渣,就转过身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
在两天后,云萝又收到了来自江南的书信。
信是文彬写的,向她分享了中举的喜讯之后,又说,已选定了宜出行的好日子,一家人将会随老夫人一起,在九月廿六巳时启程,乘船北上前往京城。
此时距离云萝和景玥的婚期已不足三个月。
随着婚期将近,长公主更加的忙碌了,卫漓也时常见不着影,除了忙于公务,还要帮着母亲一起整理妹妹的嫁妆。
府里专门腾出了两个库房用来装嫁妆,随着越来越多的东西搬进里面,两个库房都似乎有点不够用了。
这种事情,云萝本身是搭不上手的,只能站在旁边看看,顺便好奇的问一声:“娘,你给我准备了多少东西?”
长公主百忙之中从清单上抬起头来,皱着眉头说:“当年你刚回来的时候,我就托你祖母寻了江南那边最好的工匠给你做床,连日赶工,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别人家都是从出生就开始寻摸木料,再精雕细琢,一点点打磨,而云萝失踪十二年,回来至今满打满算也只有六年而已,时间太紧张了。
云萝不知她家公主娘在想什么,只是听到她的话后犹疑的说道:“一张床,做了六年还没做好?”
长公主斜了她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没见识的土包子,也没有跟她辩驳,毕竟她闺女在有些时候真是太不讲究了。
她转身从身后的匣子里取出了厚厚的一沓册子,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说道:“这是我和你哥哥暂时给你理出来的嫁妆单子,你先看看,可还缺了些什么?缺什么就赶紧说,只有两个多月时间准备了。”
云萝却没有接,只是看那两个库房她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嫁妆有多么丰厚,据说外面还有尚未运送进府的东西,她不觉得她还会缺什么。
“您少写一些,祖宗们积攒点家业也怪不容易的,若是全都被我带走了,他们在地下也要闹意见的。”
“全带走?你想得美!”长公主笑嗔了她一眼,说道,“放心,你哥哥拥有的只会比你更多,卫家几百年积累,不是你随便一副嫁妆就能全带走的。况且,镇南侯府大小姐,本宫的闺女出嫁,嫁妆自然不能寒酸了,不然岂不是让人笑话?本宫的脸面又要往哪里搁?”
长公主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老太太在江南也给你置办了一些,如今正随船上京,总要把你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还有呐?
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长公主正在为安宁郡主大肆置办嫁妆,此事也在京城中流传,被人津津乐道,还有人猜测,等安宁郡主出嫁那一天,究竟能从镇南侯府内抬出多少嫁妆?
景玥来看云萝的时候,笑盈盈的跟她打趣,“我这是将要娶个金娃娃回家呀。”
云萝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自然是来见你。”他笑着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估摸着算了算,至少有两年未见了。”
云萝……行吧,你说啥都对!
景玥见她依然不理他,仿佛手中的笔、笔下的墨都比他迷人多了,就一点点的挨近,直到把她整个人都笼在怀里,侧头去看她的脸。
云萝写不下去了,耳边的气息让她莫名的麻了半边身子,不由得恼羞成怒,想也不想的抬手就往他脸上画了一道。
就算生气,她脸上的表情也是冷冷淡淡的,看他的眼神特别平静,好像拿着笔往人脸上画的那个人不是她。
景玥愣了一下,然后细细感受着脸上湿冷的感觉,还有淡淡的墨香味,他枕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若有所思,突然换了一边肩膀,然后侧头就往她脸上蹭。
云萝眼疾手快,一巴掌往他脸上按,却还是来不及了。
两人的脸贴在一起用力的蹭了一下,几乎把脸都挤变形了,不用照镜子,云萝也知道她现在的脸上是个什么样子。
捏着笔杆的手紧了紧,然后把笔一扔,却不等她动手就被身后的人缚住双手紧紧抱住了,还有他在耳边的轻笑,“我错了,别生气。”
那你的脸能不能离我远一点?还蹭?!
景玥觉得这件事不能怪他,实在是他家阿萝的脸太好蹭了,又嫩又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