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是王离。
只有他和樗里偲知道这个扶苏曾为能够顺利骑上马而做的马具。
天可见怜,当年自己刚一到这个世界,别说是骑马狂奔了,上马都是个奢望。莫可奈何之下,只能悄咪咪做了个单向布质马镫来辅助了。
而当扶苏苦练多时,终于能够在不凭借马镫就能在马上坐稳后,就立刻将“马镫”烧掉了。
百密一疏啊……王离嘴上果然是没有把门的。
如同任何新式武器的出现一样,马镫的横空出世,也必将改变战国的战略格局与作战方式。
果然不能小觑古人的智慧啊。
仅仅一个试做的布质圆环而已,在自己丝毫没有参与的情况下,上将军等人就把重骑兵这样的超级杀器给鼓捣出来了。
扶苏只能赞叹一声,老祖宗们真厉害。
既然马镫已经出现了,再想着隐瞒也没用,现在更需要考虑的,是怎么保密。
与科技含量极高的弩机不同,马镫可没有什么技术准入的门槛,如果被赵军偷学回去之后,其余各国会不会也鼓捣出冲击骑兵来?
“马镫制作不难,”扶苏想了想还是要提醒一下意气风发的上将军,“若是被偷师……”
“公子所言,老夫早有计较。”
“哦?”
“稍后公子一看便知。”
既然上将军如此说了,扶苏只能将满腹疑问先放着,等重骑回来再说。
重骑惯性极大,加速迟缓,减速也同样困难,想要转向更是难上加难。
眼见玄鸟重骑一时回不来,扶苏将视线又转回了魏军方面。
赵军的惨状显然也影响到了魏人。
与期待中的场景完全相反的场面给魏人强烈震撼的同时,也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战意。
晋鄙轻叹一声“天命不在我”,便在侍从的帮助下自刎了。
身为主将,晋鄙不能让自己为昭军所俘。
失去了仅剩的主心骨,损伤过半的魏军终于放弃了负隅顽抗。
还未收割到军功的昭人多有叹息,但公子就在身后,自然不敢杀俘造次,只能遗憾收手。
随着赵军眼见逆转无望之下逃离战场,此次三国共投入五十万兵力左右的超大型会战终于伴着晚霞落下了帷幕。
此战从头至尾,昭军恐怖的压倒性力量,给了扶苏难以忘却的印象。
这种压倒性的力量,是任何计谋都难以撼动的。当对方的下等马都相当于,甚至强于己方的上等马时,即便是孙子也无能为之了。
都说昭军自信狂傲。
有如此称雄时代的战力,怎能不自信?
“公子,请与老夫来吧。”
上将军的呼唤将扶苏从澎湃的心潮中唤醒,他这才发现王翦已经从车架上下来了。
大战已经结束,虽然之后还有收治伤员、打扫战场、押解俘虏等一系列善后工作要完成,但这自有下级军官们去做,已经不需要上将军操心了。
“唯。”
扶苏答应一声,就要下车。
“嘶~”膝弯传来的痛感让正准备屈膝跳车的扶苏忍不住痛呼出声。
一直为战场局势揪心的扶苏没留意过站了一天的膝盖,此时战事落下帷幕,才觉察到了腿部的酸痛。
自己仅仅是站了一天就如此劳累,那些厮杀一日的将士该是如何疲惫?
扶苏又有一丝感触,看来这也是后备军之所以重要的一个方面的原因。
当两军厮杀都疲惫已极之时,一支生力军的突然杀出,的确能有瞬间扭转局势的作用。
而在长时间作战之时,如何保持己方士卒的士气以及体力,也是为将者必须要学的课程。
不管又有多少明悟,扶苏仍然为自己的瘦弱体质略有羞赧,“让上将军见笑了。”
王翦并未多有嘲笑,身为深宫公子,能够亲临战场,在他看来已经难能可贵,眼见扶苏膝盖难以弯曲,忙命人上前搀扶着将扶苏托了下来。
“归营之后,公子可令人多以温水浸泡,可缓解一二。”
听着上将军似乎并未不满,反而多有关怀,扶苏略有感动,笑道:“多谢上将军,扶苏缓一缓就好。”
忍着痛弯了两下膝盖,虽然仍是酸爽依旧,却不妨碍走路了,“还是先看看上将军所说的计较吧。”
见扶苏并无大碍,王翦也放下心来,毕竟是少年人,身体恢复得果然是快。
“如此,公子随我来。”
行了不远,只见一人甲胄俱全,牵着同样身披铠甲的健马等在一旁。
玄鸟已经归巢卸甲,还保持着人马都甲胄在身的,是玄鸟的首领,方才领命出击的嬴颂。
“见过上将军,见过公子。”
见礼之后,扶苏近前端详战马片刻,却未见到马镫,不由心下疑惑。
直到嬴颂在王翦的大笑示意下揭开谜底,扶苏才真正见识到了上将军的狡猾。
马镫当然是在的,只是被马鞍两侧垂下的布质长摆给挡严实了。
平时,长摆垂下遮住马镫,重骑与一般骑手无异,都只用双腿夹住马身而已。只有在临战之时,骑士们才会将长摆翻起勾在马鞍上,露出马镫来将双脚踩进去。
扶苏安心了。
没有能够稳定身形的马镫,重装骑兵根本无法形成恐怖的冲击力,顶多成为一个耐射的移动城墙而已。
如果真有国家想要学着玄鸟重骑组建自己的骑兵,恐怕只会空耗国力,造出一个个造价昂贵的铁疙瘩而已。
扶苏不知,自己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排斥科技进步对昭国军力的助力,相反开始忧心别国的偷师了。
此战,昭军的强悍实在是摧毁了扶苏原本十分坚定的观念:仅靠武力是不足以支撑一个帝国的未来的。
要想维持古罗马那样的长治不衰,武力并不是最重要的。天下更需要清明的治政、合理的法度、清廉的官僚等等。
然而昭军的无敌之姿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虽不至于堕落为武力至上主义者,扶苏仍然转动了心思:有如此强军在手,天下何愁不定?
这就引出扶苏一直琢磨不透的第二个问题了——天下离乱之时,这支天下无敌的军队,去哪儿了?
不过十数年时间而已,如今士卒的服役时间远远不止十年二十年,相比那时的士兵与此刻相比,变化并未足以到天翻地覆的程度。
既然人依然在,那么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