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再跳出来一个什么陈老、马老之类的老头子挡路,李平也没有利用扶苏对李府的不熟悉而绕路拖延,一路顺顺当当地,就走到了目的地。
“前面就是兄长暂憩的小筑,太子可自行前往,在下就不打扰了。”
在经过一片冬雪之后仍是青翠欲滴的竹林之后,李平推开了一扇半掩着的院门,躬身告退。
没闹懂李府这是个什么套路,扶苏随口回了一句,“好,多谢带路,你自去吧。”
“不敢当太子谢。”李平最后再笑着谦虚了一句,便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李平离去的背影,扶苏心中的嘀咕声更大了。
李斯这是在搞什么鬼?
开门揖盗?
额,不对,是空城计?
“太子?”
蒙毅此时已经先行走进了院中,看到扶苏还在门口,便唤了一句。
这个为太子做开道的太子冼马,还真称职。
“来了。”扶苏定了定神,这都已经到了门口,总不能再转头回去了。
门后的院内十分安静,晨间的小雪并没能存下来,只沾湿了地面,让地上的落叶更显哀切。
前行了数十步,仍不见有侍女仆从经过,地上也积了不少灰尘和落叶。
看来并非是得了李府的严令,不让出现在自己面前,而是此地确实没有仆从打扫。
院中与门口一样,栽满了竹子,因此不同于外间满地枯叶的萧瑟,这座院落在初冬十分仍能保持着许多青翠绿意,丝毫没有颓唐的气息。
空气中充满了小雪之后,新泥泛起的土腥气味,夹杂着竹林的清香,闻来令人心旷神怡。
而在数片竹林之后,是一片显然是人工挖开的湖。
湖不大,但应是引了活水的缘故,湖中水面碧波荡漾,十分清澈,却不见有鱼。
或是应了那句水至清则无鱼的话。
配上湖面之上的两处嶙峋假山,倒是有山有水,相得益彰。
湖中心有一座小岛,通过栈桥连到了案上,应该就是李平所说的,李清暂住的小筑了。
只能说不愧是相邦大人,果然财大气粗。连囚禁儿子的地方,都这么清幽脱俗。
弯弯曲曲的栈桥,宽度只可供两人并行,两边虽有扶手,高度却不够手扶,只能起到装饰作用。
还好的是,栈桥的基础支撑是修裁得平整的巨石,不必担心桥面的承受力。
众人排成一排,在扶苏的带领下往前通行。
扶苏无暇观赏湖上的风景,此时眼中只有前方的小筑。
小筑前方有一块半人高的大石,上书“湖心小筑”四字,应该就是这处居所的名字。
随着一声“吱呀”声,房门被从内部推开,出现了一人。
终于遇到了进院子以来碰到的第一个人。
然而却不是想象中的李清,而是一个满头霜发,脊背微驼,以麻布当作口罩的老者。
老者伸手止住了几人上前问询的脚步,自己也没有走出门口,而是与众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仿佛担心他们身上带有病菌。
老者先是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才仿佛突然发现人群最前方的扶苏,稍微愣了愣神,仿佛在脑海中搜索着名字,“见过太子。”
声音很熟悉,虽然对方戴着口罩,扶苏还是认了出来,“见过先生。”
对于这个老者,扶苏也是很熟悉的。
“原来曷先生也与子茂一起从蜀中归来了。”
眼前的老者,便是原本黄歇的主治医生,后来在黄歇死后回到蜀中,又专程提醒扶苏要小心疫情的医士曷。
对于这位老先生,扶苏当然是由衷感激的。
若没有曷先生违背了不愿意与权贵交流的心性来提醒自己,蜀中郡的局势还不知道会糜烂到什么地步,更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付出巨大代价。
“嗯,蜀中已经接近无恙,本来再等等就好,可是李清非要回咸阳。”
提到这个,曷就来气。原本在疫情结束后,他就可以在蜀中老家畅享退休生活了。
可是李清却非要在疫情快要结束的时候回到咸阳,他就只能跟着回来了。
“蜀中是疫区,即便李清并未有疫病发生的情状,但也必须接受隔离。”从曷的语气,不难听出他心中的不满,“老夫也是一样。
“而且咸阳没有处理过这次疫病的医士,若是老夫不来,李小子出现了症状,也不能及时医治。若是蜀中抑制住了疫情,却在人口更密集的咸阳爆发开来,岂不是糟了。”
倒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一路上都只顾着从始皇那边考虑问题,却没有想到李清毕竟是从蜀中疫区出来的,身上还真有可能携带着病毒。
“还是先生考虑周到。扶苏在这里代子茂,也代咸阳百万百姓谢过先生大恩。”
面对大昭太子的隆重行礼,曷却仿佛完全没有当回事儿,只随意摆了摆手,“老夫只求问心无愧而已,哪里需要你的谢了。”
这位老先生早已用自己的行动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就连高进和蒙毅,都没有将对方的行为,当作对扶苏的无礼。
因为老先生对任何人都是这个态度。
扶苏自然也没有将这样的态度放在心上,少说也救治了数万条生命,老者的态度就算再恶劣一点,扶苏也觉得是应该的,而是转头又看了这座小筑附近的环境一眼。
这倒是解释了为何李清会选择这处被湖水包围起来的地方暂住了。
看来并非是因为环境优美,而是此地用作隔离地带的确是最好不过。
同样,这也是为什么堂堂大昭相邦之子,李清的住所却连个仆从也没有。
但这样的隔离虽然有必要,不过却导致了一个问题。
那他好不容易走到这里,还怎么将李清“救”出去?
看曷的架势,不像是能让自己将隔离中的李清带走的。
而且面对老先生,总不能像面对门口的李家仆从那样,随意带着人硬闯吧。
而且真要不顾一切将李清带走,就等于是把咸阳百万民众的安危都置于不顾了。
李清自己或许也不会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