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想要什么资料,我命人直接调来即可,何必要亲往呢?”
龙阳君面上略显急躁,顾不得礼法,几乎是以指责的口吻提出疑问。
“龙阳君!”老狐狸甘茂故作气恼道,“请注意言辞。”
“让我注意言辞!”龙阳君本就为昭国的无礼要求而恼火,此时受了甘茂一激,立刻就是怒发冲冠。
扶苏感觉自己真能看到龙阳君头顶的白烟了。
然而龙阳君接下来的言辞却没能倾倒出来,因为他的衣袖为身旁之人拽紧了,没让他起身。
拽他的人自然是信陵君。
“太子也是为了更细致的调查而已。”信陵君的语气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嘲讽,“无事不可对人言,太子想要去看,就去好了。”
“信陵君果然仁人君子,说话就是讲究。”张苍一边看着龙阳君一边道,摆明了是在煽风点火。
“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龙阳君自是针锋相对,不肯落了下风。言语之间,都是讽刺昭人在欺负老实人。
“龙阳君此言就偏颇了。”作为赵国的代表,本就希望继续拖延的平原君当然要向着昭国说话,“此次冲突的起因本就因为魏国无故截断我彭城供给,太子要去实地观察正在情理之中,如何能说是‘欺之以方’呢?”
“什么时候,在自家国境内设卡收税也要看外人脸色了?”
“说得好,老夫也正想请问,什么时候设卡收税是专收一国之税的?”
“平原君不要信口雌黄,我国设卡,对各国都是一视同仁的,哪里有平原君所说,只针对贵国而已?”
“是不是针对我国,龙阳君心知肚明。”
龙阳君还要再辩,听了两人来回来去争吵的扶苏出言制止道,“正因为两方各执一词,我才有了要亲往查看设卡之地的建议。到时候,孰是孰非,不就都清楚了吗?”
“说得好听,彭城距离陶城千里之遥,大队人马往来至少要一个月。难道彭城之事还要拖上一个月不成?”
还是年轻了。
一个月的时间而已算得了什么。
现代交通和信息那么发达,联合国处理一件国际纠纷不也得好几年的时间么。
一个月简直是神速了。
扶苏闻言没有生气,他清楚知道魏国不希望被彭城时间拖累的意图。
但形势比人强,在各方都要将魏国推出来,作为大昭的下一个受害的时候,龙阳君,乃至魏国的意图,就已经难以形成足够的力量了。
于是此事便在龙阳君的极力反对下,算是定了下来。
就来信陵君都没有做什么坚决的反对,龙阳君愈发显得孤立无援。
“为何信陵君会这么简单就答应了,难道他看不出我等要借此拖魏国下水的意图?”
三方会议结束之后,回驿馆的路上,张苍有些疑惑地问道。
用上了扶苏减震装置的马车车厢震动很轻,张苍与甘茂体验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回到自己的车厢中,而是死皮赖脸地钻到扶苏的车厢中共乘。
幸亏车厢比较大,就是坐了三个人也并不嫌拥挤。
“当然不是,信陵君何等心思剔透,怎么会连这点都看不出。”甘茂一边嗑着晒干的葵花籽,一边随口答道。
“那为何只有龙阳君在据理力争,信陵君似乎自一开始就不甚在意。”
“榆木脑袋。”甘茂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脸上的褶皱里都满是嘲讽,“既然早知道无论如何反抗都没有意义,又何必要做无谓的反抗呢?”
反抗不了,不如享受?
扶苏为自己脑补的话笑了一下,然后看着将视线对准了突然笑出声的自己的两人,摆手道:“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
“太子可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甘茂没有如何,张苍却是一脸感兴趣,“不如说来分享分享?”
分享个毛。
扶苏白了张苍一眼,没理这茬,而是转头对嗑瓜子磕得逐渐上瘾的甘茂道:“信陵君老成持重不上当,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本就没打算如此简单就将魏国整个拖下水,信陵君上不上当,其实并无重要。”
扶苏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没有吱声。
看着扶苏与甘茂打哑谜的张苍越发听不懂两人在打什么机锋,“什么拖下水,什么上当?”
这要从大昭未来的战略开始解释起,实在是太复杂了。
扶苏张了张嘴,却实在提不起解释这么一长串内容的动力,而且以张苍的官位,关系到一国战略方向的重要事务,还是不能直接说给他听。
私下里商量倒还行,但几乎已经决定的战略,当着甘茂的面,还是不能如此轻易说给张苍听。
于是扶苏随意地摇了摇脑袋,“雨女无瓜,不要多问。”
张苍扁了扁嘴略显委屈,但扶苏既然如此说,他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从甘茂身前的杯碟中摸出了一捧葵花籽,自己也嗑了起来。
一路再无言语,直到回到了驿馆。
刚一停车,留守驿馆的侍卫副统领蚨便上前透过扶苏揭开的窗帘低声禀报:“姜先生回来了,正在驿馆等太子。”
“好,知道了。”姜崇没有直接来找自己,反而躲藏在驿馆中让蚨出来禀报。
这样的情状让扶苏心中稍有联想,或许姜崇的确查到了什么东西,才会如此紧张。
于是跟身后两人稍稍打了招呼,扶苏便跳下了马车,伸手让蚨带路。
驿馆并不大,姜崇所等候的房间就在扶苏卧室的旁边,这里处在驿馆防卫最严密的最内侧。
进到房内,就见姜崇袒露着右边的肩膀,似乎正在接受治疗。
为他上药的不是别人,正是精擅外伤治疗的梅子酒。
看梅子酒的表情,姜崇所受的伤绝对不轻。
扶苏眉头微皱,姜崇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能够在数位好手严密保护的情况下杀死权相后胜的狠人,虽然当时占了刺杀的先手,但也足以证明姜崇的实力非凡。
究竟是何人竟能够伤得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