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肉眼可见地繁荣了起来。
战争方停,嗅到了商机的大贾们就将生意铺展了过来。
在扶苏大力改善道路状况以及剿匪之后,商路更为畅通。商业的繁荣,直接就带动了刚从战乱中恢复的安邑走上了快车道。
然而再次看到安邑城墙的扶苏仍然眉头紧皱。
因为城墙下的流民数量并未有显著的减少,相比于他出巡之前,甚至多了不少用来安置流民的棚户。
有了安居之所后,又有了商贾们为博得公子扶苏好感的施舍,流民们自然更为恋栈不去。
夏季炎热,没有专门厕所的安邑周边,气味可怕。
扶苏看到有流民随意将喷涕甩在路边,心中狂跳,只要有一人携带了病菌,就这个脏乱的环境,要来一场瘟疫简直不要太可怕。
如果在蒙恬军到来时刚好爆发瘟疫……
扶苏简直不敢想下去,他必须立刻找到安置流民之人,找出究竟是谁敢于在明知扶苏要分散流民的政策下,还做出如此安置举动。
回到府署之后略作询问,才从负责流民安置的官员中得知了其中缘故,而其原因让扶苏哭笑不得。
离开王翦走后就留给自己作为指挥部的令署,扶苏回到了临时的家中,也是魏无月两人暂居的地方。
在西魏敢于跟扶苏“对着干”的,还能有谁?
“可是流民很可怜呀。”
魏无月对于扶苏哥哥让自己撤去棚户的行为很不解,“没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他们能去哪儿呢。”
“回家啊。”扶苏拉着魏无月坐下,笑着对其解释,“你为他们安置地方,这是仁心,很好。但是流民并非一开始就是流民的。
“更没有人愿意成为流民,只是因为战争的缘故,他们被逼迫流离失所而已。如今战事已歇,正是让他们回到故土过上安稳日子的时候,此时给他们一个临时住所,非但对他们的未来并无助益,反而会让有了暂时的避风港的他们失去回到故土的现实动力。”
“可是,撤去棚户的话,不就相当于赶人吗?”
“是的,就是赶人。氓首如同羊群,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对自己好的,这时候就需要牧羊人,”扶苏的手指在自己与魏无月之间晃了个来回,“将他们驱赶到合适的牧场。”
魏无月听得懵懂,扶苏继续给她灌输,“即便他们暂时会感到不适,甚至有所抱怨,但是长久以后还是会心怀感激的。如果只让他们沉湎于暂时的安逸,早晚会饿死的。”
扶苏没有对无月说瘟疫之事,此时的医学还在摸索阶段,人们对瘟疫的认知更多的还是在于天罚,病毒什么的解释起来太费力了。
魏无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勉强同意了。
当然,扶苏驱散流民还有更现实的原因。
蒙恬大军不日就将来安邑近郊补充粮草,为了避免过早泄露军机,扶苏需要在军队到来之前,尽量清空周边的地带。
这也是扶苏抛下活捉未来汉高祖的诱惑而回归安邑的原因之一。
毕竟相比于剿灭流寇,伐赵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还是那句话,只要大势在我,管你高祖还是太祖,都得乖乖盘着。
独属于始皇的那份睥睨天下的气势学不来,睥睨一下区区匪寇而已,扶苏自问还是做得到的。
劝服了魏无月,扶苏摸摸她的小脑袋,就要起身去安排接待大军的事务。
衣袖被拉了下,扶苏低头看去,魏无月嘟着嘴往内堂努了努。
扶苏苦笑一声,告饶地看了无月一眼,却见一向听话的无月并未放弃。
“好,就依你。”扶苏在魏无月的视线中只好认输。
穿堂过室,扶苏竟不知在这府邸中还有如此幽深院落。
绿色的人影正靠坐在围栏边专心听林中鸟叫。
扶苏还未想好开场白。
“hi”太敷衍,“hell”太庄重。
胡思乱想还没停下,赵灵儿却对身后那个人的止步不前有些不耐了,“上前来。”
扶苏微微挑眉,这个女主人范是什么情况。
话刚出口,赵灵儿也俏脸微红,她刚不经意间又摆起公主谱来了。少时仗着父王与母妃的宠爱,在赵王宫中,赵灵儿无法无天是惯了的。
一想起已经亡故的父王以及未知安危的母妃,赵灵儿心头黯然,对于扶苏的靠近更无所觉。
扶苏依言上前,却见赵灵儿半晌没有接下来的话,心中微有惊讶,却并未有何不满,不同于此时的大男子主义,被自家媳妇儿指挥两下,对扶苏而言倒也是件趣事。
长久无言,两人之间只有鸟鸣不止。
“赵王迁之事……我很遗憾。”
赵灵儿被扶苏突然的发言惊醒,抬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扶苏,对对方诚挚的神色略有惊讶。
或许是不习惯对方突然的温柔,赵灵儿下意识反驳道:“此事十九便是出自你国之手,如今何必惺惺作态?”
扶苏怜惜之感尽去,心中涌起一阵厌恶,脱口而出,“愚蠢。”
赵灵儿刚对方才不经大脑的话语有所歉意,此时被扶苏不留情面的一激,也不管对方身份与自身处境,“父王身死,再嫁祸给母妃,我国国内一乱,大昭不是正好侵犯,我说得不对吗?”
“所以说你愚蠢。”扶苏丝毫没有给赵灵儿留情面的意思,“若是想要谋害赵王,我王何必要促成联姻,难道是我非你不娶?”
赵灵儿又羞又怒,扶苏也对自己的口不择言有些后悔,然而话已至此咬牙还是说了下去。
“赵迁一死,最大的获益人当然是赵成,其次还有李牧,还有魏无忌,但唯独没有我大昭。你再仔细想想吧。”
丢下最后一句硬邦邦的话,扶苏扭头就走。
这场并不愉快的谈话严重影响了他的心情,也让扶苏反思了一下自己对赵灵儿的态度,此前自己或许是太宽纵了。
只是一想起对方的落寞境遇,扶苏却也狠不下心如何诚挚。
最后只能叹息一声,心道由她去吧,今后少见就是。
此女性格如此坚硬,虽对其多有怜悯,扶苏却也没那个耐性慢慢化开坚冰。
现在还是应该去强拆。
当然,这个事不能由“贤公子”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