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通常会有一顿大餐。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为什么不难得一次吃饱了再上路呢?”
等到他们看见湖面时,落日已经西沉,湖水荡漾着红色与金色,像捶打过的铜片一样明亮。他们从几棵柳树的树冠上瞥见了客栈的角塔,于是克里森把那件汗津津的束腰外衣重新穿在身上,停下来在脸上拍了些水。他竭尽所能地洗去了行尘,用湿漉漉的手指梳理着被太阳炙烤过的茂密乱发。魁梧的体型和颊上的伤疤已经无法掩饰,但他想让自己看上去不太像一个粗野的强盗骑士。
客栈比他料想的大,那是一幢巨大、灰色、杂乱无章的木制建筑物,屋顶建有角塔,房子有一半挑空在水上,用桩子支撑着。泥泞的湖岸上铺了一条粗糙的木板路,一直通向渡口,但目力所及之处既没有渡船也没有船夫。道路对面立着一个茅草屋顶的马厩。场地四周环绕着一圈干燥的石墙,但门是开着的。他们在里边找到一口井和一个饮马水槽。“照顾好牲口。”克里森告诉汤姆。“但别让它们喝太多水。我去弄点吃的。”
他找到了正在打扫台阶的老板娘。“你是来摆渡的?”女人问他。“那你来晚了。太阳已经下山,奈德不愿意摸黑摆渡,除非碰上满月。他明天一早就回来。”
“你知道他开价多少吗?”
“三便士一个人,十便士一匹马。”
“我们有两匹马和一匹骡子。”
“骡子也收十便士。”
克里森心算了一下,总共是三十六便士,比他料想的多。“上回我路过时,还是两便士一个人、六便士一匹马呢。”
“要说你跟奈德说去,关我屁事。你想住店的话,我也没有空床。肖尼大人和科斯坦大人带来了一大帮子人。店里都快挤爆了。”
“匹克大人也住在这儿?”他杀害了艾兰大人的侍从。“他跟库克肖大人和提琴手约翰同行。”
“奈德最后一趟把他们送走了。”她上下打量着克里森。“你是他们的手下?”
“我们在路上碰见过他们,仅此而已。”一股香味飘出客栈的窗户,引得克里森直咽口水。“我们想来点你们正在做的烤肉,如果不是太贵的话。”
“那是烤野猪。”那女人说。“加了好多胡椒,配菜是洋葱、蘑菇和碎萝卜。”
“萝卜就不要了,给我们来几块野猪肉,再打一角你们出了名的棕色麦酒。这些要多少钱?也许我们今晚能在你的马厩里打个地铺?”
这句话不该说的。“马厩是给马住的。这就是我们管它叫马厩的缘故。你倒是壮得像匹马,可我看你就长了两条腿。”她挥舞着扫帚,把他轰了出去。“我又没法喂饱整个七大王国。野猪肉是留给贵宾的,麦酒也是。我要让他们吃到撑为止,免得大人们说我这儿缺吃少喝的。湖里有的是鱼,你还可以在树桩子那边找到一些宿营的无赖。他们自称是雇佣骑士,如果你相信的话。”她的语气表明她本人是不信的。“也许他们会分点吃的给你。关我屁事。给我走远点,我还有活要干。”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了,克里森还来不及想到问她在哪儿能找到那些树桩。
他发现汤姆坐在水槽上,双脚泡在水中,用他那大大的宽檐草帽对着脸扇风。“他们在烤猪肉吗,大人?我闻到猪肉香了。”
“野猪。”克里森闷闷不乐地答道。“可我们已经有了好吃的咸牛肉,谁还要野猪肉呢?”
汤姆做个鬼脸。“请问我能改吃靴子吗,大人?我会用咸牛肉再做一双。那样更结实。”
“不行。”克里森说,试着不要露出微笑。“你不能吃靴子。再说一个字你就得吃我的拳头。把你的脚从水槽里挪开。”他在骡背上找到了自己的巨盔,把它抛给汤姆。“从井里打点水,把牛肉泡一泡。”除非泡上好一会儿,这咸牛肉简直能把牙齿崩掉。泡在麦酒里吃起来味道最好,但清水也还过得去。“别用水槽里的水,我可不想尝你的脚丫子味。”
“我的脚只会让它更美味。”汤姆一边摇着脚趾头一边说。但他按照吩咐的做了。
要找到雇佣骑士们并不难。汤姆看见了他们在湖边树林里燃起的营火,于是他们徒步前往,身后牵着骡马。男孩用一条胳膊挟着克里森的头盔,每走一步都会溅出水来。这时的太阳已是西方暗红的魅影。不久眼前的树木豁然开朗,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神木林的遗迹。如今只有一圈白色树桩与横七竖八的骨白色树根标志着鱼梁木曾经屹立过的地方,那时候维斯特洛的统治者还是森林之子。
在鱼梁木树桩之间,他们发现两个男人蹲坐在一堆篝火附近,轮流享用着一个酒袋。他们的马匹在神木林外吃草,武器和盔甲已经整齐地架好了。一个年轻得多的男子背靠一棵栗子树坐着,与其他两人保持着距离。“幸会,诸位大人。”克里森用愉快的声音叫道。千万不要突然出现在有武器的人面前。“我名叫高个克里森大人。这个小伙子是汤姆。不知能否与你们分享篝火?”
一个结实的中年人起身欢迎,身上穿的是褴褛的华服,留着惹眼的姜黄色络腮胡。“幸会,克里森大人。你真是个大块头……当然非常欢迎,还有你的小朋友。汤姆,对吗?请问这算哪门子名字?”
“简短的名字,大人。”汤姆知道不该承认汤姆是伊耿的简称。不该对陌生人透露。
“的确如此。你的头发怎么了?”
长了虫子,克里森想。告诉他是虫子的缘故,孩子。这是最安全的故事,也是他们讲得最多的故事……但汤姆有时候会玩一些孩子气的把戏。“我把头剃了,大人。我决心在赢得自己的马刺前一直留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