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夜就立在原地,灰眸深沉静谧,良久,他道,
“一个时辰,若是北宸太子没有把本王的王后送回来,本王便会拿你们北都百姓开刀,将北都城变成一座炼狱。本王,说到做到。”
“……”江晏没有说话。
胥夜转过身,他对卢云道,“你在这等王后。”
“是。”
“本王等你带着王后回来。”
胥夜放下这话便离开了这座别苑,南靖的侍卫们缓缓退开,退到了卢云身侧。
江晏一个收手的姿势,北宸的暗卫也都撤离,藏在无人知道的角落。
凤胤燃走到江晏身边,
“江护卫,你家太子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不知。”
“那……有可能去了哪里?”
江晏看着凤胤燃,定睛道,“不知。”
“……”凤胤燃叹气,这护卫厉害是厉害,却是个死脑筋不是……
他一看就是常年在暗处保护宸渊的人,这北宸太子什么心思,他其实是最清楚的,不然也不会和夜王说那一番话。
“江护卫,夜王方才说的时限,总得有人带给北宸太子。你也不想你家太子因为一个女子而掀起了南靖和北宸之间的战争不是?”
凤胤燃直言道。
江晏眉头动了一下,思忖着凤胤燃的话,而后他被说服,将太子可能去的地方告诉了凤胤燃。
“多谢。”
凤胤燃离开了这充满血腥的地方。
“你不走?”
卢云见江晏双手抱胸的靠在墙边,眯眼问道。
江晏没有说话,就只是靠在那,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他们,监视他们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别苑里没有收拾干净的尸体,卢云让手下继续收拾,而他则坐在门槛,与江晏四目相对,就这样互相瞪着。
————
宸渊将夙鸾掳走,本想直接掳回东宫,可他心里有太多话想要和阿鸾说,他等不及了。
于是半路转了弯,在北都郊外的一座小山头上停了下来。
夙鸾的脚终于着了地,她抚着自己的胸口,还“突突突突”的跳个不停。
“没想到北宸的太子殿——”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宸渊喷了口血,整个人都没站稳,单膝跪倒在地上!
“太子殿……下?”
夙鸾愣住。
“阿鸾,你等我一下。”他说完便盘腿坐下,调息凝神。
只片刻,宸渊的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夙鸾攥着拳头,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宸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她抿了抿唇,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走到离宸渊稍远的一个小土包上,嫌地上脏也没有坐,就只是蹲在那……
宸渊虽凝神调息,但总怕她会趁机溜掉,所以不有自主的就会分去一部分神思在意她……
出来时,侯伽慕叮嘱过他,不可逞强,三成功力都没有恢复的他激进运功,在短时间内十成功力全开,虽带着夙鸾在众目睽睽下跑掉了,但五脏六腑都因激进运功而膨胀受损……
他调息也不过就是让自己不要在阿鸾面前太过狼狈,待回宫后……定是会被侯神医怒骂一顿了。
双手在胸前打圈,缓缓平息紊乱的内力,他深吸口气这才睁开眼睛,微微侧首……
夙鸾蹲在那,抱着自己的膝盖,手轻轻拨弄着土包边的小花小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未察觉到他已经运功结束。
宸渊看着这个与自己拉开距离的夙鸾,心口又隐隐泛痛。
他假死醒来后,心里又急又慌又惧,恨不得自己会瞬身的戏法,能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可现在呢……
胥夜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啊!”
宸渊走到她面前,重新盘腿坐下,早已出神的夙鸾吓了一跳。
他眉头微微动,
“你怎么变得这么禁不住吓了……”
夙鸾见他如此靠近便想赶紧拉开距离,然而宸渊没有让她得逞,拽住了她的手腕,趁机给她把脉……
心脉跳的确实快了些,但体内并未有什么异常。
“胥夜对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没有对我做什么。”夙鸾想把手扯走却扯不动,只好放弃。
宸渊深吸口气,想想真的是郁闷,从出生到现在,除了母后去世时,心口堵的这般难受外,还未曾再有过这样的感受。
“我只想好好与你说几句话,若我把话说完,你还是想和胥夜回南靖,我不阻你。”
“……”
夙鸾的眉头微微蹙着,将信将疑的看向宸渊。
见她终于肯正视自己,宸渊的眉眼终于也柔和了起来,他微微扬起唇角,轻轻笑,
“你就这样看着我。不要移开视线……”
“……”
夙鸾听他的话,没有再移开视线,而是认真的看着他……看着他轻轻笑着,竟有些害羞的模样……喉结滚动了两下,不知是在作何准备……
还有他握着她手腕的手,似乎不自觉的用力……
怎么了?难道是又不舒服了?
夙鸾心里正这么想着,努力平复自己心跳过快的宸渊深吸口气,开了口,
“我若说了,阿鸾不能笑我,要信我。”
“……我,我尽量吧……”
夙鸾低声应道。
宸渊眉眼弯起,又冲他笑了笑……
他真是紧张,原来……认真的向一个人表白心意,竟会这么紧张,紧张的手心冒汗……
“你到底说不说啊……”
夙鸾盯着他看,看的眼睛都酸了,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要犹豫这么久……
“在花蜀国民间传诵着一首诗歌,名为春情。”
“是……情诗?”
夙鸾也是知书达理,读过许多书的,只听这名字便猜是一首情诗。
“对。”
“……”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他缓缓念道,声音低沉而舒缓,眼里浓浓深情,满的都要溢出来……
夙鸾与之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这小小的一个山头,突然就变成了绝世之境,天上地下,似是只剩他们两人了……
夙鸾心口隐痛,因她听懂了……
宸渊眉眼依旧弯弯的,如此温柔……
“……你是在……表白?”
她动了动唇,轻轻开口,小声探问。
“啊咧?是不够明显嘛?”
宸渊忙摸着自己的头,挠了挠,眼神倒是略显慌张的躲了躲……
“……够明显了。”
“……”
宸渊放下手,再一次深吸气,微微凑近夙鸾,
“初听这首诗的时候,我便觉得作诗的人十分厉害,句式创新,辞藻新颖……可心下又想,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事……情窦初开便深害相思,什么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一定是花蜀的女儿们太过矫情才作出这样的诗来……”
“可这几日,我想到阿鸾,脑中便浮起这首诗……才惊觉此诗奥妙……每一句,都那么实实在在的道尽我的心事,每一句,都像是在说我自己……”
“宸渊肤浅,也曾贪慕过貌美佳人,也曾言语调戏过豆蔻少女,可从未对一名女子像对阿鸾这般,心潮涌动,难以自持……”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说的不正是我这个傻瓜?从来也不懂情是什么滋味,刚刚尝到了一点,却发觉苦涩难咽。”
“……”
“一日不见你,便觉这世间好像少了很多很多……一日不知你状况,便寝食难安……你若不在,那你曾经走过的路,我便想去走上千遍万遍,你曾说过的话,便时时在我耳边回响……就连你身上的香味,我都想找个瓶子装起来……”
“我知阿鸾好,竟以为别人不知你好……待意识到时,情敌竟已经这么多了……我真懊悔五年前没有把你直接掳回北宸。”
夙鸾艰难的动了动唇,“你记不记得我还有个孩子……”
“小壮壮嘛。你同我说过,在卫庭念书嘛。”
“你不介意?不介意我生了一个……父不详的孩子?”
她小心的试探的问,
“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阿鸾可记得那日在凤殿,我便与你说话,小壮壮虽不是我的孩子,但日后我会将他视如己出。”
“……”
“若小壮壮愿意,我可以告诉他,我便是他的亲生父亲。我会将这许多年没能给他的全都补偿给他。”
“……”
夙鸾闭了闭眼。
“阿鸾,如此说……你可明白我的心意了?”
“……”宸渊满眼期望。
夙鸾睁开眼,看着他,“殿下,夙鸾不想骗你。”
“……”
“从现在起,夙鸾说的话,也请殿下仔仔细细的听,再荒唐再不可思议,也请殿下相信。”
“……”
宸渊愣了一下,再然后,夙鸾缓缓将她并非苏鸾的事情与宸渊说了个大概。
只见宸渊整个人呆住,良久,他道,
“阿鸾,这不好笑,就算你要拒绝我,也不用编……”
“殿下也知我不用编。”
“……”宸渊定定的看着夙鸾看了许久许久……
“有些事情我不方便与殿下说,毕竟我现在是南靖王后,但请殿下明白一点,夙鸾并不是殿下心里的那个人。”
“……你是要我相信移魂易魄这样的事竟真的存在于世?”
“殿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对不起,殿下的心意……可能无法传达给您心里的那个人了。”
夙鸾无比诚挚的向宸渊道歉。
宸渊眸子瞪大,
“这话……是什么意思?”
“……”
“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呢?”
“……”
“阿鸾……她去了哪儿?若你没有骗我,那你便告诉我,她去了哪儿,我可以去寻她。”
“殿下心里的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宸渊的瞳孔急遽放大,心口绞痛起来,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