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妄的回答,本就在白翎意料之外。可得到了这个答案,白翎终究是觉得心里头多少有些失落。
水已开,泛起了白烟。白翎提起水壶,将沸腾的水倒入茶壶中。沸水浸润茶叶,烟起,带有甘甜香味。
他提着茶壶,摇晃几番,随后又将洗茶水倒入了废水桶。二度将沸水倒入茶壶中,这一会,茶香更盛。
夭妄这飞贼,往日里不喝酒,也不喝茶,喝的,也就只是凉水。可闻到了茶香,也是不由闭眼,深深吸了吸。
“嗯,好闻。白翎城主,这是好茶吧?”
白翎听了,不由笑了笑,回道:“这里是寒城,不是南方,没那般多好茶。你随意到街上的茶铺,二三十个铜子就能买上一饼。”
夭妄听了,不由皱眉,问:“二三十个铜子啊,那不就是几碗面钱。白翎城主,你说,那种二三十年的老茶,是何味道?”
听夭妄问,白翎不由纳闷,这白影好歹也是暮寒楼数得上号的人物,还是个偷王,怎会没喝过好茶?
白翎只得笑了笑,回道:“孤这儿倒没,孤倒是有个朋友,他在金陵城藏了不少好茶。”
夭妄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沉默有顷,茶已到时候,白翎为夭妄同自己各斟了七分。夭妄拿起瓷杯,微微抿了一口,不由咋把咋把嘴,颇为欢喜的样子。
白翎举起瓷杯,又放下,问:“白影兄弟,当真不能带我见一见她么?”
老话重提,夭妄不由摇头,道:“这姑娘,懂得桃花仙子的飞针。我就觉得吧,既然你婆娘能偷袭我,香毒要我命,那这姑娘,又是飞针又是毒的,她自己,也应当能偷袭杀了你。只是吧……”
话未尽,白翎苦涩一笑,摇了摇头,叹气道:“终究,茉黛与我有情,不愿亲自动手杀我。”
夭妄也放下了手中瓷杯,道:“我说咋,你都是一城之主了,三妻四妾有何干系?既然茉黛与你有情,就我说啊,你就不该负她。”
白翎听了,却是无奈摇头,道:“是呀,若是情相悦,又何分谁妻谁妾。”
夭妄听了,一脸孺子可教点了点头。
可当他正举杯再饮时候,白翎却再度开口,道:“茉黛,她是为了救我才会如此。白影,你可晓得我为何要窃一城为主,又要做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的事来?”
夭妄停下了动作,他并未看向白翎,将瓷杯凑到了嘴边,道:“说来听听。”
正当夭妄要喝茶的时候,白翎开口了:“茉黛,她来自黑山。而黑山,要入世了。”
白翎说完这话,夭妄彻底停住了动作。他如何也想不到,茉黛,竟也来自黑山。那她,是属于黑山的哪一脉?
白翎叹了口气,将茶一饮而尽,继续道:“白影,你暮寒楼消息灵通,可晓得,黑山的人已经去了临城。”
夭妄离开暮寒楼有些时间,别的不敢说,至少他还在暮寒楼的时候,不曾听到过这些。
他放下了瓷杯,双眉微皱,看向白翎,道:“那我问你,茉黛,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那种,一看就是异于常人的特出之处?”
被夭妄这么一问,白翎有些纳闷,也是微微
皱眉,看着夭妄,问:“白影,你又是如何晓得,茉黛有特别之处的?”
夭妄微微一愣,竟是无意间将话说漏,他嘿嘿笑了笑,打马虎眼道:“因为啊,我也见过黑山的人,不止一人。”
白翎听后,点了点头,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
白翎才将茶水倒入公道杯后,夭妄就提起公道杯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茶,茶水微烫,他却是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夭妄吁了口气,道:“白翎城主,你可晓得,黑山的人,一旦黏上了你,不死,不休!”
最后四字,夭妄不是说出来,而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四个字,也是尤为用力。
白翎听了,眼睑微微抽动,最后却是哈哈笑了笑,道:“不过白影啊,不妨同你说句真话,如果孤那时知道茉黛没死,孤倒是希望她一直黏在我左右。”
“即便如今的她面目恐怖,如同白昼凶魂,你也心甘情愿?”
白翎无奈叹气,道:“或许这是代价吧。”
夭妄眉头微皱,好似猜到了什么,问:“她是用自己最珍贵的相貌,换了你的性命?”
白翎点了点头,回道:“本以为茉黛是以命易命,她死,换我生。可当你说出了这些,孤猜测,是她用倾城之色,换我苟延残喘。”
白翎说完,夭妄却是讥讽一笑,道:“在我看来,茉黛,与死人无异。我就纳闷了,我怎么看你,这卖相都不及我。你说说咱俩,虽说我这会儿境界不如你,可你比我多吃几年饭,等我到了你这个年纪,破你这境,家常便饭的事。相貌境界除外,单说家世……”
话说一半,夭妄闭嘴了。他是得意过头,却是忘了,以前的花无意是花家少主,如今的白翎是寒城之主。
不论从前现在,论家世,白翎都压自己一头。夭妄有些纳闷,他这是给自己挖坑往里头跳啊。
白翎见夭妄一脸便秘的样子,竟是心情好了几分,哈哈大笑了起来。
“白影啊白影,如果可以,孤倒真希望同你做朋友。”
夭妄嘿嘿笑了笑,道:“做朋友,自然可以,兄弟,就免了。朋友可以多,可兄弟多了,就不靠谱了。”
白翎听了,并未恼怒,反倒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般说来,你也是有几个兄弟。”
夭妄满脸得意,道:“那是,驭鬼尊者萦如歌,算半个。当代剑圣,就是那块冷木头,算一个半。还有几个,就不方便同白翎城主透露了。”
白翎一如先前,还是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也未问,为何萦如歌是半个,冷不语是一个半。
夭妄摆了摆手,道:“不同你说这些了,茉黛的事,你自己去摆平,甭想从我身上探到一星半点。”
白翎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夭妄双手放在茶桌上,身子朝白翎凑了凑,一脸玩味。可随后,夭妄神情有变,面色诡异,语气冰寒,问:“听闻,白翎城主卖了不少铜铁出去。我有些好奇,铲子铁锅,是如何冶炼成铁矿的?”
听夭妄这般言语,白翎脸上却无表情变化,反倒悠然自得,再是抿了一口茶。白翎抬头,看向夭妄,道:“一千的兵器铠甲,如何?”
夭妄听了,微微一愣,有些纳闷。可没一会儿,却是明白了内中意思,满脸欢喜,道:“不亏为曾经的花家少东家,如今寒城扛霸子。”
面对夭妄这玩笑话,白翎倒不在意。
可随后,夭妄却是皱了皱眉,问:“我说白翎,这点东西我能猜到,那京州那些狐狸,还有别处势力,又怎会是聋子瞎子?”
白翎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所以,没有一两铜铁,你能白拿。”
这话一出,夭妄起了不好念头。他还纳闷,只为封口,就这般大方阔绰,如今看来,当真没安好心。
白翎又是嘿嘿笑了笑,道:“我要你通过你暮寒楼,将寒城发现矿脉的事情,宣扬出去。如此,可会难办?”
夭妄听了,有些纳闷,问:“你这般做,不怕引来豺狼虎豹么?”
白翎摆了摆手,道:“自然不会,毕竟啊,一个原料足够用来造出五千精兵装备的矿脉,我白翎身为一城之主,有上报朝廷的义务。”
夭妄听后,更为好奇。白翎竟是愿意直接将五千的原矿交出来,拱手相让。
可随后,夭妄更为好奇,这寒城的矿脉,到底有多少产量?而白翎,又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有动作的?
想着想着,夭妄不由无奈笑了笑,究竟多少,也是人家钱库里的宝贝。他夭妄是贼,却是盗亦有道。
夭妄不由再度摇头叹气,道:“果然啊,你们这些世家子,都不好惹。人说你们这些二世祖是生来命好,如今看来,不单命好,脑子也不差。”
白翎微微一笑,道:“那,孤权当白影偷王这是在夸赞崇拜孤的意思了。”
夭妄立马摆手,道:“打住,别这般恶心。我心里头有崇拜的人,却不会是你白翎。那再问,消息帮你散出去了,之后你又该如何应对?”
白翎又是举杯抿了口茶,悠悠然道:“既然这些原矿,不为孤所有,是我大邺朝廷的东西。白影,你认为,你们这般巧取豪夺,是在问谁要东西?”
听到这话,夭妄不由睁大了眼,一脸佩服。
“好家伙,你这人心机颇深啊。唉,好在我同冷木头来寒城,同你好生说话,未做出格之事,不然啊……”
夭妄话语未尽,这书房的门被人叩响,随后传来一女子细柔的声音:“城主,问出来了。”
夭妄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没法一时半会儿想到是谁,于是就看向了白翎。
白翎一脸神秘不可测,冲门那边喊了句:“进来说话。”
门被推开,进来的的确是个二十左右的姑娘。夭妄见了,也认了出来,是桦莺夫人左右的那个文静丫头,徐宁儿。
徐宁儿本要开口,可见到这书房里除了白翎,还有他人,也就闭口不语。
夭妄有些纳闷,直接问白翎:“啥东西问出来了?我说,你是问的谁啊?”
白翎再度笑了笑,依旧一脸神秘莫测。他看向了徐宁儿,语气平静道:“宁儿,但说无妨。”
徐宁儿看着夭妄,又看向了白翎,只见白翎点了点头,她也只好一个万福,随后道:“那个东离使节,将寒城矿脉的消息来源,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