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了挽风城里寒酥城的事,再说说发生在临城杭外县那桃花庵里头的事。
尚青取了一盆热水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头的床上,这个男人半坐着,专心致志看着一本书。书名令尚青有些纳闷,这蓝皮本上赫然写着《女红集》。尚青把水盆放在了桌上,眉头微皱看着这男人。
这男人合起了书,看向尚青,随后,脸上露出嬉皮笑容,牙齿洁白整齐。说来奇怪,这少年就这么一个笑容,看去就跟个痞子混子似的,可尚青原本要说的那些个刁难人的难听话,却是被忘了个空。
“尚青姐姐,你又来了。”
姐姐?姐姐!
终究啊,这男人还是习惯性喊自己姐姐。尚青夺过了这男人手中的那本《女红集》,依旧那副冰冷冷不见感情的脸,声音也是如此,听她道:“一个大男人,怎看起了这些个女孩家家看的东西。”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夭妄。夭妄在寒酥城中了桦莺夫人的香毒,名字好似是四月摄魂月季香,幸得那个陌生人搭救,被及时送到了桃花庵。
夭妄前些年来过桃花庵,所以他知道眼前这个青衣侍俾知道他的秘密,既然知道自己的秘密,自然说话也会轻松几分。此刻的他,没有戴上那个遮住左眼的眼罩,他的双眼就这般暴露在尚青视线里头。
夭妄从床上怕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后问:“尚青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尚青微微皱眉,自枕头边抓起一个眼罩丢给了夭妄,声音依旧冰冷道:“你随时可以走,以后也别再来我桃花庵,扰门中弟子清修。”
夭妄有些无奈,只得戴上了眼罩。眼罩遮住了他那只紫色宝石般的左眼,如此看去,只剩右边那只黑褐色的眼睛,倒令人看着觉得会舒服些。
“你不洗漱么?”
夭妄有些发愣,随后皱眉噘嘴,自鼻孔里头出了长长一串气。有些无奈,他又解下了眼罩,放到一边,随后开始洗漱。洗漱完了,可头发依旧乱糟糟,这小子就看向了尚青,一脸坏笑。
被夭妄这般盯着,尚青有些发愣,呼吸竟也急促了几分。
“尚青姐姐,尚青姐姐,你最好了······”
话未说完,尚青皱眉强作镇定,道:“说!”
夭妄咧嘴嘻嘻笑,直接抓起了尚青手腕,这使的尚青不由睁大了眼,有些错愕。夭妄直接把尚青拉到了梳妆台前,自己乖乖坐下,又抓起了台子上一把小齿木梳,递给了尚青。
“尚青姐姐,替我梳头吧,我现在还是病人······”尚青不由有些哭笑,夭妄通过铜镜看到了尚青的笑,最初是苦笑,随后有些无奈,他倒是欢天喜地起来,指着铜镜里头的尚青,继续道,“看,尚青姐姐,你笑起来多好看,被整日板着······”
话未说完,尚青直接用手指戳了戳夭妄后脑,夭妄配合发出一声“诶哟”。
女人虽如冰山,可人却是温柔,女人握着木梳的手很好看,手指纤长柔若无骨。夭妄盯着铜镜,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铜镜里头
的尚青。不知是因为则女人穿的是青衣或是她的肤色本就白皙,人若难以抑制心中遐想,怕会直接反身将她搂入怀中。
夭妄看得出神,不由咽了口口水。可夭妄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发生声音。
尚青给他输好了头发,将木梳放下。夭妄回过了身,依旧那不正经的嬉皮笑脸,可看久了,尚青终究会觉得,心头情愫难以压制。尚青转过了身,碎步走到桌前,端起了水盆,不出一语,出了门去。
才出屋门,尚青的脸颊微微发红,呼吸也是急促了几分。也是这时,一个庵中弟子走过,看到尚青这模样,立马缩了回去。可好奇心驱使她还是小心翼翼探出了脑袋,去偷看这个恍若冰山亘古不化的姑姑。
尚青感官何等敏锐,脸色也是刹那恢复先前冰冷,斜眼怒眉瞥了过去,吓得这庵中弟子是彻底缩了回去。
尚青走后,夭妄寻遍了屋子,终于在床底的一个木盒子里头找到了针线。也是奇怪,针线不好好放在桌子抽屉亦或柜子里头,偏偏要放在床底下。仔细端倪这绣花针,夭妄还用手指去戳了戳,绣花针轻松刺入皮肉,倒是足够尖锐。
夭妄用食指拇指捏住了这绣花针,这与他往常催用追魂针的方式有些不同,并非以往的食指与中指。夭妄缓缓闭上了眼,将手举起,抬到左耳位置。随后耳朵微微一动,眉头一皱,快速出手,绣花针一声“簌”射了出去。
睁开眼,快步走了过去。绣花针射入了石墙,约有三分之二还在外头,夭妄眉头更紧,显然不大满意。
将绣花针拔出,又是反复几次,虽有提高增进,可还是有不少针屁股露在外头,也是令他无奈。
夭妄再次拔出了绣花针,盯着这枚绣花针,眉头成川,最后有些无奈,只得将绣花针放回了木盒中。又轻轻拍了拍这木盒,鼻孔里头出了长气之后,就把木盒子又丢回了床底。
闲来无事,总在这屋子里头呆着也实在无趣,既然又来了这桃花庵,那就出去溜达溜达,好好看看逛逛。
推开屋门,这也是他被桦莺夫人伤了之后头一回触碰到阳光,果然啊,人还是要在阳光下头多晒晒,这感觉平时不晓得珍惜,只有太久没感觉了才会觉得可惜。
桃花庵,虽说是个庵,却也只是个庵。庵里头弟子也好,杂活也好,都是女性。夭妄一路走一路看,路过的弟子们看到夭妄,都是三俩聚成堆,一边朝他这边瞅,一边叽叽喳喳笑声议论。时不时还传出笑声,更有的,直接羞红了脸。
也不知这些个小娘子是在议论什么,还能羞红了脸。
且不说这些个庵里头的弟子,年幼的可爱,年少的漂亮,稍稍长些的那就当真只能以尤物二字形容了。桃花庵收弟子对形貌有要求,这江湖上的人都晓得,可夭妄如何也没想到,那些在田里干活的姨母们,虽有了年纪常年耕作,可竟也都自有一番韵味。
甚而,夭妄去厨房要些吃食,那个给他煮面的老妪,头发花白,肤若鸡皮,却也是端庄大方。
夭妄一边吃着面,一边心里头嘀咕着,果然
啊,果然,怪不得江湖也好,朝廷也好,这般多的人想攻占这桃花庵。可奇怪,桃花庵既然是个医者门派,且都是女子,怎就能屹立数百年,都没被人吞并呢?
夭妄在那吃面,在不远处,却有两人站立,朝着夭妄这边看着。
那男子,一身红衣,不用想,是颜啸。而颜啸身侧的女子,却是一身白色素縞,薄纱遮面。这白色素縞的女子未被薄纱遮住的地方,文了眉,描了眼影,只看这双眼双眼,已是绝色。
这犹半遮面的女子若去了江湖,怕是当真会引起不少风波。可人所不知的,是这女子早早游历了江湖,也是前几日才归。这人,就是先前一身银甲,背负无鞘虎头刀的白璐。而此刻的她,有另一个名字,便是被知无不言冠以“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的桃花庵之主,桃花仙子。
这桃花仙子盯着夭妄,眼神里头却是厌恶,道:“若您今日不在,我怕会忍不住这年头,杀了他。”
颜啸看了看身侧的桃花仙子,不由一脸苦笑,果然啊果然,回了桃花庵,她就是桃花仙子。
斜瞥到了颜啸在笑,桃花仙子眉头更紧,不乐意道:“您说璐儿在外头过的很好,那她,何时回庵?”
颜啸眨了眨眼,深思几隙,随后道:“那就要看,璐儿的心结,何时能解了。”
听到璐儿的心结,桃花仙子眼中,满是哀愁,随后道:“世间有佳人,白马少年游。两看成双对,归期惹君愁。您若是见到了璐儿,可能代为转告,我,很想她。”
颜啸听了,心中苦涩,可脸上却是微笑,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桃花仙子啊依旧看着夭妄,她方才说的,并非假话,若是可以,她会杀了这夭妄。若是可以,她还会出这桃花庵,去寻到那个曾经的花家少主,杀了他。
她知道夭妄同花无意,可是,璐儿,又是因为谁呢?她认为她本该是同璐儿最亲近的人,可璐儿的心事,她却不知一星半点。既不称职,也颇为可笑。
颜啸看着这桃花仙子,又是微微一笑,眼珠子一转,恶趣味起,随后道:“我说,你可有打算,让尚青承了这桃花庵,承了你这桃花仙子之名?”
桃花仙子听了,秀眉微蹙,随后道:“尚青的确是个好孩子,她本可以一点一点解去这心结,可惜啊可惜,您终究是把这孩子带来了桃花庵,扰了青儿的心境,乱了她的道心。”
这桃花仙子一直以为是颜啸将夭妄带来了桃花庵,至于鬼无双何人,阎罗天子何人,一概不知。颜啸也未作解释,这庵里头唯一知情的尚青也未作解释。至于那些个庵中弟子,也不知为何,只记得是这一袭红衣的仙人抱着夭妄进了桃花庵,求见仙子,以求救命。
二人相视无语,却有一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这人是一袭青衣的尚青。往日那冰山面容,此刻不复存在,她一脸愁容,焦急万分,见到了桃花仙子同颜啸,倒是心头稍定,没乱了分寸。
尚青一个万福行礼,随后声音急切且恭敬道:“仙子,尊者,箫尘,箫尘的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