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光明将仲西侯送回住处,看到屋门上那道细长剑痕,心里头明白了大概。他也只得无奈摇头,这个小雨,当真是个坑哥的主。这边引来了黑龙不说,这边又引小十一去受虐,小雨这小魔王当真得寻个时间给他做做规矩才是。
橙袍女子又鬼魅一般出现,看到底光明恭敬一个万福。底光明对这剑灵倒有些好感,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这般伤重,怕没有个把月也是下不了地了。”
底光明倒不这么认为,随后道:“你陪着小十一也差不多二十年,这小子能令你认可,不说旁人,就连我,也曾意外。”
橙袍女子嘴角微微勾起,回道:“这孩子,明明不适合练剑,却偏偏一根筋。也是这孩子的韧劲,让奴家回想起跟随仙人的日子。”
底光明摆了摆手,道:“与我相处,不过一点时间,莫要再提。我也犹豫,你在,小十一份能为终究会因为你一点一点耗损,直到提不起剑。可你若不在了,他无法再御风千里,快意潇洒。所以啊,甚是为难。”
虽看不到橙袍女子的眼睛,但那露出的半张脸也同样显露出几丝无奈。犹豫几隙,随后道:“若先生有所决定,奴家欣然接受。这孩子好似只在乎他那不夜城,对于其它全不在乎,可他的性子实在掘强。”
底光明点了点头,也是对仲西侯的脾性同行为无可奈何。
双指作剑,一道剑气打出,射入仲西侯眉心。再看躺在床上的仲西侯,脸色刹那红润了不少,胸口那六道黑龙抓伤的伤口也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伤势。
底光明转过身准备离去,到了门口又停下脚步,听他道:“就我个人而言,若可以,你的留下对小十一来说天大幸运。可你没了宿体,这般一直留在他身上终究不是长久之际。找个合适机会,让他带着你把你们另两个兄弟找来。舞雩剑毁,若你能寄宿你几位兄弟的宿体,小十一应当不会这般吃力了。”
橙袍女子嘴角微动,想来她刘海遮住的眉头也已微蹙。
沉思许久,底光明也未离去,好似就是在等这橙袍女子的回答。
最终开口,听她道:“仙人将我们兄妹四人封藏时候不是曾经有过顾虑么?”
底光明不由摇头叹气,语气之中显露无奈,随后道:“舞雩,你们兄弟姐妹分可雄霸一方,合则混乱一世。也是怪我那年兴致起,学了铸造术用锤子打造了你们兄弟姐妹四人。跟在我身边久了,凡铁也有了灵,这事,的确怪我。”
橙袍女子红唇微咬,拳头捏紧,指甲也陷进了掌心几分。
“全凭仙人旨意。”
底光明又是摇头,无奈之情尽显,悠悠然道:“若昔年我能小心一些,待你们如龙耀一般,就不会惹出这般多事情。”
“待这孩子伤复,奴家就将四剑事情相告,至于他什么想法,只得听他自己意思了。”
底光明点了点头,随后出了门去。
他大步离去,只听那句被他常挂嘴边的诗:“一壶酒,十步歌,百年孤影。”
“剑在手,天下游,纵横长歌。仙人啊仙人,您曾经豪迈,如今是不握剑,换了酒么?”
再看去躺在床上的仲西侯,他面色恢复了不少,想来仙人出了手,伤势不日就会恢复。可听到这昏迷的小黑脸无意识呢喃,橙袍女子也是只有无奈。
仲西侯嘴里轻声念叨着一个名字,“白云”“白云”。
听到屋外有脚步声,橙袍女子身子微动,消失不见。
屋外传来惊呼声,来人也不扣门直接推开冲了进来。进来的是那个妩媚美艳的女子,藏嫣。
藏嫣看到门上那道剑痕,进门后看到躺在床上的仲西侯,刹那花容失色,快步扑到床边。
看到床上的人面色红润,故意平顺,也稍稍安心。昨天夜里还生龙活虎,饮酒侃天德西地霸主,不过一夜,竟已这般模样。
他不是天下无双的大剑豪么,怎会落魄如此。
心已稍稍安,可随后听到这黑脸汉子嘴中所念,于她而言,如晴空霹雳。
“白云,白云?”
藏嫣也反复念叨了这个名字,他口中的定不会是长空上的白云。他这等西地霸主,江湖豪侠,他口中的白云除了那个曾名扬天下的白云仙子,可还有第二重意思?
藏嫣薄唇微咬,还是检查检查了仲西侯的身体,除了胸口几道浅浅伤口,也无其它,这才安心。
帮他脱下靴子,又轻巧取下外袍,给他盖上被子后出了门去。
才出门,迎面碰到花少红这孩子王领了风灵王同神荼郁垒,只是微笑点头,随后快步离去。
花少红还来不及打招呼,这美艳女子就从他身侧走过,也是令他纳闷。
风灵王摸着后脑,傻愣愣问:“美女姐姐这是咋了?”
风灵王将郁闷发泄在了风灵王这,一拳打在这傻大个肱二头肌位置,没好气道:“什么美女姐姐,那是你娘。”
“娘?”风灵王疑惑,随后咧嘴哈哈笑,嘴里叨叨着,“我有娘了,二傻,三傻,我有娘了。”
二傻三傻喊的是神荼郁垒,花少红常年喊风灵王大傻个,西地与他熟识的人也都这般称呼。
若换成别处,敢这般称呼城主义子,怕早早被人抄了家。同样,换成别人,半傻不傻,总被人称呼大傻个,也会心里愤怒。
可这大傻个是风灵王,他们所处的是西地,那就不必常人思维了。
神荼郁垒这两个孩子常年呆在山野之地,听人人喊风灵王大傻个,也不见他恼怒,还真以为不是调侃言语。风灵王也好,花少红也好,另几个姐姐同仆人对他二人关怀近乎无微不至,对这二傻三傻的称呼竟也欣然接受。
若自己弟子被人这般称呼,给自己弟子取名鬼神的白无常不知是否会从东阴界气得回阳。
花少红扭过头,看到仲西侯那屋屋门上的剑痕,也是心里抽搐,直接快步跑去。
推门而入,看到仲西侯躺在床上,面色红润,气息顺畅,也稍稍安心。可随后想到仲西侯能被人伤到躺在床上没有半点防御能力,更是心里一惊。
莫不是,燕云骑排了名列前头的那几个老怪物出来了?
“风灵王!”
听到花少红的怒吼,风灵王领着神荼郁垒也进了屋来。若是平时,不论什么时辰,自己只是走到义父屋外他就能喊出自己名字。可这会儿他已经到了跟前,义父却依旧沉睡,没半点反应。
这傻大个也明白义父是出了事,两步跨过,跪到了床前,隔着被子不断摸索着仲西侯的身子。
花少红气得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喝骂道:“看不到你爹受伤了么,还这么毛手毛脚,你是不是早点送走他好继承不夜城?”
风灵王心里委屈,可又不敢说,撅着嘴一脸委屈。
气氛尴尬,一个虚弱声音悠悠传来。
“你们几个兔崽子,可能让我再睡一会儿?”
听到床上的人开口出了声,不说花少红同风灵王,神荼郁垒也是心里欢喜,快步走到了床前。
仲西侯眼睛缓缓睁开,看到屋子里多了这四个半大不小的娃娃,又气又笑。
随后眉头微皱,注意到自己呼吸顺畅,被子里的手摸了摸胸前。随后脸上表情又是喜又是意外,那般可以夺命的伤,怎的睡了一会儿,已经近乎痊愈?
那般深的伤口,皮肉也差不多已经与寻常时候无异。想要起身,全身一阵钻心疼痛,也证明了不久前的黑龙一战并不是脑中臆想。
“红红,你将这几个孩子带出去,替孤将诡王唤来。”
花少红点了点头,本想直接开口询问可是燕云骑的人又来作妖了,可随后先行打住了这念头,没有多说,领
着风灵王同神荼郁垒出了门去。
不过小半刻钟的功夫,听到屋外脚步匆匆,想来是听到自己受伤,诡王竟也乱了分寸。
屋门被推开,看到来人,仲西侯也是脸上苦涩。不说女子见人应当妆容精致,可诡王此刻头发凌乱,脸上雀斑也未遮挡,更不提她平日戴的纱笠了。
“不过小伤,无需担忧。”
主子这般说了,诡王也注意到自己失了分寸。阖上了门,立马恢复了往日端庄。
小步走到床前,直接跪坐在了地板上,看着仲西侯,问:“侯爷,什么人物能将你伤成这般模样?”
对于诡王,仲西侯不会瞒着,直接道:“墨家的秘密,莫语剑之外的另一把剑。”
诡王皱眉,若是墨家的人突然袭来,宅子里应当会有动静才是。她睡得早,习惯夜里谋划,可昨夜她不曾听到半点响动。
知道诡王疑惑,仲西侯解释道:“墨家的人除了掌剑人,没人有这能耐。听闻那位前辈失踪有些日子,也不会刻意过来取我性命。是墨家另一把剑的剑灵,那把剑,唤作一禅道天机。”
听到剑名,诡王眼中射出明亮光芒,忙问:“一禅,可是与白一禅有些关系?”
仲西侯不由一愣,诡王如何知道白一禅这名字,反问道:“的确曾经是白一禅的佩剑,诡王,你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
确定了答案,诡王这才缓缓道:“这多亏了小梁,他搜集的东西里记载了大邺初建同之前那些动-乱年代的杂记。里头有一对兄弟,兄长唤作白一禅,弟弟唤作白天枢。”
提到小梁,仲西侯不由将右手伸出被子摸了摸自己右脸那三道疤,满脸笑意,道:“如此么?那可有记载这兄弟二人是什么身份?”
诡王摇了摇头,道:“没有太多记载,只是听到名字相近,这才询问可是与白一禅有关。侯爷这般答了,那看来墨家以前,是姓白。”
仲西侯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有趣啊,墨家先祖为开国元勋之一,可记载的只有墨天枢一人,也是有趣。”
“原先看到白天枢这名字,也曾好奇过可是与墨家先祖有关,如今,算是坐实了。”
躺在床上点头太过费力,仲西侯只是眨了眨眼,随后道:“墨家的事日后同你慢慢细说,唤你过来,是要你去我西地在这金陵城的势力里头寻个靠谱的伙计,去告知墨家现在家主一件事。”
“侯爷请说。”
仲西侯清了清喉咙,继续道:“天下剑宗,不日再临。高人相助,恩仇两清。”
前半句话太过直白,后半句话诡王听不明白,眼神疑惑。
仲西侯自然看得出,继续解释道:“我那小师弟是墨家另一个孩子,你也是知晓。这次墨家危难,小雨答应出手,算是替小师弟彻底了了与墨家纠缠。”
诡王点了点头,随后想到一事,犹豫不决,难以开口。
“你我之间,没有秘密。容我猜猜,问的,可是与小梁有关?”
见仲西侯把话挑明,诡王也是点了点头。
再次提及小梁,仲西侯脸上喜悦更多,他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屋顶。过了许久,才缓缓出口。
“小梁与我,虽非兄弟,也非主仆。人世沧桑,不过携手。我不曾对不起他,他,自然也从未加害与我。”
听到这答案,诡王脸上竟露出平日难见的笑容,就连语气之中也多了几分喜悦。
“侯爷所言,小梁从不曾背叛西地?”
仲西侯用手捂住自己右脸伤疤吁了口气,缓缓道:“我这三道疤,同他身上那几剑,不过投名状。小梁也好,我那师兄……”
提到自己师兄,仲西侯突然顿住,随后继续道:“小梁也好,天下另一部分也好,生之所望,人力不一定可及。他们却信人定胜天,到最后,不过百年孤影,徒添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