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说你是,
你可以不是。
两个人说你是,
你未必不是。
一群人说你是,
你就应该是。
全世界说你是,
你不是也是。
......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我是魔?”他站在那儿,脚下是一个胸口有一个狰狞血洞的人。
“谁知道呢。”黑袍少年说。
“或许我真的是......”
黑袍少年盯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一股压力顶得他说不出话来。
“别人说你是,你就是了么?”
“你就算真的是,那又能如何?”
他沉沉的,想要蹲下,却又不想动。
“这个世界是容不下魔的,我会被所有人杀死。”
黑袍少年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首先,你是不是魔你自己清楚,其次,有人想杀你,你只要......”
黑袍少年顿住了。
“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先前我杀的那群人......他们说的‘人’应该是指你,啊,我以为他们疯了,所以将他们全杀了。”
他沉默。
“总之呢,你是不是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就要杀回去。”
“可如果我真的是魔......”
“我的乖乖!”黑袍少年抱着头,快要崩溃,“现在你不是魔他们都要杀你,你就算真的是魔,杀几个人又怎么了呢?”
他只能又沉默。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听信任何一个人的话,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愚蠢的眼睛,那两颗球在我看来还不如两颗鹅卵石!”
“可我......”
不知为什么,他总有话想说,却总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每次开口,总觉得空空如也,什么也提不起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黑袍少年歪头问。
他又只能摇摇头。
“你相信自己是魔么?”
“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不知道......我每次开口,都觉得身体是个空洞,有话要说,却总想不起要说什么。”
“啊,你这是阿尔茨海默症!”
“什么?”
“就是老年痴呆。”
“你才老年痴呆!”
“啊!怎么还会有人这样没有自知之明!”
“我......”
“你的心丢了。”黑袍少年抢着说。
他点点头。
“可真的丢了么?”
他一愣,然后将手放在胸口,没有声音,没有跳动。
“我感受不到它。”
“嗤,感受不到?”黑袍少年掀起嘴角,“你当然感受不到,因为你的心已经变成了石头,它已经麻木了,不会跳动
了,它除了恐惧已经一无所能!你却还要找它?找它做什么!”
他又恐惧起来。
“你看,你又害怕了。”黑袍少年眯着眼,讥讽着,“这样的心,你要它做什么呢?何必去寻找?”
“可......”他无力了,再不能说出话来,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蹲下。
黑袍少年坐到他的身边:“你恐惧而迷茫,恐惧,却不知自己恐惧的是什么;迷茫,又不知自己迷茫在何处。你只好不断地寻求向前的力量,又担心自己的身后突然出现个什么将你吞噬。”
“你害怕黑暗,害怕未知,你害怕与人不同,却发现自己注定与人不同,于是你恐慌起来,开始慌不择路,然后你迷失了。”
“不......我已不再害怕与人不同。”他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前方,“许久许久之前,我见过一直猴子,它叫空。”
“我知道。”黑袍少年说。
“你知道?”
黑袍少年点头:“它不仅跳进了水帘洞中,不仅成了世界上唯一会水的猴子,还成了唯一会飞的猴子。”
“是,直到今天我还记得他的眼睛,像是有千万道闪电,像有焚世的烈火,他的眼睛是金色的......呵,这是我刚才猛然想起的。”他说。
“所以?”
“所以我......”他突然又不说话了。
有什么东西浮起来,又沉了下去。
“我忘了。”他说。
“啊——!”黑袍少年抱着头,看起来痛苦不堪,却在半晌之后,只能愤愤地喊一声:“老年痴呆!”
“你去哪儿?”他看着黑袍少年的背影。
“走啊,去找你的心。”黑袍少年说。
......
“师父,我觉得这里风好大。”
高空中,男人对光头说。
“徒儿,为师也觉得有点冷。”
“那不如我们下去吧?”
“再等会,为师好喜欢这高空中美丽的风景。”无性陶醉着,眼神迷离了,“但不是很喜欢这粗重的锁链。”
“得嘞,您老在这待着,咱下去了。”
于是,男人便随手脱了锁链,轻悠悠落到地面上了。
“你......你怎能挣脱!”姬伶瞪大眼,看着好像从天庭下凡的男人。
“我怎不能下来?上面那么冷。”男人似有些耿耿于怀,没有太大好气。
“可那锁链......”
“规则的锁链,是困不住规则外的东西的。”
“你......”
“我?”
“没什么。”姬伶低下眼,又看向虚无。
“......”
“徒儿,为师来也!快接住为师!”空中,光头如彗星落地,其势如虹。
“好的师父,您就放心来吧!”男人作势要接。
直到那颗光头插进土里,两条腿直勾勾在外面露着,像棵葱。
“哎呀,师父,你的准头也太差了!”
“你放屁,你敢刻意躲开!”土里,愤怒的声音沉闷地传来。
男人拔出那棵葱:“师父,天地良心啊!”
“良心,屁的良心!你什么时候有过良心!”
“有啊,在这!”男人拍着胸脯。
“一边去。”无性推开他,向虚无中走去,“我去去就回。”
“你要......”
“进去转转。”
“师父......你永远活在我心中!”男人抽抽鼻子,泪眼婆娑。
“徒儿啊,等为师出来,必定清理门户。”
“师父你尽管去,天仙儿我替你照顾!”
姬伶斜了男人一眼,拍掉那只悄悄搭上她肩头的手。
......
“喂。”
“嗯?”
“你能不能不要杀人了。”
“他们说你是魔,有的还说我是,这样不行的。”
“可我们又不是真的魔。”
“你说谁信呀?”黑袍少年正擦着染血的剑,漫不经心。
“那就要解释啊!”
“解释有用吗?”
他又一次沉默了。
他经常性沉默。
因为黑袍少年说的每一句话都那样有道理。
也因为他有许多沉浮着却看不见提不起的东西。
“我总觉得,这样不好。”
“那什么是好呢?所有人都说你是魔,所有人都要杀死你,你无力改变任何东西,所有人看向你的眼睛都带着恐惧,所有人都会指着你的后背诅咒你去死!这是好么?”
“......”
“你总在屈服。”
“我没有......”
“那你抬起头。”
他抬头,迎上了黑袍少年红色的眼。
“看见了什么?”
“红的......”
“还有呢?”
“你有眼屎。”
“你放屁!”
黑袍少年张牙舞爪:“这,这是坚毅,是通透,是看穿了一切的眼睛!”
“可这些又不能靠你自己说......”他小声嘟囔。
“那你说!”
“我不说。”
“你说不说?”
“你你你坚毅,通透,看穿一切!”
“这还差不多。”
黑袍少年收了架在他颈上的剑。
“所以啊,通透的我点拨点拨你。”黑袍少年举起剑,指向远处的一堆尸体,“看见他们了么?他们无一不是在努力活着。”
“可现在却死了......”他说。
“是的,这都是因为他们多嘴!”黑袍少年咬牙切齿。
他缩缩膀子,感到了害怕。
“他们就像是那群猴子,没有目的,没有理想,遵从命运,服从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