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的身躯颓然倒地。
那足以熔铸世界的火红离开了她的身体。
人间万万里长明绚烂,星星在眨眼,月亮藏起半边。
千万里外的天空上,有星辰坠落,拖着长尾。
一道......两道......三道。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最后化作铺天盖地的雨,
掠过这天空,转瞬即逝,又无限美好。
好像这世界,在为那熔铸了生命的火红,献上最后的祭礼。
可地上躺着的早已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神子啊!
那是一干瘪的、枯槁的、皱巴的,老到不能再老的老妪。
美好的破碎令这世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人们惊讶、彷徨,看着那被自己在无数个夜里用意念爱抚过的美人儿......不,只是个空有美人皮囊的老太婆!
他们恶心,他们唾弃!
他们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侮辱,觉得灵魂受了莫大委屈。
他们叫骂着离开。
“何必呢?连最后一丝尊严都舍弃,连唯一的美好都不愿留住。”算命的脱下身上的褂袍,盖在地上那具干枯的尸体上,“你的诉求我已知晓,因为那亦是我的夙愿。”
他站起身来,闭上眼。
世界轰然寂灭。
无数家的灯火明明燃着,却发不出光来,
万万里的彩灯明明亮着,却照不出前路,
天上星辰在悲泣,在坠落,
地上人类在恐惧,在哭喊。
他又睁开了眼,然后世界又亮了。
一瞬间的寂灭,是这人间的哀悼。
“五千年......我终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
庆州有一棵树。在很远的山上。
山很远,人迹罕至。
树也很老。
那是整个人间最古老的树之一。
多古老?
不知起源。
树上有果子,看上去干瘪酸涩,想来谁都不会有心思去摘下一颗尝尝。
身上缠着红色纱布条的少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不断地咀嚼着,又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那果子。
看起来那果子确实难吃,少女的表情每一次咀嚼都会变得更加僵硬。
紫色的汁水从她的口角溢出,像是有毒的血。
她俯下身子,嘴唇贴在地上躺着的不省人事的少年的唇上。
紫色的汁液顺着她的舌头流入少年的口腔。
两人的唇间也有点点紫晕流淌。
少年的眉动了动。
看来这果子实在是太过难吃,怕不是连真的死去的人都能给难吃活过来?
“好涩......又酸又涩......是什么?”
“嘴唇上压着东西......动不了.....好难受!”
“啊啊啊,舌头都麻了!”
“唔,睁不开眼。”
“嗯?舌头上是什么东西软软的?”
少女猛然起身,面色通红,也不管不顾嘴角难看的紫色,对地上的少年大叫一声:“流氓!”然后赶紧狠狠擦嘴。
“谁?谁在说话?”
“哪里有流氓?”
少年挣扎着想要睁眼,可眼皮太重了,动起全身力气,最后也只是“哼”了一声。
两道流光一前一后落地。
那姑娘虽在努力保持平静,却眉焦目躁难掩。
少女一下站起,想想却又不知为何。
清静蹲到张天生的身边,看见他唇边的紫色。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太开心。
但好在,张天生的呼吸好像强壮些了。
“他很快就会睁开眼,那果子,只要没死,就都能救活。”
“还魂果?”
“不是,是紫菩提。”
不光是清静,一旁的清雅也瞪大了眼珠子,
不光是她俩,恐怕就连林临石来了,都要瞪大眼珠子。
“紫菩提?!”
“是。”
“可紫菩提不是长在天渊之下和天柱之上吗?”
“是的,可这棵不知为何会在这里,紫菩提果子还没熟,还差个千年左右,所以我多喂给他几颗。”少女说。
这......
暴殄天物!
若真是传说中紫菩提,那恐怕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都能救活”。
毕竟它一千年开花,一千年落花,三千年结果。
整整是五千年的生长周期。
“你......喂了多少?”清静问。
“忘记了,树上有多少我就喂了多少来着,五六颗吧?”少女不太确定,模糊道。
“五六颗?!”
“嗯。”
“呼——”清静大出一口气,不让情绪太激动。
“怎么了?”
“没事。”
怎会没事?她的心在滴血。
紫菩提本就是传说中的东西,一般来说,传说中的东西是不能信的,因为几乎没有人见得到。
“五六颗好像有些多了,你怎不留下一两颗,以后或许有用。”
少女激动起来,眉眼间全是不解:“救人的东西怎么能留下一两颗呢?万一药效不够怎么办?万一治不好怎么办?”
清静扶额,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女,单纯得很。
“你说得对。”她不愿再争辩。
一口缸自远处滚滚而来。
那等速度,似乎比起御剑稍慢些的清雅慢不多少。
难道滚滚真的这么快么?
赵天昊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清静师姐,你俩不地道了啊!”他委屈地指责着。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清静想笑,但胸口好像胸口堵着东西,笑不出来。
“哎呀,我兄弟啊!”大缸一眼看见远处树下躺着的张天生,滚滚而去。
张天生听见有人在
呼唤,却听不真切,不知是谁。
嘴里实在太过酸涩,舌头都麻木,很快就要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他感受到体内翻江倒海,似有大河奔涌。
好疼!不过疼得舒服。
因为剧痛过后,是相当的温暖。
“骨头渐渐愈合了吗?是什么神药?”
“等等,好像......”
张天生猛地想睁眼,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了。
......
“你何时才能醒来......你都忘记了吗......”
有声音悠悠扬扬。
“你是谁?”
“我是你啊,你忘了吗......”
“少说废话,一个个都说是我,我是个大老爷们,你是个女的,你怎么是我?”
“唔......我想是男的就可以是男的,想是女的就可以是女的。”
那声音变换自如,男女声轻松转换。
“少在这里卖乖!说,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我没对你做手脚呀,好不容易想起事情,所以来告诉你一声。”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魔尊!你想诱惑我!”
“魔尊?呵......那是个什么东西?”
“你连魔尊都不认识,你还......”
“我是说......那不过是一脚就可以踢死的狗崽子,还妄自称尊?”
“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不如赶紧滚蛋!”
沉默。
“你真的忘了吗......”
“你烦不烦!”张天生气得抓心挠肝,“我不管你们是谁,你干什么总喜欢在我的身体里搞来搞去?让我当个正常人行不行!”
“你有一柄剑遗忘在了天渊。”
“忘?我这辈子一共见过三柄剑,一柄被老头子借走了,另外两柄都在我身上!”
“这些都不是你的剑。”
“你放屁!我看你就是又想蛊惑我什么!”
“那是你用来斩断人间的剑啊......”
“什么斩断人间的剑,我听不懂!”
“在天渊......”
声音终于消失了。
像是万钧的压力突然撤走,张天生全身飘飘然。
他猛地睁开眼。
夜空映入眼帘。
只是没了星星,没了月亮。
但是周围是通明的。
他转头看看四周,找到了光。
“天生!你醒啦!”清静面露喜色。
“嗯。”张天生欲起身,却被压住。
“你身上骨头断得太多了,不要乱动!”
“我已经不疼了。”
“那也不行,好好躺下!”
“哦。”
“兄弟啊,我还以为你差点拉倒了呢!”赵天昊也扑过来。
“你去死!”
清雅一脚踹在小胖子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