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萧因肩上的手掌头皮发麻,可其上的劲道,一瞬将其带离这世界。大海不见了,大雨也随之消失。夏萧的身体像在空中浮动许久,也像在坠落。而在他的身体感觉到地面的触觉时,笛木利的声音传来。
“好险,差点赶不上!”
夏萧头晕脑胀,即便双眼睁开,看到的也只是一个不断旋转的世界。他下意识闭上眼,在呼唤声中寻求着安静。呼唤声逐渐远了,他像刚下刺激的过山车,在天旋地转中坐下,可无论何等姿势,是否闭眼,世界都在旋转,耳边的声音也很模糊。
“他咋了?”
对夏萧而言极为漫长的海洋和大雨,其实都只发生在一瞬间。阿烛刚才还站在夏萧身后,感受着夏萧带来的安全感。可下一刻,他便在笛木利的手掌中倒下。若不是阿烛足够信任笛木利,还以为夏萧的憔悴是他导致而成。
“没事儿,就是被拉入幻境了。”
小语怯怯的,顶着大家惊奇的目光,声音很小,阿烛都没听到,由实力稍强的修行者转述才算知道。她看着夏萧,松了口气,可又觉得他很惨,不管什么时候,受伤的都是他。
“天晴了?”
夏萧的脸上照耀着光,阿烛顺着它,抬头看天空。先前的护盾和水雾大雨都消失不见,岛屿也恢复先前的模样。可他们四周,少了一个人,笛木利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教员中最强的存在看了看四周,也不知究竟。
笛木利那个实力,先前即便做无数事,他们也感知不到。
大羊所成的护罩还在时,笛木利便冲了出去,和水雾中的巨兽战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战斗是扭曲空间,是生出一世界而毁灭一世界,比先前荒原上的战斗还要激烈,甚至消失在原地,外人触碰不得。
“我们该怎么办?”
天命问时,教员围成一圈,道:
“以不变应万变。”
这句话在学子当中已成笑点,因为说这句话的教员,曾在山麓教学时天天说这句话,这是他不可不说的口头禅。一等学子有不会的问题去请教,他便会说,以不变应万变,万变不离其宗。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位教员是众教员中的“混子”。也不说不尊敬,就是没有别的教员那么厉害。可此时一句话,所有教员皆默认,站在原地,以元气充满双眸,看向四周。也正是此时,大家才真正懂得其中的意思。
真正的不变,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为万变做好一切准备。这样一来,无论如何变,都将被应对。至于万变不离其宗,是指万物有规律。这场战斗,也只有笛木利赢或者输两个结局,可无论哪种解决,他们不动都有意义。
若笛木利赢,他们不动是明智之举,若他输,他们还要战斗,此时便是养精蓄锐。大家也逐渐意识到这个问题,因此都有准备。
山丘逐渐变得安静,可不远处的海面,一队人满是疑惑,对视时皆是诧异。
“符阵怎么不见了?”
“笛木利和深溟中的老海兽也不见了。”
“好奇怪。”
……
喧哗声中,所有人都看向汪浩然。他们这些人里,他的实力最强。他仔细观察后,还算了解到了一些事,说:
“他们在对战,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我们去杀了学院人?”
汪浩然犹豫,没有立即做决定。他们要毁灭整个大荒,通过这些海兽,以大水湮灭大陆。可这是个梦幻的工程,世上强者很多,他们难以一口气将大荒毁掉,但能从现在做起,将这些学院学子除尽。虽说如此一来会得罪学院,可他们就算死,也不会再回头。自甘堕落的人,说什么都没用,这件事在他们心里,是个极为伟大的工程。而且,汪浩然有自己的后手,所以他点了头。
“走!我们有优势!”
汪浩然没想到那位老海兽既然真的有这么强的实力,既然能将笛木利牵制住,看来消失了三万年的海兽,实力不比人类弱。而三万年前的存在,怎会知道三百年前才成立的势力?后者也算有些历史,可比起前者,不敢用历史悠久一词。
若老海兽知道学院此时的地位,或许不会答应他们,可遗憾的是,他不知道!他今后肯定会知道,但到时已成了杀学院人的罪魁祸首。因此,现在杀的人越多,才越安全。这便是汪浩然的后手,他和海兽站在了一边,而且和他们一样,都有毁灭大荒的意图。因此,他冲在最前方,和学院的教员对碰。
“你的实力不及我!”
汪浩然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满是不甘。他也能达到尊境参天,那为何说他天赋不佳,不让他走上山腰?若他能走上山腰,现在肯定比笛木利更强。可学院那些庸才,没有选中他。那条愚蠢的山路和华而不实的桃林,都是没用的废物!
在汪浩然如此狂妄时,眼角也流露出类似的情绪。学院的教员见之,不屑的哼了一声,开始反击。
“你这浮躁的气息,别说我,就连曲轮都打不过!”
“不可能!”
汪浩然挥手,大海当即为之搅动。海浪遮天蔽日,令岛屿重新回到黑暗中,可它拍不下来,因为有一道元气为之抵拦。它代替先前大羊护罩的位置,将整个岛屿都保护在里面。
护罩外,四十位教员对战近百人逆徒,战得有来有回,暂时没有败势。这等战斗,虽不及笛木利他们,可天命他们也插不了手。干看着最为焦急,可天命握着拳,只有唉声和叹气。
战斗很多个来回,汪浩然既然展现出不敌,可这边的学院教员,实力仅仅只在尊境生果的初期,晋入不过一月。可汪浩然是在好几年前到达尊境参天,这等差距,令他们对视时,一人欢喜一人愁。
“这便是你的参天境?”
教员结印,体内元气迸发,身后的飓风大树,从此处至了头顶苍穹的云天。这等高大的元气之树只是一道虚影,便令汪浩然心怵。那种感觉,像他手中揣着的银子都是假货,却要在高端的场合强撑自己是富翁。
羞耻心令汪浩然语无伦次,面对教员的冲击也越来越不敌。汪浩然丢得脸已够多,可他最不想在学院人面前丢人。因此,他转身再上,誓要和眼前教员比出个高下!
海面被破开平静,苍穹少了一朵云,两者战得厉害,可汪浩然的境界,很快令其再丢面子。
尊境中,幼龄可得五行之力。枝茂时,所拥有的元气可化实物,可也令契约兽成为自己的部分铠甲,并和契约兽的部分合二为一。等到了生果,枝茂的后部分能力成了主要的战斗方式。尊境曲轮,元气大树已有十分夸张的宽度,这时可撕空间。而到了参天,每一次对碰都是极端肉体和元气的较量。
因此,说参天境界的战斗可毁乾坤并非玩笑,也没有夸张。正如此时空中的气浪,每一道都有万丈宽,但凡被其波及,后果都不堪设想。
在场的尊境参天境,只有学院的李轮溟和孽徒汪浩然。前者的实力只是前期,可后者已有中期实力,他们一个为水行,一个为木行。前者水,后者风,不相生而不相克,可相对时,风起浪也涌,相互争夺,将半个苍穹搅的极不太平。
海上云间,皆有两者力量。上一刻还在其上,下一刻便至了海面。不知是他们速度太快,还是用了元气分身,此时在学子眼中,各处都有他们,数量甚至过百。他们于各处战斗,每次出现的模样都大不相同。可无论是在何处,都是李轮溟在主动进攻。
战斗中主动出击不代表压制,一直被动的人也不一定会输。可李轮溟气势沉稳而唬人,元气也足够厚重,每一次的进攻,大风引起空间瓦解,劲道可令万山崩碎。此等力量下,汪浩然一直在吃亏。
眨眼斗了千次,汪浩然停下时,脚掌未在海面引起半点涟漪,可令其定格,变成镜子般光滑的平面。可他看向眼前李轮溟的眼神满是惊慌,这家伙的元气在自己之上,且和自己的差距不在丁点半点。再打下去,他也不会是后者的对手。
李轮溟的实力显然超乎汪浩然预料,可他久久没有反应过来,看向李轮溟时,几句为什么,引得后者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面对外人的学院教员,可不是什么善茬,随时都会露出像此时这样的邪恶微笑,令汪浩然如陷更大的危机,似乎连自己的性命都会保不住。
境界越高,越难被杀死。足够强的人,一道气息便可作为独自的个体活着,而尊境参天,显然在那个足够强的范围内。可这并不是说,有这个实力就能高枕无忧,就像此时的汪浩然,已隐约有些后怕。
“瞧你那个怂样,好意思找学院复仇?”
“为什么?我的实力,分明在你之上!”
见汪浩然执迷不悟,李轮溟摇头说了个蠢字,随后挥手,涛涛元气,宛如真正的海。
“再大的湖也不是海,除非将陆地淹没!你太急于提升实力,所以你的那棵树,看似巨大,实际全是问题,只需简单的几板斧,便会断裂。”
“学院究竟有怎样的修行办法,为何我们的差距这么大?”
汪浩然和李轮溟不是同届人,后者是后生,可比起他这个前辈,强了不止一点。关于学院,李轮溟没有过多透露,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秘密,但讥讽道:
“你曾在学院中,却没发现学院的特点,真是可悲。”
“学院抛弃我了,我如何去发现?”
“学院不会抛弃任何一个意志坚定的学子,除非有别的问题!”
“你以为我还会信这种鬼话?这种话我早就听腻了,可离开学院的这么多人里,莫非没有意志坚定者?莫非没有刻苦努力者?先前那个没有脸皮的男人你们也见到了吧?他比任何人都努力,可没用,还是走不上去,还是被否定!”
“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办法和上山的路,努力便不足以称之为努力,而是瞎忙,是徒劳。”
“放屁!”
隔了千米,汪浩然率先出手,霎时惊得鲸群返,陡然破得万里船。气势浩大的攻势宛如能摧毁整个大荒,可卷到云间的海浪,还是被一道大风轻而易举的切开。
“执迷不悟,劝你也没用,我只问你,是否沾染过黑气与魔道之力?”
“没有!”
汪浩然回答的坚决且快,李轮溟听之,还算满意。可时候到了,汪浩然该离开这世界。风起浪反,涛涛轰雷般的呼啸声中,自己将自己吞噬。
汪浩然一瞬不想再抵抗,复仇的大火猛地熄灭,任由大风割开心脏。他的眼角有血泪,逐渐失去生机,可令李轮溟叹息。
生命的尽头领悟出真理并不算晚,毕竟知道自己错在哪。可李轮溟想多了,汪浩然并未悟出什么。只是在说没有时,汪浩然想起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沾染黑气与魔道之力的教员。那是位优雅的女性,现在不知在何处,就像他此时躺在破碎镜面般的海面,下沉时不知去往何处。
“学院的事,你知道的还是太少,所以才会妄想将其毁灭。其实学院比通天峰大,比群山大,比整个大荒都大。你毁灭不掉的,大荒中的任何人都毁灭不掉,这是大荒的中心,中心朝向天外天。”
李轮溟的这句话,飘荡在汪浩然耳旁,他放弃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也放弃了自己。既然毁灭不了,便就此离开,从此阴阳相隔。他将看着大荒演变陨落,毕竟野心世界向来不会有好下场。可这等反差,令很多人觉得奇怪,可改变自己的想法,只在那一瞬,不需过多的赘述。
汪浩然不留胡须的面孔在海水里被瓦解,散开到各处,难以愈合为真,就此分散到各处也是真。可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消失,因此,李轮溟站在海面,不知看着何处,幽幽问:
“你又一次半途而废。”
“打不过就算了,怎么打都没用。”
“若再试试,说不定可以。”
汪浩然也想试,可从尝到苦头的那一刻起,他的思想便开始瓦解,并不想再有动作,因为那些都像徒劳。他向往的,是绝对的碾压,是以自己中期的力量碾压李轮溟那个初期,可他做不到。
大海中,汪浩然的身体连同神思一起化作光点,在大海中逐渐散开。
李轮溟还未休息,他叹息摇头,快速朝山丘顶端而去。那里的护盾,即将被捶碎。这些背叛学院的混小子们,现在格外卖力,心理完全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