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一闭眼,身上桃花的芬芳更重,她甚至还能看到花海的重重影子。先前她故意将桃花抖落,飘散的桃花落在她头顶,落在她发梢,落在她的肩头和锁骨肌肤上。伴着黄昏的光,那是上善见过的人世第一道可以称美的风景。
第二道是披着洁莹月光的小镇,以黑白两种再简单不过的颜色,蹲坐在山腰草甸的中心。小镇四面八方空无一物,其中街道更是连随风飘动的布旗都没有,空中也什么都没有,像纯净的水,可以从高空看到水底的景象。
为了看到更多类似的美景,上善迫不及待的进入深层次的思想境地。身体放空时,所有的秘密都能被她精确的感知,所有体内的谜团都将被解开。
世上从不缺谜团,黑气与魔道之人,是五大势力共同烦恼的事。还有那南海外的黑气,究竟以怎样的方式,令大荒上还存在着它忠实的信徒?以及此时的大荒意识,为何会化作人形行走于天下?
这些只是上亿谜团中的其三,可都太大,往小里看,每个人都是一个谜团。关于自己体内的事,很多人或许都不清楚。偶尔,我们觉得身体不适,只是觉得吃错了东西,但可能是囊肿是瘤是结石。这些东西普通人难以看到,但修行者可以通过自身的力量一试。
现在的上善,除了自身的实物,连力量和某种神思,都能观察的一清二楚。
上善在精神之海里查询,她觉得舒霜的神思,很有可能藏在里面,便开始不断的找,不停的扩大搜寻范围。
普通人的精神之海只是一颗小绿豆,能成为修行者说明摆脱了豆般大小,普遍为一汪水潭。天赋稍好一些的,可以是溪流,也可能是湖泊。天赋再异禀者,精神之海的规模可如江河,再之上,便是海。
大荒世界,海是一个极为夸张的词,没人知道海的真正宽度。海的另一边便是神秘,远的触不可及。所以精神之海抵达海这个境界便是巅峰。可只要是存在,便可比较大小。夏萧的精神之海,就比上善的要大,可再大的精神之海,也与现在的事无关。
在这般宽大的海里,上善不停探寻,最终,见到一团淡蓝色的光晕。
淡淡的光晕在漆黑的精神之海犹如夜空里的一颗星辰,即便它再远,上善也朝其而去。上善不知穿越了多远的距离,等靠近它时,感觉大把时间从身边流逝。
“喂!假惺惺的家伙,你要被我割除了,我们间的联系也将被斩断。”
上善有些亢奋,可这团光,没有任何反应。
“再不说话,我就直接开始了!”
等了不过三秒,上善开始尝试着将联系斩断。本来上善念着同为一体,想和她告个别,看来也没必要。她可不是夏萧和晓冉,会为舒霜那种虚假的人献上鲜红的真心。
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只有接近完美,可舒霜离完美很远,没有夏萧想的那么近,因为她本身便残缺,残缺上善这一部分。后者残缺的少些,但也残缺舒霜所属的那部分,在其化作人形的那一刻彻底失去,再也补救不回来。
体内的力量被催动,大量的破坏与湮灭之力开始在体内运转。它们化作无比锋利的刀刃,欲要将淡蓝色的光晕和精神之海分割,不管舒霜的神思有多难缠,当下都将彻底消失。就此,她是她,舒霜是舒霜,两者完全有别。
锋利的刀刃在精神之海中于四面八方而来,如聚九山八海之势,一瞬斩向淡蓝色的光晕。
气势非凡的攻势令上善眉头猛地一皱,他有一种抬起石头,狠狠砸了自己脚的感觉。那淡蓝色光晕的根部,按道理来说很容易切除,毕竟它和自己有别,不算真正自己的一部分。可那股疼痛,如剪指甲剪到了肉。
再来一次!
上善既然已下定决心,便不会轻易放弃,他要自由,任何人都束缚不住她。可这股光晕,根本斩不断,精神之海里的刀刃无能为力,自己对自己虽然也能狠心的下杀手,可这股光晕里有猫腻。
上善很敏锐,不断靠近它,希望找出特殊之处。可其中无神思无波动,除了这股特殊的光外并无异样。而它,还和上善的精神之海紧连,意味着它是上善的一部分,和舒霜关系不大。这么一来,舒霜根本没有神思在她体内?
一旦产生一个观点,便有更多的疑惑出现。若舒霜没有神思在自己体内,她上次报复舒霜,将夏萧强上时,为何会有一种和自己情绪截然不同的声音在控诉着自己的罪行?而且最近她对夏萧的看法正在逐渐改变,甚至很多时候都会在第一时间考虑到他。上善一直以为是舒霜在影响自己,可她在自己体内,似乎什么都没留下。还是说,她自己本身,便是舒霜的一部分?
上善心里颇烦,她不想承认这种事,一股波动又猛地散开,再次在精神之海里寻找舒霜的神思。如果什么都找不到,就说明那股神思已扎根于她的思想,成为了她的一部分。但那淡蓝色的光晕又是什么?
神思随着破坏及湮灭之力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上善失望,因为什么都没找到。她立在漆黑的精神之海中,忽然恍然大悟。
符阵大致由两部分组成,自己是破坏与湮灭之力,舒霜是守护之力。这片精神之海象征着破坏与湮灭,而那淡蓝色的光辉,便是已丧失的微茫守护。这么一来,也算理解得通,可上善一直以为舒霜对自己有着影响。她宁愿这是真的,也不愿真的对夏萧有某种难以分割的感情。
“糟了。”
坐在房间里,上善叹了口气。看来她和夏萧,注定还有故事。但那些事,想想就烦人,她现在只想自由,无拘无束,不受任何人掌控。因此,她气急败坏的将手掌移到右手手臂上,将昼纹捏碎。
昼夜之纹相连,昼纹破碎时,疼痛令夏萧猛地睁眼。他从沙发上僵直坐起,看了眼微微亮的窗户,跑进自己房间。
上善盘坐在床上,表情极为不满,像遇到什么事。见夏萧来,她悻悻道:
“我将舒霜在我体内的最后一道神思撕裂了。”
上善其实没有神思可撕,但她表情嚣张,就想气夏萧。她自己满足不了愿望,达成不了目的,也不想让夏萧好受。后者酒还未全醒,他站在门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上善。他滴下两滴心疼的泪,上善看着,嘲笑起来。
“大男人还哭,不害臊啊?”
夏萧左臂的夜纹,已彻底找不到昼纹的气息,他感觉不到自己的白昼,便抱着它,默默转身,踏进自己永久漆黑的长夜。再多愿望都是虚妄,自从舒霜离开的那一刻,他便只剩长夜,再也白昼可言。
上善看着夏萧的背影,看他关门,嗤之以鼻的捶床。见夏萧吃瘪都不足以平复她的心情,因此,她通过窗户翻了出去,不知去往何处。上善终究是个疯婆子,她做出什么夏萧都不意外。后者安静的躺到沙发上,眼里有些湿润,可不影响睡眠,这已不是第一次。次数多了,无论扛着什么痛苦都能睡着。
醉酒之后,呼吸声很重,像将心事用另一种方式讲述了出来。很多事在男人嘴里都难以开口,便从鼻息里出来。所有苦难,此时都在无声诉说,只是没有倾听者。晓冉先前也喝了酒,她与夏萧把酒言欢,可陪着喝酒的人,最后便难以照顾他。
平时都是夏萧照顾别人,但他自己,并非坚不可摧。
一早,天才刚亮,晓冉已醒,她于镜前梳妆发,为夏萧擦脸擦手。等其一觉睡醒,又将是新的一天。她以为上善昨夜没回来,暗自担心,可晚上也没什么动静,那样也好。现在见不到对方,或许是最好的。
山麓,谢毅找到阿烛,他就知道在食堂等她肯定没错。阿烛是个贪吃鬼,这种事已经人所皆知,以至于很多人出去执行任务,回来都会给她带点好吃的。
一开始,大家都是为了靠近阿烛,和她混个脸熟。被院长大人肯定的人,现在虽然实力弱,可今后肯定会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后来,很多人单纯是为了阿烛的笑,她笑的甜而阳光,像夜里的一盏灯烛。而且阿烛知恩图报,收了大家送的糕点和吃的,便自己做一些东西送过去。这样的人,谁都不会讨厌。
见谢毅来,阿烛有些奇怪,当他说出此行目的,阿烛虽说答应,但有些犹豫。她本来想着以后少和夏萧见面,起码不能像前面那段时间那样天天去找他。否则上善一发飙,夏萧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夏萧上次虽说自己的地位高,可阿烛知道,上善很强,比夏萧强很多。加上她桀骜不驯的性子,肯定难对付。但她接过谢毅给的请柬,硬着头皮走上了山腰,去找夏萧。
现在已是上午,阿烛内心有些忐忑,敲门时就怕遇到上善。那个人没有舒霜亲切,让她感觉很凶。门开时,阿烛的心忐忑起来,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