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德不知道说什么好。
冯天寿用脚轻轻1踢了踢地上的刺客,看向李铁,道:“你至少让他说两句话啊,这样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说话多简单。”李铁将那人扶起,靠在墙边,从许德书案上端起一杯茶,朝着那刺客脸上一泼。
茶水的温度本就不低,这刺客被这样一泼,顿时精神了,双眼至少能睁开,对着许德二人怒目而视。
李铁想要将此刻的四肢绑起来,许德见这刺客这般模样,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当即上前拦住李铁,道:“算了,就这样吧,也不知还能活多长时候。”
他走到此刻面前,居高临下,道:“说,谁派你来的,兴许我能给你一个痛快的。”
“呸。”那刺客对着许德吐了一口唾沫。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唾沫从嘴角缓缓滑到沾血的衣裳上。
冯天寿见状皱眉,觉得此人腌臜,退后几步去。
许德却没这般讲究,问道:“你真的不说?”
“许德!你祸乱朝纲,目无尊上,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此话一出,许德乐了,他转身看向冯天寿,明显,冯天寿听了这话,和许德也是一样的反应。
冯天寿上前几步,道:“我呢,你以为秦王有错,为何冲我来啊。”
“你这小人,空有学识却为虎作伥!早晚也是……”兴许是情绪太激动,那刺客说着,呕出一大口血来,冯天寿本来上前问话,见状又赶紧退后几步。
那刺客话没说完,呕出一口血来,竟然又晕了过去。
李铁守在旁边,见状,打算把冯天寿那杯茶也泼了。
许德赶忙拦住他,道:“不必了,我们心里有数了,你把人拉出去埋了。”
“是。”
“还有,你说方才的刺客是二人,跑了一个?”
“是,那两位没能把人留住。”
“把这人埋了,剩下那个你再带人找找,兴许没有躲远。”
“不必大动干戈了,”冯天寿说道,他看向许德:“不过是朝我射了几箭,我连汗毛都没掉。而且,王爷应该也明白了些什么。”说着,他对着许德笑了。
许德也笑了,两人都抚着胡须相视不语。
李铁自顾自,将那此刻拖了出去,那血迹拉了一长路,像是用大号毛笔画下的写意山水。
许德看着那山水,道:“这莽夫,又给我把地弄脏了。”
冯天寿却是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道:“王爷听了那刺客的话,想说什么。”
想起那此刻文绉绉的骂人的话,许德脸上又浮起笑容,道:“这样骂我的,只有那群自诩汉室忠臣的家伙,除了他们,我没见谁骂人这样讲究。”
“那刺客会是谁派出来的?莫不是万可法?”
“应该不是,万可法虽然和我们并不同心,但是明面上,他能回朝廷也是我把他请回来的,他不好对我们动手。”
“王爷以为是谁。”
“我不知道。”许德摇头,“但是这一次我们至少有个方向了,不用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转了。今后你也防备些。”
“是,文竹文鹤随时跟着我,没事儿。”
“若是莫等闲再过几日,还是没能守出什么,还是让他回你身边。我担心你的安全
大过对叶青的关注。”
这话让冯天寿有些感动,许德毕竟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他拱手道:“谢王爷。”
“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且回去,再帮我查查汤敬德那是怎么一回事儿。”
明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可许德还是放不下了汤敬德,冯天寿听了许德的话,却还是默默答应了。
他再拱手,准备出门。
“要不要多添些人在身边,我这儿的高手绰绰有余。”
“不必了,谢过王爷。”冯天寿并不回头,径直出去了。
文鹤文竹二人守在门边,见冯天寿出来,都凑上前来。文竹开口道:“先生,还有一个刺客没有抓住。”
“我知道。”冯天寿说着,往外边儿走。
“你不想抓住他?”
“抓住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人头落地。”冯天寿笑着,走到门边。因为李铁去处理那垂死的刺客,许昌又从府上找了两个高手替冯天寿驾车。
这样一来,冯天寿的马车才离开秦王府而去。
……
西城,一处破烂的小楼中。
这小楼里没什么家具,仅有的几张板凳桌子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只是在外边看一眼,都没有人会想来到这小楼中坐坐。
此刻,一人正在小楼二楼中,席地而坐,背靠着墙壁,咬住一块布,往自己左手上的伤口上撒金疮药。
此人眉毛浓密,身形高大,正是慈幼局商洋口中的老陈,陈星剑。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陈星剑听见那脚步声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他将金疮药缓缓地放在地上,抓起一旁的长剑,站起身来,走到楼梯背后的拐角,等着人来。
那脚步声匆匆上楼,楼梯上的灰尘被震动,屋里空气混浊。
陈星剑数着那人脚下的阶数,一个闪身,手中的剑朝楼梯口刺去,见到那人面孔的一瞬,陈星剑却是大惊失色,赶忙收剑,斜着一剑砍在了护栏上。
来人正是商洋。
商洋见陈星剑差点一剑砍到自己身上,心头火起,道:“老陈,你连我也敢杀了?”
“误会,今日你脚步匆忙,我没听出来。”
商洋本来还想追究什么,但是看见陈星剑左手上狰狞的伤口,道:“你又去了?”
“我想试试。”
“试试就丢掉了咱们手下一条人命。”说着,商洋踢了一脚不远处的凳子,凳子上的灰尘也扑到空中。
陈星剑的大手挥了挥,把自己面前的空气扫开,又到墙边坐下,拿起金疮药上药,一言不发。
“若是你今日死在那里,别说是我,就是大人的身份也会暴露。”
“很多年了,他们记不得。”
“他们什么都记得,尤其是本来该在很多年前就死去的人的面孔。”商洋声音低沉,像是来自九幽地狱:“许德这个人,能记住每一张死在他手下的脸!”
这一次,陈星剑彻底沉默了,专注地撒药。
药效强力,洒在伤口上,很快就止住了血,只是那疼痛剧烈,就是陈星剑也有些承受不住,额头的青筋暴起。
商洋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心软,蹲下身来,将随身的手帕掏出来,替陈星剑将伤口包了,道:“知
道我为什么来这么快马?”
陈星剑看着商洋的动作,摇摇头。
“步在前边的眼线看见了今日发生的一切,所以向我报了,我猜到是你,第一时间就过来了。”他顿了顿:“大人那边,我还是会如实禀报,如何向他解释,那是你的事,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已经尽力了。”
陈星剑默然。
商洋起身,环顾四周,道:“我曾经以为我们躲在西城很安全了,你这一来,我们现在究竟暴没暴露都不知道。”
“我是复仇心切。”陈星剑还想解释。
“谁不是复仇心切?”商洋几乎是怒吼出声,今日陈星剑这一手,确实让他很恼火,甚至,数年的布置,都有可能付诸东流。
商洋转声下楼,声音从楼梯下传来:“你自己向大人解释吧。”
陈星剑数着商洋的脚步声,忽然,那脚步却是戛然而止。
“大人,您怎么来这边儿了。”商洋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他故意说得大声,兴许是想给陈星剑提个醒。
陈星剑闻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你不必这般大声,我不会杀他。”一个同商洋声音一模一样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那声音渐渐变大:“这儿就是你选的地方,不错,还算安全。”
终于,柳下君子的身影出现在了二楼。
陈星剑看见他,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柳下君子一声黑,在这灰蒙蒙的屋里显得格格不入,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站着,看着楼外渐渐暗沉的天空,道:“为何跪我。”
“差点坏了大人计划。”
“哪是什么大人的计划,分明是你自己的夙愿。”柳下君子歇了歇,道:“今日你这一出,厉害啊,釜底抽薪。”
陈星剑不说话。
“秦王府哪是什么地儿,那是随便能去的吗?”柳下君子的语速虽慢,但是字里行间蕴藏的怒火却是压制不住。
“我下次不敢了。”
“其实我不想给你下次的机会。”说着,柳下君子起身,捡起陈星剑的长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商洋见状,心头大惊,想要上前求情。
“你别过来,我今日算是气毒了,怕管不住手。”
商洋闻言,停住了脚步,守在了楼梯口。
“说吧,还有什么想说的。”
陈星剑感知到脖子上那寒冷的触感,叹口气,道:“我的仇,希望大人将来一并替我报了。”
“还有呢?”
“没了。”
话音刚落,柳下君子运剑如飞,直直地砍向陈星剑。
商洋侧过头,不去看,怎知传来的却是一声钝物撞击的闷响。
商洋睁开眼一看,原来柳下君子是将剑横着,朝着陈星剑的伤口重重地拍了一记。
陈星剑整个人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斜着飞出去,撞在墙上,小楼颤抖,灰尘从四面八方落下。
陈星剑左臂的伤口又开始流血,那剧烈的疼痛让陈星剑几乎难以直起腰来,他缓了缓,回到原来的位置跪下,左手颤抖着,根本没法用力。
“我很少砍歪,今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说罢,柳下君子将剑插在二楼的木地板上,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