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里,我辗转打听了很多人,终于找到了书生的下落,他在我印象中身形瘦削,但不知是水肿还是何种缘故,腮帮上却挂着两团肉,是个方额头的羸弱男子。
我寻着地址找过去,找遍了附近的所有房子,却偏偏没有找到51号。
恰逢一个在门口择菜的老妇人,我便打听道:“大娘,你们这儿的门牌怎么从50直接到52了,51号的人家呢?”
老妇人耳背,听得并不真切,她向我摆了摆手,扯着嗓子喊:“52号,住的是唐老七,那呢!”
说着她又给我指了指,我声音加大了又问:“大娘,是51号,不是52号。”
我凑近了说,老妇人这才听清,她变了脸色,又瞅了我几眼,拿起盛菜的瓷盆子跑回家关上了门。
看这架势,得,51号房必定又是个乱摊子事,我不自觉的摇了摇头,打算再问问旁人。
还未等我开口,一个小孩看着我说:“叔叔,你要找51号房?”
我点了点头。
“你跟我来吧。”小孩说着,在前面领路,走到了一个老房子前却不肯再走一步。
我谢过这个孩子,摸了摸身上,正好还有几块干肉条,便拿了给孩子吃。
孩子又谢过我,好意提醒说:“叔叔,你可小心里面。我妈说里面有大狗咬人,不让我进去玩,上次李文瑞进去玩了,他高烧了好几天才好呢,他平日跟我玩的好,偷偷告诉我里面有吃人的熊!”
我笑了笑,孩子永远是最天真的,我告诉他自己一定会小心的。
引路的孩子一溜烟儿的跑没影了,我顺着门口向里面张望,只见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着。
于是我推开了木门,只听“咯吱”一声,门上落了好些尘灰,可以看出这里好久没有人进出了。
一进门,我便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之味,这股味道我熟悉的很,这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但我走遍了书生的家中,都没有找到任何尸体,虽然他家中的陈设家具都有些破旧积灰,但并无杂乱的样子,我细细的找遍了边边角角,也没有发现哪里有蛆虫聚集的地方。
但那股刺鼻的腐烂之气久久不散,反而越发浓烈。我掩住了口鼻,抬头在房梁上扫了一圈,我突然发现梁柱上面有一串血手印,我找了一个竹梯,搭在墙边上往上爬。
爬到梯子顶上,我伸手摸了一把房梁上的血迹,发现早已干涸呈深褐色,此时,那股尸体的腐臭味更加的浓烈了。
我攀住了房梁,踮起了脚,用力把着房梁,发现房梁还算足够结实,我双脚便离了梯子,用手扒着房梁身子攀到了房梁上,我双腿分开,一屁股坐在了上面,这一连串的动作让我有些吃力。
我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将身子伏下贴在了房梁上,两只手握住房梁有血迹的地方,眼睛扫着四周,为什么房梁上会有血手印呢?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有人受伤了,在情急之下上了房梁,根据血手印的方向,受伤之人应该就是
我现在的姿势。
那这个受伤的人是不是书生呢?这我不知道,但这也是我唯一能知道的线索了,我不想轻易错过。
我闭上了眼,细细的想着在这间房间里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正想着,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犬吠的声音。
这突然起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幸好我手上扒得稳,不然就要摔下去了,我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过,这儿哪来的狗,刚才我进门的时候根本没有看见。
于是我不经意的向下望去,却看见了让我震惊的一幕!雪莹正在下面,她穿着一袭红裙子,黑长的头发如同瀑布一般散着,一张脸煞白,双手伸在前面,指甲尖尖,好像在找些什么。
她走路的步伐很小,但速度极快,从正屋走到了侧屋,里里外外的找了个遍。
我看着她走路的姿势和脸上带着的煞威,怕已经被穆牡丹控制了。
这么说来,穆牡丹是跟踪我而来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我,让我找出真相只是权宜之计,更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而我,就正是那一根线。
我心中恼怒,但是我还是没有作声,我倒要看看穆牡丹到底想要干什么。
只见她在屋子前后,里里外外的找了一圈,她并没有发现书生的踪影后,整个人狂躁了许多,她不停的来回踱步。
一只黑犬突然蹿了出来,他咬住了雪莹的裙摆。
穆牡丹借着雪莹的身子用力扯着裙摆,她用力踢着这条狗,但黑犬并不松口,无论穆牡丹怎么对它,它都不撒口。
我在房梁上看着这一切,这黑犬并不伤人,它只是一直拖咬着雪莹的裙摆,像是要将她拖延在此处。
也怪不得刚才领路的孩子说这房子里有大狗,看来所言非虚,但是它到底又是从何而来呢?
我正想着,只听雪莹大喝了一声,穆牡丹借着她的身子,以手作刀,劈头就像黑犬的头上砸去,黑犬也不闪躲,它只是用两只眼睛盯着雪莹。
雪莹的手突然僵住了,她愣在了原地,随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她不叫不要紧,一叫又将我吓了一跳,又差点从这房梁上摔了下去。
我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嘴里念着一些回魂的话,据说人受到惊吓的时候,魂就会离开身体,要念着回魂的话拍着胸脯才能使魂入体,否则少则十天长达半月,受了惊吓的人都会高烧不止,生霉运。
这是我小时候母亲告诉我的法子,长大之后,我问了许多相识的懂些阴阳之术的人,大半的人都说这件事并不属实,但我已经养成习惯了,每当我受到惊吓的时候,只要拍一拍自己的胸脯,母亲就好似还在我身份叮嘱我一般……
我一时之间晃了神,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雪莹正眼泪汪汪的碰着黑犬的脑袋。
我犯了好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别是那个书生变成了黑犬,这一对苦命鸳鸯,现在一个是鬼,一个不是人,还要余情未了。
我心里虽这样想着,但也只是打趣,但我万万没
想到的是,雪莹突然叫了一声“袁磳。”
袁磳正是穆牡丹相好的名字,我不会记错的!
这黑犬原来真的是袁磳,我心里有些难过,当初袁磳来找我做穆牡丹尸皂之时,身子骨就已经是负重不堪,一颗脑袋顶在脖子上,就像一颗大头钉一般,仿佛一阵风刮来就要将其吹倒了。以袁磳这样的身子骨,怕是早就离开了人世。我此次来,心中早有了大体的判断,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再者可以看看袁磳有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但我从未想过他变成了一条黑犬,我曾听说过国外有一位著名的作家叫安徒生,他写的童话里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女巫,会将公主王子变成青蛙鸡鸭一类。但其实现实生活中,不会有这么无聊的巫师,要将一个正常的人,变成一个旁的生物,是需要折上大半的寿命和修为的。
所以准确来说,袁磳并不是变成了一只黑狗,而是投胎成了一只黑狗,这间老房子里,一定有他想要守护的东西,他保留了前世的记忆,继续守护着这里。
穆牡丹一注视着黑犬,黑犬也安静了下来,他们就这样相望着,我在房梁上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了,于是我踩着梯子从房梁上下来了。
我从房梁上下来的声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黑犬马上向我跑来,一嘴的尖牙在外面呲着,我心里叫冤,这弄得是什么事啊,我一个做尸皂的还得管着你们俩的破事,整不好今天屁股上还要挨上这黑犬一嘴,真是倒了霉做了孽。
穆牡丹看见了我,她借着雪莹的身子也到了我的面前,于是我们就这样,俩人一狗,六目相望,谁也不肯开口。
我咳嗽了几声,打破了僵局,厉声问道:“穆牡丹,这件事你说交给我,不再随便控制雪莹,这才几天,你就按捺不住了。”
还未等穆牡丹反驳,黑犬就先不乐意了,他可能也认出了我,并没有直接咬我,而是冲我狂吠了几声。
穆牡丹看见了我,她上前说道:“我说跟你进了房子里就找不见人了,原来是在房梁上。”
我本想的是下来将穆牡丹的事与袁磳一说,让他证明我的清白,但我没想到我还没生气,却被穆牡丹质问,我不悦道:“是我让你跟着我的嘛?不是说好了,放了这孩子,你这不依不饶的用一条红裙子坠着她,等你眼好了嘴巴开了,能去投胎了,这孩子的气数得受到多大的折损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我气就不打一处来,近年来,世道不太平,每天死的人多不胜数,鬼差一时忙不过来,阳间的恶鬼就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受伤害的还是活着的人,雪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她不过是买了一条裙子,为何要受这种劳什子罪。
穆牡丹见我态度不悦,她也没有继续与我争辩,她自知理亏,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袁磳。
“他现在投胎成狗了,你看着他干嘛,他也不会说话,你有这功夫不如问问我,有没有好办法能让你们俩说上话!”我正生着气,由此看着穆牡丹做什么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