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走后,我站在铺子门口,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做的对错与否。
孔老二虽是奸恶之人,但这种审判之事应由我来做决定吗?
可是我又想到了之前警署里的那个警察,他说了,这事儿他们也管不了。
连警察都管不了,还有谁能管的了他呢。难道就由着他们继续为非作歹吗?
我摇了摇头,如果爹娘还在世,他们应该会支持我的吧。
想到了这里,我坚定了要与孔老二对抗到底的决心。回到铺子中,我看着呲牙瞪目的穆千灵,我在手上沾了些迷药凑到了他的鼻子前,他发狠似的用头向前一拱,便没了意识。
于是我便锁上了铺子的门,累了几天,身子酸乏的很,也不知道小小那边的事怎么样了?心里想着这些,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家中,我往床上一躺,便睡了过去。
“醒醒。”我睡得正酣,一阵阴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努力睁开眼睛,揉了揉眼,只看见一根长舌头顶在我的脑门上,一张煞白的鬼脸凑得正近,吓得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喊道:“谁啊!”
“我,昨晚上是我当差勾魂,这么快就忘了。”鬼差说道。
我抚了抚胸口,念了几句让安魂的迷信话,说道:“你吓死我了,大早上的,你怎么大白天的就出来了。”
鬼差说:“昨晚上我回了阴司,越想这事越不能安顿,于是我趁着当班,查了孔老二的命数。”
“他什么命数?”我边穿着衣裳边问道,“这等穷凶极恶之人,想必也不能是个什么好命数。”
“嗬,你这就错了。”鬼差伸回了自己的舌头,又将舌头在口中一卷,再次伸出的时候舌头上放了一条卷着的纸,“喏,你自己看吧。”
我有些恶心,用指头夹着字条,将鬼差的口水擦了去,打开卷纸,上面跃着一行小楷:昨善今伪,善不能大寿,恶亦然无短命。
我皱着眉头,鬼差补充道:“这是我从陆铖司丞那里看来的判书,这是对孔老二的判词。林先生,你可想好了,孔老二真的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不会有判词的。”
我反复看着这张字条,我知道,这里的昨不是指的昨日,今也不是指的今天,而是前世今生,判词的意思是,孔老二上辈子是个大善人,但并没有善终,虽然今世是个恶人,但也不能因此短命。此消彼长,是世事轮回的最终归宿。
“孔老二的命就不该绝,你若是强行改了他的命数,你的命理就会与他纠缠不清,要不这辈子,要不下辈子,你欠下的阳寿债,总要还回去的。”鬼差身子颀长,悬在地上的一寸位置,他俯身看着我,我的头上笼罩着一片阴影。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愤恨道,“孔老二割的是人皮,我们阳间当差的又不愿意管。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祸害人命?”
鬼差说:“办法,倒也不是没有。你若是愿意去告阴状,或许可以改判孔老二的阳寿。”
“阴状?”我问道。
鬼差说,相传在上古时代,天地混沌,
蒙元初始。阳间与阴间以地为界,各善其职,阳人命尽,由阴司收管,并主理轮回地狱之事。如此一来,若有人阳寿未尽,阴司便收了鬼魂,从收魂的鬼差到每处关卡的阴官都要受罚。
但话又说回来,在成千上万年中,这种事其实并非没有。可孔老二是被记录在判词中人,有可能是某命数不凡之人磨炼,若此时断了他的命数,很有可能引来很大的灾祸。
若想无后顾之忧的了解此事,就要有人以血誓做状书,一纸诉状告到地府。
“只要有冥官受理了你的诉状,孔老二辨别无门的话,他就可以被判阳寿尽了。”鬼差说道。
看来这事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我对鬼差说:“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
鬼差叹了口长气,慢慢的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心里想着此事,赶到了孔老二的家中。
昨日黄大仙和黄宗之走时,我向他们提出了一个请求。
我向黄大仙要了些身上的碎毛,将他们缕成了黄皮子的样子放进了灶台中。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不让孔老二起疑心,以免他提前防备。
我在孔老二家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悄声进去,好看看孔老二是否在家。
正在此时,我听见他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啼哭声。
大清早的,怎么会有个女人在孔老二家哭?我趴在门上听着,此女的哭声尖锐悲切,就像一匹光溜的绸缎料子,突然被撕开了那般的刺耳。
女子边哭边说着什么,可是哽咽声太大,说了什么话听得并不真切,只能断断续续的听到几个字而已。
不一会儿,女人的哭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关门的声音。
听动静是有人从屋里出来了,并正在往门外走来。我疾步走到孔老二邻居家的门口避着。
我小心瞧着,是孔老二从家里出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袋子,往东走去了。
待他出了门,我从墙边翻了进去,推开了他内屋的门。
一进屋,就让我吓了一跳,屋里的土砖地上全是血点子,炉子旁边趴着一个女人,女人全身赤裸,趴在地上,从肩膀到臀的位置上的皮已经被割尽,露出了鲜红的外翻着的肉。
我的鸡皮疙瘩犹如爬墙虎般的瞬间覆满了全身,我用胳膊捂着口鼻,蹲下身子看了看,毫不恶心的说,大冬天的,这间屋里没生炉子,女子背上的血还能看见往外冒热气,门口的血迹也变成了血碴子。
我从女子的头上取下了一支木簪,离开了孔老二的家。
从孔老二家中出来,我又来到了铺子中。关紧了铺子中的门,我才觉得自己稍稍喘上了口气,我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平息自己刚才看见的一幕。
那个赤身裸体背部皮肤被剜去的女人一直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拿出从她头发上取下的木簪子,又找出了写大字用的宣纸,将孔老二的罪行一五一十的写在了上面。
做完当日的活计,我将铺子门关好,回到家中,布置着阴状所用之物。
从古时候起,人们将那些直接在皇帝面前
喊冤屈的行为称为告御状。告御状之人要么是和窦娥一样冤要么就是些被逼无路之人,作平常老百姓的,但凡有点指望,都不会冒着如此风险。
阳人告阴状,可不比告御状难,首先,阴司之人本就不愿插手阳间之事,在阴司当职的,都是经过无数锤炼的,阳人他们是看不上的,更别说管阳间的闲事。
没有冥官肯皆诉状,第一步就会被难住,若有冥官接了诉状,还需要有阴府的鬼差给阳人做保。再其次,才是呈上证据。
总之,告阴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我拿出铁锹,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好使铁锹不易脱手,能使上劲,挖出了院子里埋着的一个布袋子。
我将布袋子拿出,抖了抖上面的土,便出了门。
我拿这个布袋子干嘛呢?讨饭用的。
告阴状之人,递诉状之前要食百家之饭,此意为聚百家之力。这个禄琺布袋是我从古玩摊上淘来的,据说埋在家宅中的泉位之下,可以安家镇邪。
我做这行做的久了,忌讳多,得罪的鬼也多,多一样法器便多一样安心。
用这个布袋讨百家饭,作用也比正常的器皿大些。
九十六,九十七……一百。
我数着敲门的次数,一百家,拿着百家饭,我看着日头等到了午时,午时的阳气是一天之中最强的时刻,在午时吃下百家饭,可助阳气昌盛。
吃过百家饭,我又借了四家不同姓氏人家的桌子,将其围成一周,我坐在中间。
我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了些清心的心决,否则进了阴府容易带回来心魔。
“林先生。”正在我念心决之时,鬼差又冒了出来。
我睁眼看着他说:“你来的正好,我还缺一个给我作保的鬼差。”
鬼差皱着脸,说:“你可饶了我吧,若要是让哪位大人知道我为了勾魂,偷看了生死簿,那我就灰飞烟灭了。”
“算了,不作保就不作保吧。”我继续闭上了眼睛。
“可是……”鬼差支支吾吾道。
我问道:“可是什么?”
“可是孔老二真若死了,你不能食言,他的魂需得给我。”鬼差小声说道。
我说:“这是先前答应你的,我不会食言的。作保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大不了今晚上我下去找一个我的主顾,你放心,经过我手的逝者不下百个,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给我作保的了。”
“他们是鬼魂,做不得保。”鬼差又道。
我说:“到时候再说吧,待我今晚递了诉状再说。”
“你可想好了将诉状递给谁?”鬼差问道。
“想好了,要递我就递个管事的,我要递给秦广阎王,我打听过了,他是专门主着人间寿夭生死册籍,这个事找他最管用。”我说道。
鬼差听我这么说,吓得他离我远了些,他道:“林先生,你听我一句劝,你可千万别。”
我问道:“此话怎讲?”
鬼差道:“且不说秦广阎王脾气怎么样,你也不能以上来就招个大官惹。”